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們第二天上值時, 安排人值班的許學士抬眼問了問,“昨日有何異常?”同時提筆準備記錄。
“並無異常,聖上並未傳召。”曾湖庭搖頭。他眼神在許學士的冊子上一掃, 一長串的無,足足有半月之久。
許學士寫完後看著曾湖庭, “曾修撰有何要事?”
“並無,我隻是想問問大人,要不要讓我代為通川下一波當值的人。”
“喔。”許學士一愣,“就讓司徒棋和佟伯言去罷。”按照名次輪流值班, 本來也是規矩。
“是。”曾湖庭行禮後就去通知司徒棋,他對那人還留有印象,司徒棋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 已經成家立業, 孩子都五六歲,麵目普通,曾讓期待貌美探花郎的圍觀群眾大失所望。
司徒棋對著他一點頭,帶著佟伯言一起當值。曾湖庭剛一坐穩,就被其他的進士們團團圍住。
“看到聖上了嗎?”
“聖上脾性如何?”
“聖上喜歡什麽?”
“喂, 明明我跟葉編修一起去的,為什麽光圍著我一個?”曾湖庭從人堆裏□□, “擠的我差點喘不過氣?”
眾人齊齊搖頭,“葉編修一看就身體弱,我怕把他嚇著。”真是冰雪造成,圍在一起都怕化了。
“我就體壯如牛嗎?”曾湖庭猛的搖頭, “昨天啊……”他故意拖長聲音吊人胃口,“啥也沒看到。”
“啊?為什麽?”
“大概是朝堂上忙碌的事太多了吧,聖上一整天都沒有召見, 枯等一天。”曾湖庭攤手,然後他的身邊人群瞬間散了。
???他有很多問號?
“輸了!”
“我居然輸了?”
“接下來押誰?”
“不押了不押了,我都輸了一百文,玩不起。”
曾湖庭陰沉沉靠近,“你們在幹嘛?”
“押誰第一個見到聖上啊!”莊家隻當沒看過他的冷臉,“曾修撰押誰?”
“我押第一輪誰也見不著!賠率多少?”
“我看看……沒有這個選項,被歸在其他裏,賠率是一賠一百!”
“一兩銀子。”曾湖庭從荷包裏掏出碎銀子,“贏了請大家吃飯!”
“好!”莊家正要記錄下來,突然門口一聲喊,“學士來了。”人群一哄而散,這情景猶如當初在學堂裏喊一聲先生來了,頃刻間鴉雀無聲。
作為鴉雀中的一隻,曾湖庭也緊急抓起筆來,接著抄寫前一日的文書,抄著抄著,突然想到文書就這麽大喇喇放在桌麵上,似乎很容易遺失,且容易弄髒。
少不得要去定做個小櫃子放在腳邊,以免弄汙了。
學士巡視一圈,很好新人都能上進,他就離開。而新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抄書。
果然學士又殺個回馬槍,從窗戶上偷看確定他們真的沒有偷閑,滿意的摸著胡子。等學士真的離開,他們才鬆開筆,“可算走了。”
……
這是什麽豐富的鬥爭經驗?怕不是天天跟先生們鬥智鬥勇?
其實能交給新人的文書,都不是很重要,都是些應該翻新的書本,多謄抄不過是備案,同時也會抄寫一些六部的文書存檔,翰林院自己也要存一份,方便日後聖上查閱。
人如果集體中不要表現的過於超脫,偶爾加入一次也沒什麽,所以曾湖庭才會加入賭局。
不過嘛,大概是莊家通殺局,一連整月,所有的進士都沒被召見,反而是之前很受重用的學士被召見了。他們寫了一筆好字,每當有詔書要頒,總是由他們抄寫。
又過了半月,該抄寫的東西都寫完,正無事可做時,元康帝好像終於空閑下來,起了興致來召見新科進士賞花。
曾湖庭再也跟葉仲昌組成搭檔進宮。
已經進宮好幾次明白了禁忌,他們目不斜視的在甬道上行走,前方有小黃門帶路。
“這位公公,聖上會在什麽地方召見我們?”葉仲昌稍微慢下腳步,寬寬的袖子一擺,就給小黃門塞了荷包。小黃門一掂量,沉甸甸的,他常在禦前行走,收點小銀子師傅根本不管,但是他擺擺手,“咱不能叫公公,隻有聖上跟前的,才能叫公公。”
“喔,是嗎?我不太懂這些。”
“大人常來宮裏行走就知道。”小黃門接著道,“最近聖上都在禦花園接見。”禦花園接見?那就沒事了,多半是聖上興致來了,在花園賞花。
葉仲昌又倒了回來,安安靜靜跟在後麵。曾湖庭小心碰了碰他,示意要把剛才打通關節的銀子補給他,葉仲昌搖搖頭小聲道:“窮的就剩下錢,曾兄便讓我先盡盡心意。”
哼,要不然知道他家是首富,這話真的很欠揍。
他們順著回廊穿過月亮門,花木扶疏處能聽到爽朗的笑聲,“哈哈哈皇兄說的是!”
夠資格叫皇兄的,就隻有幾個王爺,而能夠在禦花園如此自在,隻有可能是七王爺。
曾湖庭升起幾分警惕之心,又緩緩放鬆,別緊張,七王爺根本不會注意到他這種小羅羅。同時,他注意到側麵的葉仲昌跟他做了相同的動作,握緊拳頭再緩緩鬆開。
他注意到葉仲昌的異常,默默銘記在心。
“七弟說笑了,你風塵仆仆歸來,該好好休息才是,怎麽還大老遠跑過來看我?先回府中休息。”元康帝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隨意閑適,沒帶依仗跟著,跟七王爺宛如一對普通兄弟散步。
七王爺正值壯年,遒結的肌肉透過服飾,他神秘的笑了笑,“這不是給皇兄帶了禮物嗎?”
“什麽禮物這麽神秘還值得你跑一趟?”元康帝輕笑著,留心到側麵過來的人,“正要給你瞧瞧,這便是此次新科的狀元和榜眼。”
七王爺不走心的上下打量幾下,“果真是一表人才,恭喜皇兄又把人才收入麾下。”他對付說著場麵話,曾湖庭和葉仲昌一一行禮。
“還是去看禮物。”七王爺再次催促,曾湖庭和侍從便默默跟著後頭。
花園裏有幾盆蓋著黑布的花盆,七王爺十分驕傲的站好,“皇兄猜猜這是什麽?”
“是花?”元康帝閉上眼睛,“十月,應該是菊?是墨牡丹還是雪海?或者更稀有的墨菊和綠菊?”
“都不是。”七王爺突然掀起黑布,“可不是墨牡丹,而是真正的牡丹!”
黑布之下,掩映著三株剛剛打著花苞的牡丹,枝繁葉茂,搖曳擺動,嬌嫩的花苞剛剛露出一點,能看出是正紅色和深紅色。最稀罕的是較小的一株,乃是一株雙頭牡丹,白玉無瑕,白色的骨頭剛剛綻放。
元康帝大吃一驚,“牡丹的花期,不是五月份?”現在天氣轉寒,已經是十月,那來的牡丹?他湊近一觸,沒錯,這枝葉這花瓣,的確是牡丹。
“真是奇觀啊!”元康帝點頭,“七弟真的有心了,能運送回來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也還好,都是管家在操心,他跟我說薛州有一戶人家擅長養牡丹,養的好的花期能延長到十月,我自然要讓皇兄看看。”七王爺道,“隻要皇兄喜歡就好。”
“朕非常喜歡。”元康帝點頭,“吩咐花木房好好照料,下月的壽辰宴上朕要跟群臣共賞。”
總管太監迅速把牡丹收下來,十月的天氣戶外已經很冷,隻有收到暖房才能養好。
曾湖庭兩人就像小跟班一樣,看著元康帝跟七王爺兄弟情深,同時盡力收斂自己的表情。隻有葉仲昌表現的很奇怪,聽到薛州的養牡丹人家更是全身一震。
曾湖庭扯著他的衣角讓兩人慢下來,葉仲昌深呼吸,重新在臉上掛上笑容,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曾湖庭抬手指著他的眼睛。
那眼睛透著深深的光,有不服輸,還有氣憤和不甘心。
畢竟是在禦前,葉仲昌伸手揉了揉眼睛,直揉到通紅。這樣他的眼神就不明顯。
雖然今日在七王爺麵前亮了相,但顯然之前聖上的計劃做了廢,他跟七王爺詳談甚歡。
曾湖庭和葉仲昌又失去一次亮相機會。
他們兩人出宮門時,葉仲昌低聲說,“多謝今日曾兄提醒。”他實在過於喜形於色,連一點點情緒都壓製不住。
“禦駕當前不比別處,處處小心,別泄露自己的情緒。”當著聖駕的麵對七王爺不滿,那叫嫌命長。
“會的。”葉仲昌仰望碧色的天空,“曾兄知道我為何失常嗎?”
“我能猜到跟那牡丹花有關,對不對?來路不正?”曾湖庭猜。
“為了幾盆花,有人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