第二天中午, 李維在府衙中處理完公務,正打算休息片刻,卻將鄭良前來稟告:“阿郎, 上次您讓小的查的筆跡, 明顯是刻意寫的很呆板, 實在查不出是何人所為啊。”
“哦。”這個結果並不出李維意料。他隨手那起那張殘破的信箋, 皺眉端詳了片刻, 似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傳來,不由內心一動。
他正打算再吩咐鄭良幾句,卻見一名衙役急匆匆進來稟報道:“學士, 樞密院張承旨來了, 說有要事求見。”
“哦?”自己昨日尋訪他不遇,今日反來主動求見,這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李維沉聲道:“請他進來。”
張品言的形容非常狼狽,衣衫淩亂不整,右邊臉頰已是高高腫起, 見到李維也顧不上行禮, 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李學士可要替下官做主啊。”
李維心下微詫,沉聲問道:“張承旨莫慌, 究竟出了什麽事?”
張品言忍不住垂淚道:“下官昨晚遇劫了,那群人自稱是陳王的下屬。”
“陳王下屬?”李維越發詫異。陳王原名王順, 是太宗皇帝時的叛軍首領,本是農民出身,因苦於官府賦斂急迫, 率眾在陝西起義,攻占長安後自稱陳王。隻是這隻義軍在這之後沒多久就被張僚剿滅了,便是餘黨也被徹底肅清。這些都是陳年舊事, 如今怎麽又死灰複燃了?
想到這裏,李維安撫張品言道:“張承旨莫慌,且將昨日遇劫的詳細情形敘述一遍。”
鄭良倒了一盞茶遞給張品言,張品言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這才心有餘悸道:“景仁寺的住持遠慧大師告訴下官,昨日下午杭州靈隱寺的明性大師前來講經。我一向久仰他的大名,昨日下午便去景仁寺找他。啊,後來我聽下人說,李學士正好也來寒舍探訪,真是不巧,下官多有得罪。”
李維擺擺手道:“閑話且不講,還是仔細說說遇劫的事吧。”
張品言隨即道:“後來我在景仁寺的觀音殿內聽明性大師講了一會兒佛法奧義,當真感悟頗多,頗有心得。我們又閑聊了一會兒,明性大師便回客房休息了。”
他這一番話甚是囉嗦,鄭良眉頭微皺插話問:“然後呢?”
“李學士應該知道,夷門山頂的珍珠泉水質很好,下官每次去那裏都要取一些泉水回去衝茶。於是我就像往常一樣出了寺門,登上夷門山頂去取水,誰知剛到山頂,忽然有人用黑布套罩住了我的頭,我正要呼喊,那人又將一團破布塞進我嘴裏,把我的手腳捆地結結實實,推搡著我下了山。”
“下山之後他們把我扔進一頂轎子裏,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才將我拉下轎來,又拽著我了走了一段路,然後才鬆開頭套,我發現這地方是一間暗室,正中的椅子上坐著一位蒙麵人。身材十分魁梧強壯。”
“那蒙麵人開口對我說:張承旨,你勸你知趣一點,吳知事又臭又硬,不肯聽勸,他的下場你是知道的。你若不聽話輕舉妄動,也會和吳知事一個下場,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當時怕極了,但又心有不解,便鼓起勇氣問他,吳知事究竟做了什麽,才會為人所害。那人冷笑著不肯說話,隻是又警告我說,讓我把嘴閉嚴實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頭上忽然又重重挨了兩棍子,當下一陣劇痛,便昏迷過去不省人事。等到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寒舍的床榻上。據寒舍的門子說,他是在門口發現我昏迷不醒的,當時嚇了一跳,連忙把我扶進臥室,又灌了幾口茶,我才慢慢醒轉過來。”
李維微微皺眉道:“你可聽清那蒙麵人是什麽口音?”
張品言頓了一下道:“是陝西那邊的口音,那人聲稱自己是王順餘黨,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李維又問:“那暗室是什麽樣子的?”
“裏麵陳設相當簡陋,像是一座庫房,中間有擺著一張折枝玫瑰椅,椅子旁邊有一個黑漆櫥櫃。”
李維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麽神情,停了一下又問道:“張承旨還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遇劫的嗎?”
張品言仔細思索了一陣道:“具體時間記不大清了,但那時日影西斜,應該已經快到傍晚了。”
“哦。”李維掃了他又問:“張承旨可還記得,劫匪推搡你下山時,走得是什麽路?”
“當時下官心裏慌極了,眼又被蒙上看不清,腳下不穩跌了一跤,右臉著地被磕到了,應該是石板路。”
“張承旨受驚了。”李維隨口安慰後問:“據你猜測,這次遇劫是何人作為啊?”
“沒有證據,下官不敢妄自揣測。”張品言忽然壓低了聲音:“李學士請屏蔽下人,下官有密事稟告。”
鄭良是知趣的人,沒等李維給他使眼色,便匆匆退出去了。
室內再無他人,李維沉聲道:“有什麽事,張承旨盡管說吧。”
“下官以為,吳知事是被人故意下毒殺害的。”
聽到張品言這話,李維並無意外,隨口問道:“那張承旨認為,此事是何人所為啊?”
張品言越發壓低了聲音:“下官也隻是猜測,據下官所知,周承旨與吳知事一向不睦。有一天,我親眼看到二人為了陝西征兵一事。當麵起了爭執,周承旨氣到要罵娘,說非要給吳知事一點顏色瞧瞧。下官此次被劫,恐怕也和周承旨有關。”
說道這裏,張品言拉著李維的一角道:“下官現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恐怕劫匪接下來還會找我的麻煩,還望李學士為我做主,多加庇護啊。”
“這是自然。”李維撫慰他道:“我會派衙役去貴府附近巡邏,全力保護張承旨的安全,這一點還請放心。”
二人又聊了幾句,張品言方告辭。李維隨即召來衙役鄭重囑咐道:“拿我的名帖去麵見夏樞密,說我要調閱樞密院近半年來的文書,此事要做得隱秘,千萬不要令他人知曉。”
沈瑤因涉嫌誤殺吳知事,一直被關在開封府衙役的值房裏,薛盈擔心她吃不好,每晚都做飯送過去。
薛盈今天打算做一道很家常的菜——縷肉羹。
將豬瘦肉切成厚薄均勻的肉片,加入雞蛋清、水澱粉、適量的鹽和胡椒粉,充分攪拌。這樣做出的肉更容易入味。
接下來,薛盈將蔥薑切碎,春筍切成細絲,放入油鍋中爆炒後瀝幹油盛出。又加入一鍋清水煮滾,將肉片打散放入沸水中。肉片遇熱很快變成了粉紅色,待水再一次沸騰後,便可以將肉片撈出來盛入碗中了。
薛盈將豬骨湯煮沸,勾一點芡澆在肉片上,放入炒好的蔥薑和筍絲,再加入少許鹽、醋、胡椒粉和香菜,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縷肉羹便做好了,再配上一張胡餅,便是美味的一餐。
張青這些天往值房跑得勤,照例是由他送餐,不過今天薛盈有話要對沈瑤說,便親自去了。
因為李維特別交代過,沈瑤被羈押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值房的設施雖然簡陋,但好歹有一張木床可以休息,頂部有天窗可以透氣,比起陰暗潮濕的牢獄,是要強得多了。
隻是長日漫漫,時光總有些難捱,沈瑤每日最大的期待,就是等張青給自己送飯了。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竟是薛盈走了進來,沈瑤又驚又喜道:“居然是娘子來了。”
薛盈笑對沈瑤道:“我今天來是讓你安心的,據我猜測,過不了多久,官府就會放你出去,你便可以洗脫誤殺吳知事的嫌疑了。”
沈瑤的聲音有些激動:“這太好了。從一開始我就不信自己親手烹製的河豚有毒。這門手藝我跟娘子練了七八年了,有毒的部位都是按照娘子教我的方法處理幹淨的,河豚肝髒也充分清洗炸透了,不可能出差漏。”
薛盈笑著安慰她:“我知道,你一向穩妥,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你且耐心等待幾天,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向其他人泄露風聲。”
說著,薛盈把湯茶盒子裏的飯菜取了出來:“我剛做的縷肉羹和胡餅,都是你平時愛吃的,快趁熱吃一些吧。”
湯茶盒子的保溫效果果然了得,那碗縷肉羹依舊是滾燙的,粉紅色的肉片漂浮在湯上,還夾雜著嫩黃的筍絲和青碧的芫荽,看上去就有食欲。
沈瑤舀了一勺湯送入口中,恩,還是自己熟悉的味道,鮮美醇厚還帶著絲絲酸辣,加了澱粉和蛋清的豬肉片極嫩,幾乎不用怎麽咀嚼便可以咽下,而春筍清鮮爽脆,給這碗縷肉羹增添了別樣的風味。
胡餅保持著店裏一貫的水準,外皮酥脆,芯子卻很鬆軟,一口咬下,芝麻的濃香和花椒粉的麻香充斥在舌尖,與鮮醇的縷肉羹簡直是絕配。
不大一會兒功夫,沈瑤便將縷肉羹和胡餅都吃完了,她滿足地擦了擦額頭冒出的細汗,笑對薛盈道:“我聽張大郎說,這幾天都是娘子給我準備晚飯,真是太感謝了。”
薛盈笑了:“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自己人何必言謝。”
二人又閑聊片刻,沈瑤忽又正色道:“這幾天我閑來無事一直在想,吳知事當時的情形,確實像是食用河豚中毒,若是有人蓄意謀殺吳知事,應該是將毒下入酒杯之中,在勸酒時令他喝下的,隻是在場的其他人也中了毒,偏偏最後還平安無事,這就十分蹊蹺了。”
薛盈內心一動道:“這世上原沒有那麽多蹊蹺之事,若巧合多了,必定是有人蓄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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