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醫館砂鍋裏熱著薑湯, 陶興用粗瓷碗灌了一碗下去,薑湯撒著紅糖,喝的他額頭冒汗, 身上也舒服不少。


  不過,該怎麽給湖庭灌下去呢?

  “我自己來吧。”有氣無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醒了?天呐, 醫館也太神了吧?還沒喝藥人就好了。”陶興驚喜莫名,連忙把另外一碗薑湯遞過去。


  曾湖庭半靠在椅子上,微微喘氣,他怎麽會說本來暈了進門口一絆又醒了呢?隻是現在渾身無力, 不想說話。


  他小口小口喝完,這才慢慢說,“大夫呢?”他這風寒到底嚴不嚴重?

  陶興同情的環視周圍, “大夫忙著。”看看身邊, 前頭還排了十來個無精打采的學子,伸長了脖子等著大夫。


  等唄。


  等了快一個時辰,終於輪到他們,大夫再次把脈,“外熱內寒, 先喝六劑聖散子看看效果,後日再來複診。”他對曾湖庭說。


  “你也一樣。”這是對著陶興的。


  兩個病患帶著藥包互相攙扶著往外走, 到客棧後,由小二煎藥。


  曾湖庭當夜,迷迷糊糊做起了夢,他夢到自己沒考中, 灰心喪氣的回家,然後父親被黑衣人捉走了,小四變身花木蘭從軍, 其他三個分別穿上哆啦A夢柯南和小丸子的衣服在街頭賣藝,他路過時被小二捉住雙手說,“大哥我們三缺一,你來扮阿童木吧!”


  雙手在空中飛舞,他想掙脫沒掙脫,眼看阿童木的頭套就要蓋在頭上,他猛一睜眼,醒了。


  頭頂上還是蚊帳,這裏還是客棧,燭火搖曳一燈如豆。
……

  ?什麽玩意兒?夢裏完全沒有邏輯。


  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覺得自己一定是考試壓力太大,魔怔了。


  沉默的淩晨,隔壁房間咚一聲,什麽東西翻滾掉在地上,又撞上床頭的小幾,茶杯清脆一響再歸於寂靜。


  他隔壁的房間那不是陶興嗎?


  曾湖庭霍的起身,裹了厚衣裳,先敲隔壁的門,無人應答於是幹脆撞開,果然,陶興麵色通紅翻倒在地,眼睛緊緊閉著,嘴唇幹裂起皮,人事不知。


  湖庭在他額頭一碰,好燙!明明已經喝了藥,他反而高熱不退。


  “現在能送醫館嗎?”曾湖庭問聞訊而來的小二,小二搖頭,“大夫不住這裏,要去找人就的去城東,一來一回就快天亮,比大夫自己開門沒快多少。”


  “可他燒成這樣子,別燒傻了吧?”曾湖庭急了,“先給他降溫,店裏有酒嗎?”
……

  陶興迷糊中夢到自己的父親,他忘記父親早就過世,興奮牽著父親的手,訴說自己一路走來的辛苦,以及日子好過了,娘也不用勞作,夢中的父親看不清麵目卻含笑看著他,直到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你的同伴來找你,快,回去吧。”父親推他一把,陶興腳下跌空,看著父親在雲端欣慰微笑,虛空墜落感讓他正驚慌時,背脊觸到棉被,他驚醒了。


  “醒了醒了!”夥計驚喜的喊著,擦著汗,可真是累死,他一直在換帕子,就沒停過

  “我怎麽了?”


  夥計連忙說:“客官你半夜突發高熱,幸好你的同伴及時發現,夜裏又找不到大夫,隻能先用土辦法降溫。”


  陶興用手背試自己額頭的溫度,降下來不少。


  曾湖庭斜斜靠在牆邊,還有心情說笑,“咱們這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輪流生病。”


  “生病可不是什麽好事,還是別輪流。”陶興艱難起身靠著枕頭,“辛苦了。”


  “你背我時也沒嫌棄辛苦啊。”曾湖庭起身,“咱兩還是甭客氣,我去找點吃的,吃完咱們先去找大夫。”


  病中人沒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倒是看病的大夫說,應該多吃點。


  “本來就沒營養,不多吃點怎麽調理身體?”大夫說完又沉吟:“昨天倒是沒看出來你的內症,你平日是否憂思過重?在心裏含而不發?”不然也不會心思一鬆就發高熱。


  陶興為難點頭,他天生慎思,這毛病估計是好不了。


  大夫直搖頭,他也不勸陶興,隻說好好養著罷。這些聰明人天生心竅多,讓他們不動心眼那是不可能。


  帶著重新開的藥方,好好帶著養病,這次考中後,還有鹿鳴宴要參加。那可是萬萬不能丟醜的。


  他們在休息時,貢院裏都快吵翻了天。


  沒定出名次時,考官是不能出貢院大門的。隻是,其他的名次已經定好,隻有頭名二名定不下來。


  考官們分明占了兩撥,你說你的理我說我的法,爭執不下,雖然不至於打起來,也是臉紅脖子粗。


  “這麽辭藻華麗的文章,這麽深刻的聖人之言,讀了讓人唇齒留香,難道不應該拿到第一嗎?”站一方的考官大聲朗讀,神情陶醉,深深著迷於文字之下。


  “辭藻華麗能夠抵禦外敵嗎?不能運用在實處的文章,對百姓有何益處?”另外一派把桌麵拍的啪啪響,力求壓過對方的聲音。


  “大人你怎麽看?”兩派人馬齊齊轉頭,盯著擁有最後決定權的主考官。他是剛剛從江南調任的學政楊之煥。


  楊之煥默默吐槽,我拿眼睛看!這話不能說出來,他伸手:“兩份,給我瞧瞧。”到底是什麽樣的錦繡文章讓他們爭執不下。


  楊之煥先拿起左邊那份,果然,能讓眾位大人爭論的不是俗物。這才子必定保讀詩書又加上天生的靈氣,寫的文章另外見之忘俗,水平大大的超過往年的榜首。


  而另外一位.……楊之煥隻覺讀起來中正平和,滴水不漏,沒有一定閱曆的人很難寫出來。尤其是

  他提出修堤壩辦法,楊之煥從多水地區調任,現在恨不得馬上試試。


  憑他的本心來說,自然是後一份為先。但是楊之煥被調任是帶著其他任務的,所以隻能.……

  “定這一份。”


  爭執成功的考官們興奮去寫紅榜,沒爭贏的幾位湊到一起嘀嘀咕咕,“這裏頭的方子是真的嗎?”


  “是真的。”名字已定,開始拆糊名,孔知府終於湊過來,“上次考試,考生也提供了齒輪起重機。”


  “就是我在碼頭看到的那個?”考官恍然大悟,“這東西在江南正火,供不應求啊。”江南多碼頭,運貨需求高,所以孔知府旗下生產的起重機,還沒出作坊就先被人預定。


  “正是。”孔知府矜持的點頭,“小道而已,勝在實用。”可他的臉上洋洋得意,十分欠揍。


  呸!此刻眾考官心聲一致,你就得意去吧你!他們要是在此地就任也可以,還能做的更好!


  孔知府又何嚐看不出他們嫉妒?他想,這就是運道好,要不然為什麽是我調任此地呢?合該我的運氣在這裏等著。


  既然榜單順序已經決定,就要商量鹿鳴宴的時期,楊之煥沉吟後,選擇了九月十五,諸事皆宜。


  放榜日選在九月初五,一大早,貢院門口就擠的水泄不通,在文星客棧喝茶的陶興數著人頭突然笑道:“這麽個地方,要是潑一盆水去,至少十個有八個秀才。”


  曾湖庭:……

  “笑話好冷。”曾湖庭搓雞皮疙瘩,“放榜了不緊張嗎?”


  “緊張也沒用啊,名次早定下來,第一個看和最後一個看沒區別。”陶興給自己倒茶,“倒是殿試該緊張。鄉試嘛,能中就行。”


  “說的也是。”這麽一想完全沒什麽好緊張的嘛。


  他們兩雖然這麽說,也是對自身實力自信,就算名字不佳,總不會名落孫山。看不看真的沒區別。


  但是文星客棧掌櫃多會做生意,他一早就找了許多閑漢,讓他們擠進布告欄,第一時間搶到消息,然後出來道喜。


  “恭喜恭喜!曾秀才和陶秀才,都中了!以後就是舉人老爺了!”閑漢搶到消息,想過來討賞,按理說已經成了舉人,驚喜之下出手大方,他眼巴巴望著,看著對麵端坐的少年和青年。


  少年一點都不意外,從袖子裏掏出碎銀,“辛苦了。”


  閑漢走了,曾湖庭這才起身,“走,看看咱們到底多少名。”


  這次他們底氣十足的從第一張布告找起,陶興是第十名,他又往前看了看,他的名字掛在第二。


  說不遺憾那是假的,他轉而安慰自己,都得了兩次第一總要讓別人試試。考官的喜愛如同青菜蘿卜,不是他種的蘿卜不好,而是對方喜歡青菜?


  不過第一名,是叫葉仲昌?

  曾湖庭正看著,陶興已經擠過來,遺憾聳肩,他對這次答題心裏有數,時政題答的不好,還能在前十,已經是考官看在他基礎紮實的份上。


  “沈景羽考了第幾?”他問沒出現的人。


  “對啊,他人呢?難道是看完回去了?他考第七。”估計回家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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