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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金瞳

  峰頂並無植被,到處是皚皚的冰雪。此時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陽光照射在冰雪上,熠熠生輝;更顯得那冰宮晶瑩通透,宛如水晶雕成,直似天上宮闕。


  二人行至冰宮之前,隻見大門兩側各有一列雕塑,雕的都是極其威猛的雄鷹。或展翅翱翔,或振翅欲飛,或斂翅撲擊,或傲然雄視……盡皆形神兼備,栩栩如生。大門正上方雕刻出一塊匾額,上書“千仞居”三字,書法淩厲,宛如刀劈斧鑿一般,鋒銳無比。從這書法中蘇媚竟看出了幾分劍意,心中敬畏更甚。


  “晚輩蘇媚、李勁,冒昧拜訪!打擾前輩清修,請前輩見諒!”蘇媚先告了聲罪,才和李勁二人走進冰宮。


  “二位皆是少年英傑,無需多禮!”


  這個世界的房屋多是木質或者磚瓦解構,但這冰宮純以堅冰雕刻壘砌而成。不但堅固美觀,而且采光極好,隻見冰宮之中雕梁畫棟,一梁一柱皆精雕細刻,極盡工巧。陽光經由屋頂的漫射開來,照射在冰宮晶瑩的梁柱或各種陳設上,顯得五彩斑斕,如夢如幻。


  進入冰宮便是一間明堂,明堂正中鋪著一張巨大的厚絨地毯,毯上端坐著一位老者。老者麵上有些許皺紋,但須發烏黑,滿麵紅光,雖隻是靜靜坐著,給人的感覺卻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隨時可能撲向獵物,發出致命一擊。尤其是他那雙眼睛,眼神銳利如刀,金色的眼瞳隻消瞟你一眼,便會讓人覺得被裏裏外外看了個通透。那隻疾風獸躺在門邊不遠的地麵上,身上並無血跡,也不知是死是活。


  老者身前擺著一個小幾,幾上有一個紅泥小火爐,爐火正旺,卻是正在煮酒。二人甫一進門便聞到一股酒香,酒香清醇,雖不濃厚,卻凝而不散。老者微笑著點頭為禮,眼睛卻不離小爐,仍是全神貫注的專心煮酒。


  蘇媚二人不敢失禮,躬身行了一禮,才走到老者案前恭謹站立。老者擺手示意二人坐下,仍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火爐。二人轉到下首並肩坐下,怕打擾了老者,二人不敢說話,隻是安靜的坐著。諾大的殿宇中,隻聽見小爐中炭火的嗶駁聲和煮酒玉盆中的輕微水聲,益加顯得清冷靜謐。


  二人枯坐無聊,東張西望又顯得無禮,便都聚精會神的觀察起老者煮酒來。隻見他神情專注,不時向爐中添加火炭,或用一支小棍撥火,隨時掌控著火候。雖隻是簡單的動作,老者卻做得優雅無比。二人本來隻是無聊中才不得不看,漸漸的卻覺得這老者手上的動作時疾時徐,有條不紊,動靜間暗合天道,到後來竟然都看得津津有味。


  良久,老者憑空一抓,玉盆中的酒盅“嗖!”的飛了起來落到他的手中。老者一把抓過酒盅,也不怕酒盅剛從沸水中取出,正煮的滾燙。酒盅口本來熱氣直冒,到了老者手中後瓶口的霧氣卻馬上消失無蹤,卻是他運功讓熱酒的溫度立即降了下來。


  “兩個小家夥運氣不錯,老頭子今天好不容易起興煮這寒冰火酒,就讓你們倆給趕上了。”說著瞟了一眼門邊躺著的疾風獸,笑到:“你倆追這鬆狸竟能追上我這玉筆峰來,看來也是懂吃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位既能到此,便是有緣。來來來!一人一杯,再多都沒有了,千萬別客氣!”


  說著老者將酒盅放回案上,伸手一招,明堂角落中放著的一大塊堅冰飛了過來,老者雙手飛舞,冰屑紛飛,片刻間三隻晶瑩剔透的冰杯便現出了身形。三隻酒杯不單同樣大小,而且造型古拙大氣,杯壁其薄如紙,隱約可見一條蟠龍繞著杯壁盤旋而上,端的是精致絕倫,巧奪天工。


  若說是以手捏碎堅冰,別說蘇媚,李勁也自問能夠做到,但如這老者一般以雙手為雕刀,頃刻間雕刻出如此精美的工藝品,別說二人沒這份藝術功底,便是這份對力道的精微掌控,對功力的純熟把握,便令二人歎為觀止,自愧弗如。


  老者拿起酒盅,將三個酒杯都斟滿,果真正好合適,一滴不多,一滴不少。老者分別拿起兩隻酒杯擲向二人,隨後看也不看,自己端起剩下的那杯酒小口的品了起來。


  蘇媚二人見酒杯飛到,都打起精神,生怕接不好灑出一滴酒液,那也是在這位高人麵前大大的丟醜了。豈知這老者半分沒有為難二人之意,杯上力道使得極巧,二人一伸手便接住了酒杯,杯中酒液竟是如同凝固般不曾稍動,待二人拿穩之後才如同寒冰瞬間融化,重新恢複了流動。


  二人小心的收斂手上的熱量,不使冰杯融化。隻見杯中酒液如同紅寶石一般色澤,裝在這別出心裁的水晶杯中,每一轉動便光暈流動,絢爛無方。而隨著酒杯的晃動,一陣陣異香從杯中緩緩散發出來,聞之令人忘俗。


  二人見這酒賣相不俗,又見那老者一麵品酒,一麵臉上露出滿足陶醉的神情,對這酒也著實期待起來。二人學著老者的樣子,先含下一小口酒液。酒漿入口冰涼,齒頰留香,但竟無絲毫酒味,而聞之又有酒氣,確實是十分奇異。酒一入腹,便化作絲絲暖流,從肚腹散發到四肢百骸,如絲如縷,那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舒爽愜意。


  並且,二人很快便感覺到,這絲絲縷縷的暖流在身體中流動,可不止是感覺舒暢這麽簡單,竟是在緩慢的改變著二人的身體經脈,使之更加強韌寬闊,便是這一小口酒,便對二人的修行有極大的好處。


  二人既知這酒珍貴,便欲運功吸納酒力,誰知這酒力固然如絲縷般纖細,卻也如絲一般滑膩,並不受二人妖氣的牽引,蘇媚暗自嚐試著換了真氣,也仍舊無法引得動分毫。


  金瞳老者看了二人一眼,哂道:“得飲美酒本是樂事,若還要分心練功,豈不大煞風景?這酒力來自天地,亦歸於天地,卻是不受人力所左右。順天而行,天地之力自可盡為己用!”老者說完不再看二人,再次閉上雙眼去品味這天地之間孕育的珍貴美酒去了。


  老者本是隨口一說,蓋因近日修行中悟到了天行有常的道理,有感而發,原沒指望二人能聽明白。誰知蘇媚聽在耳中,卻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那個世界,人類對自然的過度開發破壞,導致了環境惡化,最終自身反受其害。因此蘇媚也有感而發道:“前輩說的是!一個人便是有蓋世神功,那也是借天之力,貪天之功。若是逆天而行,終難免被上天懲罰,反受其害。”


  “嗬嗬!小姑娘有點意思。”老者詫異的看了蘇媚一眼,卻道:“那照你這麽說,咱們什麽都不用做了,隻需坐著等死便是,生老病死可不就是天意所在麽?”


  “那卻不然!”許是飲了這寒冰火酒的緣故,蘇媚一時忘了這是個剛認識片刻的危險人物,如同前世在網上與人辯論一般,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天之道,日行月缺,自有其規律。依其規律便是順天而行,天道亦人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又豈是什麽都不用做的懶惰之道?”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天道亦是競爭之道。天道有其規律,生靈卻可以發現其規律,順應其規律,使自己能在競爭中勝出。發現規則,順應規則,使自己成為規則的一部分,方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之道。”


  那酒原本便不多,一人隻一小杯,說話間三人已不知不覺飲幹了杯中美酒。


  “哈哈哈哈!”老者仰天長笑,多日來心中隱隱約約悟到的天道至理,此時被蘇媚言語一點,竟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好!好一個天人合一!姑娘的師承可能見告麽?”


  在老者想來,蘇媚年紀輕輕,以方才在攀岩時所表現的功力,不該有此感悟,想來是其師門長輩所教授。但她能將這些理論理解融匯,以自己的話說出來,這份領悟,已是十分的了不起。


  豈知這個問題卻問倒了蘇媚,她哪裏來的什麽師父?自己的妖氣修為全靠這具身體本來的記憶,真氣修為則來自一本遊戲中帶來的秘籍,劍術卻是從玉簡中自學的,至於狩獵……老者顯然並不是問的這方麵。自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瞎學瞎鬧,卻實在沒認真拜過一個師父。


  蘇媚雖然編過什麽華山派、風青羊的瞎話來騙過李勁,但這位老前輩風儀氣度盡皆讓她心折,這些瞎話卻是說不出口。況且老者本領甚高,想來見多識廣,若是隨口胡說被其當麵拆穿反而不美。是以老者隨口而出的這個問題,蘇媚竟一時答不上來。


  “若不方便見告,卻也不需為難,我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老者見蘇媚躊躇不答,卻以為她師門有類似不得隨意在外提起師承什麽的奇怪規矩。


  “倒不是不方便,隻是蘇媚不幸,如今早已沒了師長,除了這個亦徒亦弟的徒兒外,已是孤魂野鬼一個。”


  “這卻是老朽的不是了!問到了姑娘的傷心事,老朽乃無心之失,尚請姑娘勿怪。”


  “前輩無需客氣,直呼蘇媚姓名即可。”


  “那好,我便叫你的名字媚娘。”


  “正該如此!”


  “我乃是鷹族的金瞳,媚娘你也無需總是以前輩相稱。”


  李勁沒聽明白,蘇媚可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老者竟是妖族同類。先前蘇媚見他手雕冰杯時就有些感應,不過這金瞳對妖氣控製力實在太好,竟無絲毫逸散,是以她也不敢肯定。如今他親口說出,才證實了蘇媚先前的猜測。而另一方麵,蘇媚卻又放下心來,既是同類,她便無須擔心二人身懷妖氣的事被他發現了。


  “蘇媚(李勁)見過金老!”當下二人重新向金瞳見禮。


  “嗬嗬!今日得聆高論,茅塞頓開,原該好好謝過媚娘才是,隻是這雪峰之上除了冰雪再無他物……”說著,金瞳雙眼在冰殿中亂瞟,似是想找出什麽東西來答謝蘇媚。驀地,金瞳目光一凝,看到了躺在牆角的一件物事,笑道:“不如便讓我來露一手,把這鬆狸灸了,借花獻佛,款待二位。”說著便要動手。


  “今天喝了前輩的美酒,這庖廚之事焉能讓前輩動手?”蘇媚搶著將那鬆狸搶在手中,便欲將其開膛破肚細細整治。


  “慢來慢來!”豈知金瞳麵上竟現出焦急之色,顯是怕蘇媚不知其法,胡亂整治,浪費了好食材。


  蘇媚見他表情,想起自己確是沒有學過如何烹飪鬆狸,便是連它的名稱,也是今日方才從金瞳這裏得知。想起方才金瞳烹酒時那優美嫻熟的動作,想來這鬆狸的整治也必大有學問,於是她不再堅持,微有些訕訕的將鬆狸遞給了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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