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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劫獄

  三愣是在趕往蒲台縣接應參軍入伍的愛國青年的路上,和另外倆錦秋抗戰大隊隊員、九個趕路的老鄉被漢奸大隊長張逢五帶領的拉雞隊當做八路嫌疑分子臨時關進博興監獄的,有幸在裏麵結識了落難的曹參謀長。由於他的真實身份鬼子漢奸沒有掌握,姥爺設法營救曹參謀長和他,敵人放鬆了對他的看護,先是讓他和另外一班偷竊、打架的社會閑散人員關在了一起,後來又調回曹參謀長等四人的牢房。


  可曹參謀長因為打死中崗彌高中將被專電報告給了日本華北駐屯軍總司令岡村寧次,為此,其國內的《讀賣新聞》和北京《支那戰報》等七八家報刊紛紛登載了消息,炫耀功績。那次,姥爺策劃的營救行動,曹參謀長由於疏忽大意重新被鬼子抓回後,單獨移置到增兵後的駐博日軍大本營羈押,從此,使得解救方案無法實施了。


  三愣和曹參謀長被漢奸鬼子推搡著,關進了那間黑咕隆咚的屋子。三愣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後,一個漢奸照準他的腚幫子猛踹一腳,他一個嘴啃泥,“哎呀!”一聲趴在了結滿冰淩的硬地上,隻聽見冰冷的鐵門“哐”的一聲關了個結實。三愣覺得有寒風雪花在屋裏飛旋,當他抬頭看了看屋頂,才知道屋子的頂蓋裸露著幾根檁檀,屋笆被揭去了大半,他渾身凍得直打著戰戰,毛骨悚然,抹一把鼻孔裏流出來的血,從門窗裏往外看,用了好長時間,他才判斷這是一個空曠的草園,兩棵一摟多粗的毛白楊葳蕤遮天,麥穰草垛一個個緊挨著,肅殺的黑夜裏像一個個墳頭黑魆魆地隱現著。


  曹參謀長上前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讓他坐在一塊雨潲不到的地方。三愣嘴裏也流出了血,臉色鐵青,喉嚨還在不停地咕囔著,他是恨死了那個認賊作父的狗漢奸張逢五。鐵門外有兩個看守在昏黃的煤油燈影裏鬼似的來回晃動,一個披著蓑衣戴著鬥笠,一個隻在身上圍了一塊塑料布,兩人各背著一枝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子。這時,他聽到其中個看守把窗戶欞子拍得山響,頤指氣使地敲詐著隔壁牢房裏的人往家裏捎信進貢買平安,否則,就往狠處折騰。


  這麽陰陽怪氣地說著,兩個家夥相視一笑,“要不讓你老婆或者妹妹來探探見監也行啊!”三愣聽得肺都快炸了,如果不是自己鎖在牢房裏,一定會上去把這兩個漢奸的脖子擰折。另一個漢奸打著鼻響,伸出食指窩囊地撅掏著,朝三愣房間裏又瞅了瞅著,閻王不嫌小鬼瘦地投井下石道:“從哪裏淘換的膽子啊,我操,叫你們來就來,打了白打了吧,還不聽招呼,敢衝皇軍還手,你們咋敢打皇軍?皇軍是跑來中國式吃幹飯的嗎?沒當場讓狼狗吃了你就燒著高香了,看樣子也活不過中秋節了,沒個二百三百大洋保不住小命。”


  接著,他把掄下挎著的三八蓋子放在依到牆角,提摟了一下係腰的皮帶,抓撓了幾把襠裏,又摘下帽子撓撓頭頂光光隻剩下一圈稀疏毛,像個爛掉底的生鏽鐵桶似的腦袋,手搓著夾梆子臉,從嘴裏噓出一絲熱氣,那似乎給他帶來了焦躁後的安分與溫和中的生機和,他抻出個吊絲瓜憋肚子頭去望了一會兒半空,隨著遠處二層樓宿舍窗口傳來小鬼子劃拳行令狎妓群魔亂舞的鬧蹬聲,正巧屋簷滴水黃黃的落進了他的眼睛耳朵裏,氣得他連擦帶扣忙活了半天,嗓子裏發出一陣低吼罵道,“狗娘養的,這鬼世道,矬驢在吃香的喝辣的玩嫩的,我們在這兒受罪。我日他奶奶的不是!”


  “大哥,你拿個主意吧。”三愣來到窗前往外瞧了瞧,見沒動靜,一攥拳頭對曹參謀長跟前說,“你是大本事人啊,我們都聽你的,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咱可不能等死呀。”


  曹參謀長聽了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地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瞅個機會,能跑就跑,不過千萬不要弄出聲響,驚動了鬼子,逃命要緊!”


  他們四人蜷縮在一個雪霰落不到的牆旮旯,用彼此的熱量溫暖著各人的身子。不一會兒,曹參謀長鼾聲響了起來,三愣尋著聲音打量著他高大的身形,他實在是太疲倦了,連日奔波在魯中北跟鬼子周旋鬥爭,去年春上,小靳莊突圍他在一個碾屋外夾穀道子裏與鬼子短兵相接,一連用三齒子敲碎了三個鬼子的頭,可他卻出神入化地躲過了鬼子的子彈射擊。


  夜漸深了,屋子裏的潮冷逼人,三愣渾身疼痛無法睡著,反複琢磨著如何逃跑。看守仍舊鬼影瞳瞳地還在大門外徘徊,他蹲著不敢動,竟有些迷迷糊糊,眼前又閃現出了姥爺掄著鍘刀砍向鬼子頭顱和鬼子的頭咕嚕嚕滾落在河堤下的情景。院外的村子裏傳來了一聲聲女人淒厲幽冤的尖叫,他知道不知誰家的閨女正在慘遭鬼子的摧殘蹂躪。


  漫漫冬夜,朔風呼嘯,淩錐“啪啦啦”墜地摔碎的聲音震裂了居民們卑微的承受力,一股股寒流不斷地撲進屋裏,直透肌膚,凍得手腿麻木沒有了知覺。


  敵人問不出什麽,就安排三愣臨時在的營房裏喂馬,一個傍晚,他和兩外三名被抓來的村民喂完了五十多匹馬第二天的食料後,鬼子又把他們趕進了原來那間黑屋子,疲乏已極的他剛剛倒進稻草堆不多會就睡去了。迷迷糊糊中,他看到那個新來的中年男子悄悄地坐了起來,黑暗中撲打著兩汪明泉樣閃爍的眼睛。那人結結實實地低聲說:“我是來這裏救你們的。”


  三愣不覺心頭一熱,但又不放心地問道:“誰讓你來的?怎麽能救我們?”陌生男子又說:“除了梁司令還有誰?鬼子大部昨天去了濰坊,這裏差不多成了空營盤,今晚咱就和曹參謀長一塊行動,外麵有人接應。”


  他頓了頓又說:“我留意看了,這間屋子在營地邊上,離院牆很近,隻要解決了鬼子哨兵,就可以翻牆而過”。三愣聽了點了點頭,急忙叫醒了曹參謀長說:“好了,準備跑。”


  大漢沉著地站起來,悄悄來到窗子前,趴在窗欞上往外看,三愣跟在他的後邊。那人用手指戳戳鐵門的方向,煤油燈光從鐵門外射了進來,周圍一片死寂。三愣看見不遠處正衝著的看守屋門口一個鬼子一個漢奸倚在門榜上一東一西耷拉著腦袋打盹。“是時候了。”三愣有點迫不急待地說。


  大漢往屋後牆上一倒身子,緊跑幾步,運了一回氣,突然像熊狼撲食一樣惡毒地衝向屋子的鐵門,猛一側身,在靠近鐵門的一刹那,兩隻大手像一雙鐵鉗無聲無息地張開了,抓起門口結滿冰淩的鐵欞子,兩眼裏噴射出墨綠色的光芒,那眼神碰到牆壁似乎還回射著亮澤,伴著細碎的金屬猛拉彎曲的聲音,他變成了一條幽影,“嗖”地從彎曲了的鐵欞子間竄了出去。


  隻見他輕如飛燕,三步兩步已經來到鬼子漢奸看守麵前,兩把鐵爪“嗖嗖”地扼向看守的脖頸,那兩個家夥的嘴裏發出了類似嬰孩嗆奶的聲音之後,連半聲吆喝也沒吭出來,便在他鋼棍樣的手臂裏倒了下去。他解下他們腰上的鑰匙開了門,把聲音壓低了說,“快跑!”


  三愣感到這是個武林俊傑,出手不凡,他們拎起兩個鬼子漢奸的步槍,健步如飛地往前跑。三愣來不及往下細想,就攙扶著曹直正快速地衝過屋子和院牆之間的空場子,翻身上了牆頭,跳到外麵的一片越冬麥地上。星星眨著眼睛把一絲寒暉照在他身上,朔風冷嗖嗖地吹在他臉頰上,逃離樊籠的幸福在他的鼻孔裏異常亢奮地翕動著。他幾乎不敢相信,就這麽輕易地逃了出來。


  可他們剛跑了不多遠,曹參謀長就停下來說,戰區獎勵給他的軍鞋忘在了那間屋子裏,得回去拿上。就在他回去的路上,在院子牆頭角托台上的鬼子的遊哨發現了他,二話不說就是一槍,子彈呼嘯著伴著牆皮磚屑爆起,他的左臂不幸掛了花,鮮血直流,從南往北巡邏的鬼子聽到聲音也一齊向這邊打起了槍,密集的槍聲震驚了博興城的子夜,半個縣城的狗狂吠成了一片。


  他很快被驚慌失措的鬼子兵堵住了,整個人被“嗚嗚——嗚嗚……”的驚悚警笛淹沒,被探照燈聚焦在一個碳池子和一座廢豬圈之間的狹窄荊柯子叢裏,處在槍彈圍獵中的他被一隊衝過來的鬼子偽軍抓住,又一次被押了進去。


  再說最後一個錦秋隊員手抓著手貼緊牆皮往外挪動,生怕弄出一絲聲音來。在他快要接近高牆時,一個趔趄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原來他的傷腿不爭氣,劇烈的陣痛偏在這個時候向他襲來,迫使他的腿猛地打彎,不慎碰倒了豎在水缸上的一張鐵鍁。“當啷”的一聲,引來了鬼子狼狗狂吠,給他帶來了滅頂之災。


  一個鬼子獄卒舉起刺刀朝他的下腹猛刺,他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手邊一些滑膩膩熱乎乎的東西淌了過來,起初他以為是血,可用手一抓,圓鼓鼓的幾溜子,讓他猛然一驚,是肚子裏的腸子淌了一地。他剛想著要轉動身子塞進去,那個窮凶極惡的鬼子還嫌不過癮,又用大皮靴朝他肚子上猛踹幾腳,直到青綠色的大小腸像條條綬帶,在血水裏裹滿他的下身,又一腳踢到他頭上,隊員很快昏了過去,看著他沒了呼吸那鬼子才罷了休。


  此次越獄失敗以後,曹參謀長被單獨羈押在了憲兵司令部特別審訊室,那裏駐守著魯北占領軍博興屯兵站的全部三百多個鬼子,電網圍牆,戒備森嚴,使各種劫獄計劃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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