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湖庭一驚, 打算掉頭回去把契約還回去,突然想到什麽,又重新打開了契約看上麵的紙張。用的是上好宣紙, 微微陳舊,墨跡有些褪色應該是早就寫好的東西。


  大概是他今天做了什麽, 終於讓沈父下定決心,交出這張契約,徹底的把他們綁成一體。他就是想退,沈父也不肯收。


  他又倒了回來, 想了想把契約收起來,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塞給沈景羽,他不太喜歡拿別人的東西。


  回到文星客棧, 陶興還沒回來, 曾湖庭就自己先回去休息。他等到天色快黑了,才有少年匆匆趕到大堂,一張嘴就問掌櫃的:“陶秀才是住這裏吧?他同伴呢?”


  剛剛寫了一篇大字的曾湖庭抬起來,詫異:“有什麽事?”陶興不是出去淘換古書嗎?還能出事?

  “就是您吧?”少年滴溜溜的轉動眼睛,上下打量曾湖庭, 他的眼神讓曾湖庭十分不適應,又強調問了一遍, “有什麽事?”


  少年這才反應過來一樣,“陶秀才在書局,不小心弄壞了老板的傳家寶,小二不敢做主去請上頭的大老板, 我從那邊路過,陶秀才就托我給您傳個口信去接一接他。”


  這次輪到湖庭大吃一驚,“弄壞了傳家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陶興怎麽看都是個穩重性格, 怎麽會弄壞東西被扣在書局裏?況且……

  這次出門本來是為了考試,他也沒帶多少銀子啊?雖說窮家富路,他也隻帶了一百五十兩的銀票,三十多的碎銀子,萬一不夠賠,豈不是要把陶興扣在那裏?

  “你等等.”湖庭匆匆上樓去取全部銀子,銀子不夠他還得想辦法去找沈景羽借點。畢竟是鄉試的關頭,鬧出什麽不好的傳聞,會給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息事寧人破財免災。


  他上樓去了,少年閑散的靠近了掌櫃,好奇的發問,“這又是哪位啊?”


  掌櫃的十分得意,能搶到案首做老顧客,說明他人緣好會經營,於是半遮半掩的透露些許內情。


  少年若有所思,站在櫃台上,兩隻手就跟翻花繩一樣做著動作,讓下樓的曾湖庭看的清楚。


  他腳步一頓,側在樓梯口後麵,聽著少年跟掌櫃的對話,同時留心外頭,有個乞丐似的小孩從門口一溜煙跑掉了,少年才停手。


  湖庭倒退幾步,腳步聲重重的踩著,急匆匆從樓下下來,對著少年說:“走吧,現在就去找陶兄。”他同時扭頭,對著掌櫃說,“麻煩您了,如果我入夜還沒回來,就去小槐巷的沈家送個信,說找他們借些銀子。”


  掌櫃的點頭答應。


  曾湖庭借了一柄燈籠照明,耽誤這麽會,天都黑透了,他對地方不熟,深一腳淺一腳走著,還找少年打聽著消息,到底陶興弄壞了什麽。


  少年撓頭,無辜道:“我也不曉得,我就是在那附近賺個跑腿錢,剛剛好陶秀才就讓我傳個信,還給了我三文錢。”


  “看你年紀也不大,就能出來跑腿賺錢嗎?不如去商行客棧做個學徒,年紀大些就能獨立”


  少年點頭,“當學徒都要給師父送銀子,頭三年拿不到報酬還給師傅幹活,我倒是想去,沒銀子。”


  “喔。”曾湖庭打聽著少年的背景,借著燈光也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覺到走了許久的路,還沒到目的地。


  該不會陶興根本沒出事,而他被騙出來了吧?曾湖庭碰了碰靴子裏的匕首,幸好他出門前帶上這個,至少還有一拚之力。


  正在他警惕萬分時,少年說了一聲,“到了。”前方暖黃的燈光破開黑暗,顯眼的招牌掛在正中間,金字打底,裏頭的貨架整整齊齊,陶興正在店內,跟一人相談甚歡。


  “哎呀子現兄,你說的那本遊記我居然沒看過?實在遺憾的很。”陶興興奮的望著前方的青年。


  被叫做子現的青年含笑道,“那本書當年家父珍藏著,如果陶兄想看,我便手抄一本,贈與陶兄。”


  “那怎麽好意思呢!”陶興搓手手,“我就住在文星客棧,一定要送來啊!”他再三強調。


  曾湖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走進來,拍在陶興肩膀上,“我一路擔心,陶兄你倒是逍遙,還有心思討書看,是不是還打算住著不走啊?”


  “那怎麽行!”陶興一本正經,“客棧交了銀子又不會退,還是住客棧的好。”


  “撲哧!”少年撐不住先笑了,緊接著書局裏的跟著笑,氣氛為之一鬆。


  曾湖庭也跟著笑,然後說:“莫不是這少年唬我?我還巴巴的趕過來,要是假的,我可饒不了你。”


  “這是個誤會。”


  “這是個誤會。”


  兩人異口同聲說,叫子現的青年做了個請的姿勢,陶興才到,“我今日到這裏書局淘書,夥計告訴我又到了一批新的舊書,我便蹲在那裏尋找,”他隨手指著一個開間,裏頭是一筐一筐的舊書,擺的整整齊齊。


  “然後我撞掉一本書,書撞翻了硯台,整本書都汙掉了。那本書就是前朝流傳已久的《觀山月記》,還是吳大家親手所寫。”陶興痛心疾首,捶胸頓足,“那可是吳大家的舊作啊!我要是弄壞了簡直罪無可恕!”


  吳大家便是前朝一位有名的書聖,寫出過無數流傳至今的狂草手書,大家都知道他不僅擅長書,也擅長寫遊記,不過遊記沒有幾本作品流傳下來。如果這是真跡,那堪稱無價之寶。


  子現接著說:“家裏的夥計不懂事,光知道《觀山月記》價值連城,又害怕被責罰,於是扯著陶兄不放,我得到通知趕過來才說清楚。那本《觀山月記》是我臨摹練習技法的,所以才會隨手放在舊書裏。”


  “這麽貴重的東西,誰敢亂放啊!”


  事情的經過就被說的一清二楚,這位程子現趕到後,還了陶興清白,又說要贈陶興書籍,通過書籍這個話題越聊越深,詳談甚歡,還約好明日再見。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曾湖庭長呼一口氣,“可真是嚇死個人,我還擔心你被扣住沒法脫身呢!”


  “怎麽會!”程子現爽快的笑,“陶兄可是今科的考生,我可不敢大逆不道啊!”他轉頭道,“陶兄,既然你的同伴來了,就先回去吧。”


  陶興依依不舍的站起來,“那遊記可一定要送來啊!我真的很想看!”他叮囑再三,這才被忍無可忍的曾湖庭拖走。


  外麵黑黢黢的,點著燈籠都隻能照亮三尺外,他們摸著黑趕回文星客棧,曾湖庭能明顯感覺到,回去花費的時間少的多。


  客棧掌櫃在門口翹首以盼,終於等到人回來,才鬆氣,“您要是再沒動靜,我就真要去找小槐巷。”


  曾湖庭再三道謝,兩人回房間,讓小二送來洗臉的熱水,曾湖庭沒走,反而問:“陶兄,今天的事你怎麽看?”怎麽想都透著古怪。


  剛才還依依不舍的陶興變了臉色,“都算計到我頭上了。”他表現的跟剛才完全不同。


  “我進開間之前,眼神掃過確定那處根本沒什麽書本,更何況那麽大一硯台?當我瞎嗎?”陶興直哼哼,“然後我不過轉個圈的功夫,就把書本撞下來了?我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碰沒碰到東西,一般人被接連反問都會懷疑自己,他卻不會。他記憶力驚人,清楚記得自己的動作。


  “後來那主家出現,東拉西扯跟我聊天,然後態度突兀的變了,和藹又可親我說什麽都不拒絕,我就知道有貓膩,哼哼。”陶興說完,“你這邊呢?”


  “我也覺得有問題,原本我是沒懷疑的。不過,那少年在跟掌櫃的打聽我們兩的籍貫和成績,還試圖給外頭的人傳消息,我又不是傻的,我們兩都不是本地人,我便搬來一個本地人。”曾湖庭攤手,“而且,那少年帶路,還故意走錯路拖延時間。”


  “估計是為了轉變對我的態度,需要一點時間。”不然上一秒橫眉豎目,下一秒眉開眼笑,是人都知道有問題。


  “就是不明白,他們圖什麽?”曾湖庭沉吟道,“還有,他們用這個辦法,坑過多少人?”


  “圖的東西不外乎情仇利。仇肯定沒有,情就別說了,利的話,也許他們還準備了兩套方案。”陶興慢慢分析,“《觀山月記》沒幾個人賠的起,賠不起是不是留下一個把柄?”


  “但如果他們碰瓷的人家世是他們招惹不起的,是不是又會順勢說那是贗品呢?”


  陶興說出自己的猜測,“這樣就是給他們留下操作的餘地。”


  “我們在這裏說這些都是假設,還不一定對。”曾湖庭最後慢慢總結。


  “總之,這次算是運氣好躲過去,下次可就不一定。”陶興搖搖頭,“哎,以後我可是不敢隨便再出門。考試在即,我還是窩著溫書罷。”出門就是是非,可別節外生枝。


  “也對,咱們還是先躲一躲,有事也不妨等到鄉試後。”現在,一切事情都給鄉試讓路。


  作者有話要說:呈州府衙溫馨提示,遇到類似案件請一定要告知衙門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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