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老先生開具藥方, 廚房熬了一劑濃濃的藥湯端了過來。


  程小妹用眼神示意,真的要喝?這東西沒毒吧?


  曾湖庭點點頭,程小妹乖乖的喝掉, 然後靠在床榻邊,沒多久就覺得眼皮子粘到一塊兒, 她抬頭看了屋頂一眼,周邊都是安心的人,她不再強撐精神,放鬆睡了過去。


  睡熟之後, 曾妍兒動手把她放在床榻上,小聲問老先生,“接下來怎麽做?”


  “叫魂隻需要喊名字即可。”老先生看了人數, “一二三四, 正好守在四個方位,喊上一會兒休息一會兒,持續一個時辰。”


  於是他們分別占了四個方位,等小四跟曾妍兒離開後,祁月明靠過來就是一拐子, “說,裝什麽神鬼?”她才不信, 有一天曾湖庭會相信這些鄉間騙術。


  曾湖庭故意捂住心口,祁月明緊張檢查,才發現他是裝的。


  “快說!不說的話今天不放你走。”


  “都被你看出來的,還說什麽?”曾湖庭幾句話帶過, 祁月明點點頭,“我就說怎麽程小妹看起來怪怪的。”真正神誌失常的人表現並不是她那樣。


  “能幫就幫一把。”曾湖庭低聲說完,“可別漏出馬腳給妍兒知道了。”


  “放心吧, 我做事你還不放心?”祁月明白他一眼,等著吧。


  他們四個人站在屋子四個方位,一個時辰後,喝下助眠藥劑的程小妹沒醒,老先生說等她自己醒來就好,擔心出現什麽變故,請老先生在客房住下。


  一覺醒來的程小妹已經天黑,她覺得身體上都鬆快不少,睜開眼睛看到不熟悉的床賬,這才想起之前的計劃,現在是不是到了她飆演技的時刻?

  她扶著床柱起身,喉頭麻癢癢的,想打噴嚏於是就打了,咳,咳,從嗓子裏咳出一股腥甜的液體,濺到地磚上。


  咳,咳,咳,她捂著嘴巴止不住咳嗽。裏頭的動靜驚醒曾妍兒,她等著等著睡著,一聽咳嗽彈了起來,看見紅色液體嚇一跳,連忙去喊老先生。


  老先生趕過來是不慌不忙,急的人想抱著他跑。老先生在程小妹一把脈,“沒事。”


  “都吐血了還沒事?她,她還這麽小.……”吐血那不是病入膏肓的表現嗎?

  “小姑娘不信我?這個小姑娘心頭鬱結,有一口淤血一直積在心肺之間,不上不下壓的她難受,現在魂魄歸位心思鬆散了,自然把淤血吐出來。不信你問她,是不是舒服許多?”


  程小妹捂著心口說,“娘,我真的沒事,也覺得好多了。”剛才吐血的確嚇了她一跳,現在她一點不適都沒有。


  “你,你……”曾妍兒驚喜莫名,她發現現在小妹不僅願意開口說話,條理還清晰,這就是病好啊!


  “好咧,現在小姑娘也好了,再按照我的藥方抓上三五副藥鞏固一下就沒事咧!”老先生摸著白胡子,“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天色都晚了,老先生至少留宿吧?”


  “不不不,我還趕著去下一家,已經在你家耽誤一下午時間。”老先生十分嫌棄,透露出自己分分鍾幾百萬上下的架勢。


  攔不住,曾湖庭隻能把人送到大門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大恩不言謝,先生以後如果有需要盡管來找。”


  老先生接過荷包,當場取出看到是兩百兩的銀票,美滋滋:“以後有這種活兒還來找我,不論是看家宅還是包平安,治心病還是治身病,我都擅長。”出手大方的客戶他最喜歡。


  “那是當然。”曾湖庭本來以為隻是找了個騙子,沒想到騙子還有真本事,可見現在大夫就業很艱難。


  送走人,曾妍兒挨個挨個的帶著小妹重新介紹人,看她的模樣,應該以後都能放心了。


  “病愈”的程小妹,要假裝自己剛剛好,碰到一樣什麽東西就要想起來,裝的十分心累。但在這樣的循序漸進下,她終於提到她的父親。


  曾妍兒沉默不語,她對程子琅的全部印象,就是床榻間暴虐扭曲的麵孔,這種陰影即使在現在也不曾抹去。可她又明白疏不間親的道理,在程小妹麵前說她爹的壞話,這,不太好吧?


  “娘,我已經全部想起來了。”程小妹平靜的說,“我想還母親一個清白。”


  “可是,前段時日就有一個父殺母案,最後是什麽結果你也看到了。他們現在已經關在天牢命不久矣,不用多此一舉。”


  “就是這樣我才動作要快,等他死了,誰來證明這些?”程小妹反手握住她,“我一定要去的。”


  “你要去我就陪你去!”曾妍兒下定決心,“有我作為證詞,一定會有效果的。”她身上的累累傷痕,難道不是鐵證?


  “不行!”程小妹立刻反駁,她知道流言如刀,她隻是想證明程子琅殺了她娘,怎麽殺的不重要。而且一旦傳出去,程子琅死個幹淨,剩下的女人沒法活了。


  這種私密事件,傳的沸沸揚揚,也會鬧的程小妹外祖家,第二任夫人家中,所有的女眷不得安寧。


  所以她該怎麽處理呢?

  “可以申請讓女案官員來判的。”從書堆裏尋找到案例,曾湖庭肯定的說,“前朝曾經設置過一個女判官,專門為了審訊事主為女的案件,雖然現在是個冷衙門,倒也能用起來。”


  “來吧,我來寫狀紙,你去大理寺遞狀紙,遞到這個部門就好。”


  最早大理寺設置監獄時就是男女異獄,獄卒也是女性,再後來就有了女判官,專門管理類似的後宅案件。不過她們能接手的案件很少。


  因為,後宅案件都是報的病故,受害人無緣無故的去了。


  所以難得有人遞狀紙,倒是把她們嚇著,連忙去請判官來。


  女判官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出身書香之家精通刑法,後來丈夫早逝,就帶著孩兒回了娘家。聽說有人告狀,看完狀紙之後更是吃驚。


  前不久大理寺手裏的子告父案子熱議還沒停下,又出現一樁女告父,真是.……但她看完狀紙之後,突然明白為什麽要來告了。


  當庭三十仗後,程小妹幾乎快站不住,她強撐著站起來,“我要告,我父程子琅,虐殺我的母親!”


  字字泣血,字字誅心。


  她等著一天等的太久,太久。


  程子琅已經在天牢裏關了很久,突然聽說要被提審,他還以為能夠呼吸到外麵的空氣,結果,是在天牢外圍的刑房。


  因為他是重犯,不能離開天牢的範圍,隻能委屈判官和證人來天牢。


  女判官倒是去過很多次天牢,麵不改色,而那些證人來到陰森可怕的外圍刑房,兩股站站,恨不能拔腿就跑。


  程小妹嘴邊露出暢快的笑意,尤其是在看到程子琅此刻的淒慘時。


  天牢裏的獄卒不會刻意折磨他們,因為將死之人已經沒有折磨的價值,當然,能榨出油水也不錯。


  但是整個監獄裏彌漫著死氣,所有人都是頹廢的,沮喪的,看不到生的希望。


  本來躺在地麵的程子琅盯著一個個站出來的證人,一直掃到末端才看到程小妹,居然笑了,“不錯,膽子不錯!不愧是老子的種!”


  程小妹立刻麵露厭惡,如果可以,她真想換掉渾身的血肉,別跟這個人沾上一點關係。但程子琅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就是要故意惡心她。


  “人犯程子琅,原告程小妹告你虐殺她的母親程秦氏,確有此事嗎?”判官打斷他們之前的對視。


  “沒錯!”程子琅一口答應下來,“不僅僅是程秦氏,還有程安氏,程曾氏,我後院的每一個女人,我都用鞭子抽過,用馬靴踩過,讓她們匍匐在我腳下,跪地求饒。”


  他似乎想到什麽美好的事,用炫耀的語氣說:“多美!白色的皮膚上隻要一抽,就是一朵血花,打一拳就是一團青紫,就像一副天然的畫!而我就是畫作後的作家,負責一次次構建這畫!”


  他開始滔滔不絕講哪個女人的皮膚最好,畫出來的畫最美。在場的有半數都是女人,紛紛不自覺倒退好幾步。


  遠離變態。


  程子琅已經不在乎這些,他獰笑著說:“小妹,你知道你娘臨死前說的什麽嗎?”他尖著嗓子模仿程秦氏的嗓音,“相公,我死了沒關係,照顧好小妹,照顧好她,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黑沉沉的牢房,加上尖利的男音,女判官覺得自己的汗毛一下子豎起,摸了摸胳膊。


  她也算斷案十來年,從來沒見過這種人犯,不僅不怕死,還極盡挑釁之能事。


  可她真的被嚇住了,眼前浮現一幅幅被毆打過的話題,自己仿佛就是其中求救無門的女人,奮力掙紮後換來的是一點點閉合的門。


  “喔?是嗎?”


  少女的嗓音打破滿室的沉寂,程小妹轉過頭來,黑沉沉的眼睛看著判官:“大人,他這算認罪伏法嗎?”


  “人犯供認不諱,簽字畫押。”女判官找回自己的神誌,讓手下寫好認罪證詞,程子琅按壓,在白紙上留下一個猩紅色的指印。


  “爹啊爹,真沒想到你肯給我一個痛快,”程小妹蹲下低聲耳語,別人聽不見。她帶來的證人都沒派上用場,“既然你是我爹,我就顧念一下最後的親情。聽說午門的石板全是雪白色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靠近說:“人被斬掉頭顱後,腔子裏的血能噴出兩丈多高,正正好撒在石板上,紅白相間,頭顱咕嚕嚕的滾下去,一直滾到角落裏,那天我一定會去看,然後好好的畫下來。”


  “那才是,最美的畫。”


  程子琅不自覺打著顫,果然,這才是他的女兒!跟他流淌同樣的血液,跟他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

  已經認罪的程子琅被拖回牢房,他想,他已經死定了,可是他留下女兒不知會怎麽攪動風雲。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女判官拿到證詞後,想想這人的變態,安慰小姑娘:“已經沒事了!等到午門候斬時,告示上會多寫一條,他謀殺兩任妻子。”


  程小妹閉上眼睛,顫聲道:“謝過大人!”


  她的母親至少可以瞑目了。


  這麽一樁新的案子出來,又讓京城的居民議論好久。倒是讓城裏居民在嫁女兒之前記得要好好考察未來女婿的人品。


  這件事情暫時不提,因為有另外一樁事來的很緊急,因為七王爺逃脫京城後,借著他身份上的便利,成功的逃到最北麵,跟孰束人聯手。


  他打出的旗號就是他手中有遺詔,江山本來該他繼承,一時之間倒是糊弄了不少民眾。畢竟他們想象,自己家如果有產業,那肯定是要留給嫡子的啊!


  稍微有些見識的人則想,如果有意留給嫡子,早該先費了當今的太子之位。可是當今那時的太子之位穩固的很,當了好幾年,等到先皇駕崩後順利繼位。現在要來扯什麽嫡出庶出,晚了吧?

  就算人心怎麽亂,元康帝仍然有條不紊的處理國事,先禮後兵,給孰束發去國書質問他們為什麽窩藏犯人。如果不交出就要動用武力手段。


  孰束人狡猾的聲稱七王爺來時自稱使者,他們以禮相待。而且七王爺手裏還握著大印,他們無從判斷,隻能等元康帝自己處理好,他們才好確定誰是正統。


  隔岸觀火的心思擺的透透。


  京城局勢緊張起來,並且物價一天一個樣子,米麵糧油價格飛漲,城門口戒備森嚴,就是害怕引起騷亂。


  作者有話要說:啊,寫變態寫的抓頭,我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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