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板愣愣的看著手裏的七文銅錢,沒轉到這彎來,而那位青年已經上了驢車,趕著慢吞吞的老驢離開了。
“這也太小氣了!”曾濟庭吃完飯坐上馬車時,還在想這件事,一路吐槽著。
“都是窮鬧的。”曾湖庭放下車簾,“我看趕驢車那位,車子都掉了漆,驢老的走不動,他要是有別的辦法,也不會這樣做。”
有錢的情況下,誰都想保持尊嚴。
曾濟庭回憶起細節,默默閉嘴,他的確很難想象有人為了兩文錢斤斤計較。
在馬車上的時間是很無趣的,隻能跟同伴聊天打發時間,有心做點別的,也隻能忍住。搖搖晃晃,又搖晃,終於熬過了三天,太陽已經落山時,他們看到連綿不斷的城牆,鐵畫銀鉤的呈州兩字掛在正中央。
“快點,要關城門了!”城門衛遠遠看到駛來的馬車,趕緊招呼,同時抱怨道:“你們倒是趕巧,門都關上一半了。”再耽誤一會兒,保準城門就關了。
“多謝,多謝!”曾宣照一邊趕車,一邊順手塞銅板,“耽誤各位時間,請你們喝茶。”
城門衛掂量著手裏的銅板,很滿意,他再做個順水人情,“城門口兩裏外就有客棧,幹淨舒服,掛著紅燈籠的那家就是。”
“多謝多謝!”這都入夜了,不好找住處,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是最好的。
紅燈籠在夜裏分外顯眼,他們趕著四輛馬車,一行八人,掌櫃給安排了一個大房間住車夫,兩個中等房間,能夠住兩人。
“住店的錢包了早餐和熱水,午餐要另外結錢,盛惠三間房一共一百五十文。”掌櫃的在算盤上撥弄幾下,算出了總價。
“這麽貴?”曾濟庭立刻驚呼。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掌櫃的見諒。不過,這比我們縣城裏的確高了許多。”曾宣照打斷濟庭的話,含著笑意問。
“平時當然沒這麽貴,現在不是要府試嘛,也就是我這裏距離城門口遠才是這個價位,諾,挨著考棚的客棧,五百文一晚!”掌櫃不以為意的回答。
曾宣照默默交了銀子和晚飯錢,先回了房間。他們在馬車上顛了一天,早就想休息。用熱水洗去塵埃,又用了熱乎乎的飯菜,各自在客棧休息。
曾豐年也是如此,他這次也帶來大部分的銀子,盤算著萬一有合適的院子就立刻租下,現在想,銀子多半不夠。客棧住一個月都要三兩多銀子,租院子更是昂貴了。
曾豐年曾經當過官,但除了日常的冰敬炭敬這種錢,其餘他都是不拿的,所以日子過的拮據,大半生才攢下一千五百兩銀子。這些錢又劃掉四百多,還剩一千多兩,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日後湖庭考試需要上京城怎麽辦?這部分錢要提前準備的。
看來搬到府城的計劃是沒指望,去縣城可能更合適。
曾豐年輾轉反側,跟他同屋的曾湖庭自己也睡不著,他突然發問,“父親在發愁錢財的事情嗎?”
黑暗裏,他的眼睛閃閃發亮。
曾豐年本來不欲說,一想那孩子都看出來,不說倒是惹的他更擔心,於是點點頭,又擔心他看不到,出聲說是。
“如果是錢不夠,我能想象辦法。”
“你個小孩子想什麽辦法?現在最需要專心的就是考試,如果需要你來想辦法,不是顯的我很無能嗎?”曾豐年帶著調侃說,“好了快睡,明天一早我會出門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他還不信自己找不到出路。
經過一晚上的調整,第二天四人的精神好了很多,雇傭的馬車就先回,他們還要在府城停留一個月。
今日是三月初,兩位父親就先出門去尋找更近的客棧。而濟庭和湖庭則商量著去提前找到考棚的位置。
考棚通常挨著知府大人的辦公府邸,也意味在府城的中心,這種地方繁華熱鬧,人來人往,對於備考的考生來說並不適合。
但是又有另外一項好處,住的近就來的早,早點檢查完畢,就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排隊等候。
曾湖庭之前單知道府城很大,他不知道有這麽大啊!問明了考棚的方向,他就跟濟庭一路走過去,走到一個多時辰才到,走的汗流浹背。幾次濟庭都不想走了,被他硬生生拖著的。
考棚也稱貢院,是一所大大的院子,裏頭又細細分了幾千個小房間,每個房間三麵封閉,隻留下一麵給考生。
考試時,不能做任何多餘動作,如遇到筆墨出問題,必須等到巡考過來,才能提出要求。
府試跟縣試的規矩大致相同,多了一名結保的廩生。
這些都是湖庭在門口的茶鋪子上問出來的,茶鋪老板顯然看多了考生,對其中的見聞津津道來。
曾湖庭叫了兩碗茶,休息還能順便打聽點消息。老板也喜歡有人聽他吹噓。
“老漢我在這裏擺了二十年攤子,有什麽不知道?考棚裏出的事可多啦!”老板神秘的靠近,“其中有一樁,我記了十多年!”
“是什麽啊?有這麽厲害嗎?”曾湖庭很捧場的追問。
“舞弊啊!”老板壓低聲音,“還是被現場捉住的!”
濟庭咂舌,“誰膽子這麽大啊?考不中還能再考,要是舞弊被捉住可是要終身取消科舉資格的!”況且這是童生試,風險和利益不匹配啊。
“誰知道呢?反正我當時看著考生被拉出來的,好像是一個考生抄小抄,被學政大人逮個正著,
他就到處攀咬,說是跟他結保的另外五個考生給他的,提前放在恭桶旁邊的磚縫,他去拿就行了。”老板嘖嘖有聲感歎。
“後來呢?”濟庭回複了精力,好奇心也被勾了出來,很好奇事情的後續。
“哪還有後來?結保的考生自然不承認!但是舞弊連坐,六個人都失去考試資格,被拉出來了。”老板攤手,顯然故事已經完結。
“真是倒黴啊我說,那其他五個人。”濟庭感歎,“明明沒有作弊,卻被連累。”
“這也是警告,讓其他起了小心思的人都收斂著,稍有不慎會連累別人。”曾湖庭補充,“好了,老板我問問,附近的客棧現在都是什麽價格?”
老板比劃了一個五,“最少都是五百文一晚!這裏是最好的位置,出門就能到考棚。”
“那我們等快考試那幾天搬過來吧?”濟庭扭頭商量。
“那時候肯定沒空房了!”老板插話,“誰不知道這裏好啊!”
他又說,“能在這裏開客棧的,都是手腳通神的人物,所有的房間都是統一定價!絕對找不出便宜的!”
曾湖庭很有興趣,現在就有商業聯盟統一定價了嗎?
不過老板對這個就不清楚,他隻曉得有一家客棧降價二十文想招攬生意,結果三個月後倒閉。
對這些濟庭就不感興趣,既然該問的都問了,他便催促著找了個牛車,帶著他們回客棧。
牛車是個老漢拉的,通過閑聊,曾湖庭知道他是本地居民,趁著得閑出來賺幾個辛苦錢。
到了客棧後,消費五文錢。
走路花了一個多時辰,牛車隻花了半個時辰,說明城門口距離市中心還挺遠,也就是整個府城麵積很大。畢竟是呈州的中心。
因為一個府試,人來人往,增加了多少就業機會,而且看趕牛車老漢嫻熟的樣子,他賺外快的機會還很多。
這是一個商業體係很完整的城市。
他們回來時,又等到一個多時辰,曾豐年和曾宣照才回來,忙出一頭的汗。一進門就灌了一大杯茶下去。
“府城真的太大了!”曾宣照一屁股坐下去,“我們去了東市,做買賣的人太多,差點沒擠出來。”
“是啊,人流量太大了,可惜沒人願意賣鋪子。”
沒錯,他們都打起了買鋪子的主意,但府城裏誰家的鋪子都是祖上傳下來的,一個鋪子吃三代,賣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賣敗家子的。所以他們隻能在中人那裏登記,指望能撿漏。
“你們今天怎麽樣?”曾豐年反問他們的收獲。
“別提了,貢院太遠了,附近的客棧不二價,最低五百。”曾湖庭歎氣,“隻能租馬車,考試那天起早。”
五百文和五十文的差距太大,住一個月的話,平白就消耗十多兩銀子。
曾宣照是真的灰心,他本來攢下二百多兩,縣城買鋪子隻需要一百多,他想著再怎麽也就是翻倍,居然要五百兩!
居府城也是大不易啊。
曾豐年也是十分喪氣,他許久沒來過府城,萬萬沒想到價格漲這麽多,隻能收拾好心思,決定搬家到縣城罷。
該做的打探已經打探清楚,下午時分,曾湖庭還是習慣的翻看書本。書頁被他翻過無數次微微起毛,但他現在看書隻是想靜靜心。
考試內容他已經熟記於心,帖經和雜文是強項,至於策論,他發揮的水平完全靠看主考官的試題。
畢竟沒有切實做過政務,他說來說去都是紙上談兵。
就在這樣不緊不慢的時光裏,府試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