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主公,登高台競爭(二)
一眾獲得“榮耀”上登高台的士子隨乙老而去,剩下的士子則勒令即刻下山。
朱春山與其表舅朱豈望著陳白起,表情難堪與憤恨不提,其餘人都紛紛交耳討論這最後一位“白起”少年為何人。
至此,隨著眾縣士子下山,陳煥仙這個名字倒默默無聞,反而“白起”少年名聲雀名,無人不知。
乙老衣袂飄逸在前,白發鶴顏頗為精鑠,他側手攜領著一名星目劍眉的漂亮少年,少年摸約十四、五歲,身著一襲深秋雪染的楓紅色右祍深衣,頸圈鑲沿著暖融白絨狐毛,腳蹬繡麵精美的皮靴,此乃典型門閥貴族方能穿著的奢侈服裝,由此可見,此少年來曆不凡,非富則貴。
這少年身後則跟著四個氣質相貌皆極佳的華服少年,他們常蜛少年左右,隱隱以他馬首是瞻。
陳白起溜眼一圈,便發現,此次入選的士子大部分都是相貌體格上佳之人,絕無三大五粗或如朱春山般肥墩貌欠之士子。
……她當入乙老之眼,莫不是托這“陳煥仙”上佳的容貌之福?
嗬嗬,想來這個可能性有,卻並非全部。
她本以為魏晉時期的人才喜看相貌,講求“左思風力”,沒想到春秋戰國的學士亦盡講究好的挑。
陳白起走在隊伍的最後麵,她目不斜視,隨著眾人過了一條碧水幽綠湖泊上懸空吊橋之後,便開始拔梯登高。
這長長一條石梯陳白起將脖子仰盡,掩於冰樹晶雕的微山之中,估計了一下得有四、五百步梯階吧,且石階較大,念及“登高台”三字,這還真是得登高啊。
這讀書人曆來都喜宅,十年寒窗,所謂“寒窗”二字便道盡一切,而宅屬性的人,曆來亦體力不好的,他們在登到一百階時都已有人開始雙腿打顫,山頂空氣稀薄,再加上夜幕即將來臨,氣候亦相對降冷,不時便呼吸急喘了起來了,更別說這腿腳一直不便的陳白起。
她的傷腿又開始隱隱作痛,哪怕之前替前報下了止痛藥,這般不知節製長期動作下來,也是很負累的。
於是,漸漸地她被遠遠落在了隊伍後頭,她看著離她十幾階或幾十階的人群,眼眸似濛了一層霧,額冒薄汗,但卻覺渾身泛冷,她垂下眼,大口呼吸了幾口。
“可需要幫助?”
頭頂上方,突地一道堅美而清寒幹淨的少年聲音響起。
陳白起一抬頭,便見離她三步石階之上,一名長相漂亮卻餘孤瘦寒霜的少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詢問時表情談不上多溫和,但眼神卻是靈動真摯的,似烏黑的玻璃珠子似的。
正是乙老身邊那位身著雪染楓紅深衣的少年,不知何時他離了乙老身邊,身邊亦沒有跟著那常簇擁在他身邊的四位士子,隻身一人站在陳白起上方。
陳白起捏袖擦拭了一下額頭的細汗,一笑,便道:“如此多謝了。”
見她並沒有拒絕他的幫助,還十分爽朗地接受,那楓紅深衣少年一愣,便猶豫地朝她伸出一隻手。
這一隻手一看便是一雙保養得宜的手,無暇而幹淨,帶著少年特有的細長白皙。
陳白起不忸怩,伸出手,搭在他手心,少年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手,似不習慣手上有它人的溫度,但下一秒,他硬生忍住將陳白起一扯,便將她拽至自己身邊,然後考慮了一下體位,便這樣虛攙著她的一條手臂,半扶半拖著走。
“我叫薑宣,來自臨淄(齊)。”
少年還沒有變聲,並不像成年男子那般低沉磁性,他的聲音如琮琮流水般清霖悅耳,隻是說話時少年老成,帶著幾分刻意保持的冷靜之意。
陳白起一看便知這少年不懂得照顧人,或者說從來幹不來伺候的事,便每行一步便借力使力邁步,這樣一來,的確省力不少。
聽少年說話,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含笑眉眼:“越弟,多謝了,我叫陳煥仙,原鄉縣人氏。”
“你叫陳煥仙?不是叫白起嗎?”他下意識反駁後,少年頓了一下,便眉心微皺,橫向她:“你我尚不曾報歲數,何以你便稱我為弟。”
很明顯,少年都比較在意大小的稱呼問題。
陳白起一愣。
其實她總自認為自己年過三十的人,望著薑宣那張稚氣卻漂亮孤傲的小臉,陳白起著實覺得這個“兄”字很難喊出。
即使這“陳煥仙”或許看著比他還要顯嫩。
陳白起清了清音,建議道:“不如,我們便互喊名字吧。”
“煥仙?”少年聽了,便別扭地垂目輕喊了一聲。
喊出口後感覺並不怪,便也接受了。
陳白起卻覺得“陳煥仙”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被人喊出了“好聽”的感受。
“薑宣。”她柔和一笑。
陳煥仙的長相本就是那種幹淨通透的討喜,原來因其孤傲自賞之態掩蓋了其中的親和之色,如今這般毫無防備一笑,卻跟那眉梢眼角都綻放了花兒一般,令人心中不由得變得輕軟。
薑宣一時看入了神。
“你腿有傷?”薑宣垂下眼,不看她的臉,隻看著她的腿,問道。
陳白起頷首。
“哦,那你跟那原鄉縣的朱氏曾有過節?”之前禦璟台上發生的事情,薑宣亦在,正巧也看在眼裏。
“不是過節。”陳白起微微一笑,語氣十分微妙,薑宣撇了一下嘴角,端是不信她的說辭,卻又聽她道:“是有仇。”
薑宣怔怔地看著她,隻覺原來一個人在說“恨人”之時,亦能夠笑得如此令人沉迷。
他不禁寒了一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陳煥仙,你怎麽學會盲寫的,閉上眼,連筆、墨在何處都難以辨別,何況於竹簡上書法。”薑宣扯左扯右,憋了許久,終於將他最想問的問題問出來了。
陳白起心道原來他特地來與她“打交道”,是為了這一事啊。
她在原地停歇了一會兒,便問道:“薑宣,你可覺得攀這登高階很難?”
薑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兩人邊說邊走,已行至石階中段位置,他如今並無累勞感,遂搖頭。
“沒錯,如今的薑宣覺得這登高階不難,可若是幼時的薑宣,或者更小時候的薑宣呢?”陳白起又問道。
薑宣文思敏捷,一下便明白“陳煥仙”的話中所指了。
陳白起笑道:“這並非一件不可能辦到之事,隻是尚無人刻意去習之罷了,凡事行第一步皆為難,如幼兒學步,但隨著練習的刻苦與持續努力,在漸漸長大之後,這行路登高便不是那樣難以希冀的難事,如這盲寫的道理亦一樣。”
陳白起一副淳淳於教的心靈導師的模樣,實則嘛……全靠糊弄。
她會“盲寫”,隻憑係統便可輕易辦到。
而薑宣則“太傻太天真”,隻將她這一番話聽後如獲至寶。
“煥仙,你果然與其它人不同。”
看來薑宣已成功被陳白起給糊弄成功了,這下連稱呼都變得親切許多了。
陳白起心中汗顏,但麵上卻但笑不語。
因有薑宣的幫助,陳白起終於完成攀登階梯的路程,登頂之後,薑宣仍舊氣定神閑,但反觀陳白起,卻是一副麵色蒼白,唇色泛烏的氣虛模樣。
在陳白起看來,除了乙老老當益壯早早到頂,其它士子多少亦是累的,而薑宣不受其動,隻能說明這薑宣估計平時有強生健體的習慣,或者……他有習武。
原地歇了一會兒,因疲憊而軟攤的心思又逐漸活絡起來,方才不少人見薑宣與這陳白起一路“有說(薑宣)有笑(陳白起)”地上來,便在一旁暗自揣測狐疑。
此次得“登高台”名額的士子,除了“陳白起”一位市井寒士,其餘基本不是當地士族子弟便是齊國名門貴族,此番樾麓書院登高台隻接納本國士子,至於其它國家遊曆而來的學士則無法進入“登高台”。
這些士子自持身份本不欲低下的寒士打交道,但薑宣卻是他們眼巴巴想結交之人,於是都不住地朝他那邊打量,隻可惜他身邊始終有四士擋著,他們則忌諱著不敢靠近。
卻不料,最後卻被這寒士給捷足先登了。
簡直可歎,可恨!
“今日天色已晚,登高台野宴將於明日舉行,一會兒會有書院的書僮前來帶領你們入竹舍歇息,且去吧。”
乙老朝陳白起與薑宣的位置笑了一下,便徑自簡單朝眾士子交待一聲,便一身輕骨飄然離去。
其它士子皆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便相繼被前來的書僮給帶走了。
因書院竹舍規定是每兩人共住一間屋,常跟在薑宣身邊的四人被薑宣給打發走了,而因無人願意跟陳白起這個寒士住一塊兒,唯有薑宣勉為其難與她安排在一塊兒。
意外的是,這次來給陳白起與薑宣領路的卻是原來她剛入山時領路那個小書僮,他見到陳白起亦是很意外的,他睜著一雙驚喜的眼睛,上前恭賀道:“小郎君,你竟上了登高台啊,真是恭喜你了。”
薑宣見這小書僮見到陳白起如此熱情,不解,他看向陳白起。
陳白起對小書僮說完話後,便向薑宣解釋道:“方才我入山便是這小僮領路的。”
薑宣想通了什麽,那張精致漂亮的小臉布滿霜寒,對小書僮不假顏色:“不過書院一奴仆,毋須與他客套多言。”
言訖,便舉步先行。
小僮仆聞言,頓時麵色尷尬漲紅,低下頭不安地絞著手,陳白起看著薑宣的背影,又收回視線,輕拍小書僮的肩膀:“莫放在心上,他隻是心情不好。”
小書僮雖得陳白起安慰,卻是不敢再因心中輕視她為寒門子弟而隨意套近乎,方才薑宣的一番話給他敲了一計警鍾,他忙低下頭,搖頭顫聲道:“奴不敢。”
陳白起笑了笑:“且領路吧,吾等入山亦累了一日,想早些歇歇。”
小書僮立即打起精神,快步在前替陳白起與薑宣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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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疏竹上,殘雪山石中,通過幽徑小道來到一排竹舍居,陳白起環顧而去,隻見群排竹舍修築得十分精致別雅,但是落入這蔭森木鬱中……卻很冷清寂靜。
書僮替兩人鋪好床縟,打點整理好一切事務,便告退,說一會兒便會有人前來送上晚餐。
薑宣看著竹舍內的環境,表情寡淡刻板,雖說並沒有露出一絲嫌棄的意味,但見他在這裏摸摸,那裏撣撣,從行動上明顯是不太滿意這簡陋的環境。
陳白起卻無所謂,她久站疲勞,便坐在床邊,感覺傷腿是一陣陣發麻腫痛,便撩起腿褲,這一看,果見傷口又腫又紅,整個小腿大了一圈,跟發漲了的麵團似的。
薑宣一回過頭來,便看見了陳白起那撩起的傷腿,他暗吸一口氣,不禁看傻了眼。
“你腿傷竟如此嚴重?!”
那她是怎樣從上山堅持到現在的?
陳白起不願此趟示弱於人前,受人閑話詬病,為防止自己走路顯瘸令人輕易看出來,她便硬起心腸拿木板來固定傷腿,如此一來,她走路緩慢,再加上下裳寬大可掩飾一二,行走起來隻會令人察覺幾分怪異,行姿不美型而已。
因此薑宣卻不知,原來“陳煥仙”的腿,竟已傷成這般嚴重的地步。
因木板是捆綁在肉上固定位置的,因她行走間的摩擦,還有木板移動時的摁壓,小腿處皮膚早已泛淤深紫,皮都被磨掉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看著令人觸目驚心。
“明日你莫非還想如此這般?!”
薑宣在想清楚陳白起為何要這般自虐的原因後,便不知為何心中突生一股惱意,朝陳白起氣聲質問道。
如此聰明一人,卻幹出此等傻事,她且不想想,若再這樣繼續下去,她這條腿還能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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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靜出去受了寒,胃痛了一天,所以無奈就斷更了,最近天氣冷死人了,能不出門都不要出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