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月夜
聽得韓楚天在山門外對百花穀大肆汙蔑抹黑，眾弟子都是一臉憤慨，恨不得立時便衝出去跟他拚命。好在對於如何迎敵蘇媚早就與穀中長老商議安排妥當，每個人都清楚自己該幹什麽，倒也沒有因憤怒而亂起來。
這番話聽在蘇媚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妖族！她自己可不正是個妖族麽？好在對方不知道，否則將此事曝將出來，百花穀的抵抗士氣必定瞬間土崩瓦解。
她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在江邊中了天魔散的時候，她是使用了妖氣的，但那時人人身上都散發著妖氣，跟她對手的麵具人又都死了，應該沒人發現。後來她練習劍法都是在瀑布後的山洞之中，絕不可能有人發現。
蘇媚稍稍心安，看來這個秘密暫時不會暴露。雖然她問心無愧，絕沒做過，也不可能去做出賣百花穀乃至整個人類的事。但以此時人們對妖族的厭惡、痛恨，又豈會給她解釋的機會？
有時她思及自己走上抗妖之路的經過，實則是因為不忍見到妖軍過處雞犬不留的慘狀，卻並非自己更認同人族的身份。有時她也想過，如果妖族軍紀好一些，對待人類平民寬容一些，或許她根本不會介入這場戰爭。
她想著自己的心事，韓楚天接下來喊的話便沒聽清，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聽到了最後的一句：“我有一子，天賦卓異，人品俊雅，年齡與媚娘你也正相當。你若允了這門親事，以後百花神劍就是一家，從此幹戈止息，共抗妖族強敵，必成為一段佳話！”聽話意卻是為其子向蘇媚提親。
其實說起來，這婚姻如果真的能成，從聯姻的角度來講倒也門當戶對。值此兵臨城下之際，韓楚天提出這般條件，實是頗為令人心動。
見在場的百花穀門人中，頗有幾個露出深思之色，蘇媚斷然道：“莫說我早已心有所屬，絕不做那和親之事！便是我今日真的答應嫁入韓家，百花穀便真能保全了麽？聯姻是怎麽回事，我想大家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方才那幾名動搖之人，聞言麵上均有慚色。蘇媚一番慷慨陳詞後，煩悶稍減，草草的在眾人臉上掃視一番，正待轉回頭去觀瞭敵陣，忽然察覺有異，抬眼向人群外圍看去。卻見百花穀隊列的最末，李勁正站在那兒，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
原來她因敵情緊急，沒顧得上回家，李勁久候她不歸，心中牽掛，便一路打聽著尋了過來。卻沒想到正巧聽到了她那類似告白的演說，“心有所屬”這四個字，在他聽來，無異於天籟梵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蘇媚見他到來，才驚覺天色已晚，於是對眾人道：“敵人初至，今晚當無大事。大家按計劃行事，執勤的不可鬆懈，沒有任務的都回去休息，養好精神才好迎戰強敵。”
說完她回首最後望了一眼敵陣前的韓楚天，他陳辭完畢，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麵上看不出喜怒，隻是有些遺憾的轉身走回了韓家親信高手組成的親衛營中。
蘇媚也走向李勁，她並沒有與他打招呼，連眼神的示意都沒有，仿佛沒看見這個人一般，越過他走出了人群，徑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他連忙跟上，亦步亦趨的跟著她愈走愈快的步伐。
直到二人的身影被重重的建築遮擋，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她的腳步才放慢了些許，他仍是不緊不慢的默默跟在後麵。兩人都沉默不語，默默地想著各自的心事。
“沒問題麽？”李勁先打破了沉默，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麽一句，但二人顯然都明白他說的是眼下的戰況。
蘇媚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想到跟在後麵的他不可能看得見，於是輕聲道：“嗯！我們做了充足的準備，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韓楚天既然這樣大張旗鼓的殺過來，肯定也是作了萬全的準備的，你，千萬要小心。”
“嗯！我知道的。”蘇媚輕聲答道。問答暫時告一段落，或許是受不了這樣沉默的氣氛，她忽然說道：“對不起！無端讓你卷入這樣的事情裏。”
“沒關係！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行俠仗義，匡扶正義，韓楚天的行事這般卑鄙下作，我也一直看不慣。我隻恨自己沒用，又受了傷，幫不了你什麽。”
聽他說到“受傷”，想起那****奮不顧身的給自己擋劍的一幕。她心中柔情忽動，停下腳步，伸手拉過他一隻手輕輕握住，看著他的雙眼認真的道：“若不是你奮不顧身的為我擋劍，這世間可能已經沒有蘇媚這個人了，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說著她眼波流轉，宛若晨星。“傻瓜！以後可別做這樣的事了，你若是出了什麽事，豈不是要讓我內疚一世麽？”
此時天色已晚，一輪明月升上天邊，銀色的月光襯得她的臉潔白晶瑩，宛如美玉雕成，妙目盈盈，宛然如畫，煞是可愛。耳中又聽到她深情款款的話語，李勁情不自禁，俯身過去在她唇上輕輕印上一吻。
蘇媚沒想到說得好好的，他竟然忽施偷襲，猝不及防之下雙唇失守。她一時霞飛雙頰，暈陶陶的，隻覺羞窘無比，轉過身快步而去。
李勁見她罕見的露出羞態，隻覺十分可愛，心中幸福滿溢，快步跟上又去拉她柔荑。蘇媚掙了兩下，沒有掙脫，便不再掙紮，由他拉著，二人慢悠悠的在月下漫步。
二人又走了一會兒，小院已經在望，蘇媚停下腳步，望著月光中的小院，輕歎道：“其實，我有時候想起自己做過的這些事，也覺得我自己可能是太要強了一些，什麽事情總愛強出頭。你的事情是這樣，這次百花穀的事情也是這樣，以前……”她本想說追殺獵妖人之事，卻忽然想起自己是妖族的事雖然二人心知肚明，卻並未點破，便臨時打住了話頭。
“若不是這樣，你便不是你了。”李勁倒是看得很透。“還記得當初傳我功法之前，你跟我說：這門功法修煉之後必定步步荊棘，甚至為世所不容的，遠沒有做一個平凡人那般無憂無慮。還記得我當時的回答麽？”
“嗯！”
“當時我便用了流行和小草來做比喻，人生匆匆幾十年，與其做小草庸庸碌碌任人踐踏，我情願效那流星，雖隻刹那花火，卻能笑傲天際。我想說的是，當時我是這樣選的，對於這個決定我從沒後悔，而且十分慶幸。修行所為何事？若不能扶危濟困，行俠仗義，暢我胸臆，難道隻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飛升成仙，得道長生麽？”
“嗬嗬！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好受多了。”蘇媚輕笑道。“謝謝你！勁兒！沒想到你這麽會安慰人。”
“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可我還是覺得作為女子，似乎溫柔一些比較討人喜歡。”說著她搖了搖頭。“那位阿紫姑娘，一定是十分溫柔的吧？定然不會似我這般張牙舞爪，任性胡為，惹人生厭。”
“額！這，那個，阿紫她，我跟她其實接觸不多。”李勁卻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袁紫，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你別著急，我沒別的意思。你能毫不猶豫的為我以身擋劍，我還有什麽可懷疑的。當時我看見袁紫看你的那種眼神，我便什麽都明白了。我中意的男子，能得到那樣驕傲的女孩子喜歡，還為了你作出那樣的事，其實我心裏是有一點小小的自豪的。”
“真，真的？你沒生氣？”
“生氣？當時是有一點的吧！畢竟你受了那麽重的傷，而且若是運氣差一些，恐怕就……但當我看見她的眼神，那裏麵包含的心疼、悔恨，和那種不顧一切的愛意，我實在是恨不起來。畢竟愛一個人並沒有錯。”說著蘇媚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天上的繁星。
“好了！別想這麽多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至少，我們現在又在一起了。”
第二天，蘇媚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便聽見窗外傳來隱隱的劍氣破風聲。起身出門查看，卻見李勁正在院外的空地上練劍。看他臉上的認真和專注，她知道，他是想快一些痊愈，好能幫到自己。
她輕歎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出門洗漱。她心係山門那邊的戰況，極快的收拾妥當，便向外走去。豈知李勁也收了劍，跟著她向外走。
“你傷還沒好，怎麽又往外走？快回去多休息！”蘇媚停步柔聲道。
“我已經好了！你在外麵與強敵鬥智鬥力，我在這院中如何能呆得住？與其獨自在這裏牽腸掛肚，不如跟在你身邊，至少知道你安然無恙，這樣我才放心。”
“你，那隨便吧。”蘇媚無法反駁，也隻得由他。反正按照預計，憑著守山大陣，應該可以防禦住聯軍的這次進攻的。
但是事情的發展顯然超出了她們的預料，韓楚天如此興師動眾，很顯然並不是為了接受失敗的結局，他也預備了殺手鐧，做了萬全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