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五章 南陽民情
第二日一早,四人跨過白水河,來到南陽城外。
南陽城戒備明顯比以前更加森嚴,城牆上駐守的官兵增加了一倍,城門口過往的盤查也更嚴密。傅青雲等人小心應付,過了城門,進入南陽城。
幾人回到故地,都是神色興奮。林正君在前引路,劉縯則邊走邊觀察南陽軍民情況,一路往老宅走去。
城中出現了很多外地口音,有從赤眉軍占領地逃難過來的平民百姓、豪紳富商;有從北方邊境逃過來的邊民,服色、鄉音各異。
南陽地界雖然也不太平,周圍義軍亂民群起,不少小城已被綠林軍占領,但南陽向來是南北交通要塞,朝廷派了重兵駐守,義軍暫時還無法撼動南陽莽軍。
一隊隊士兵手執長矛在城中來回巡邏,不時截住可疑行人詢問,緊張氣氛彌漫。
四人來到老宅前,隻見兩處宅子都已破敗,大門被盜賊洞穿,門庭內蛛網塵封,一片荒涼景象。
傅青雲和林正君駐足宅外,往事曆曆浮上心頭,雙眸不自禁的淚水盈眶。
“罷了、走吧!”劉縯歎道“先去填飽肚子再說。”
四人來到一家三層木樓的飯莊,大門門當上高懸一塊朱漆牌匾,上麵寫著“思源飯莊”幾個大字,望著略顯滄桑之感。
“這個飯莊原來是我們劉家產業,後來賣給了城東陳氏家族。”劉縯邊走邊說道。幾人上了三樓,見樓上空空蕩蕩,隻有兩人在對坐飲酒,於是擇了一靠窗的安靜位置,要了幾個下飯菜,團團坐了。
從窗口往外眺望,南陽城繁華依舊。郡城內,但各大布行、米行、食肆、茶館等仍照常經營,跑堂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都在為亂世生存下去而努力。
鄰窗小桌上,對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肥頭大耳的中年,一個是瘦削老頭,桌上酒菜豐盛,兩人卻愁容不展。
傅青雲四人餓極了,狼吞虎咽,嘴裏咂咂有聲,瘦老頭詫異的向這邊瞅了瞅,臉上愁容更盛。
這兩個人都是南陽郡有名的大戶,老頭姓賴,中年人姓陳,正是思源飯莊現在的老板,家中各有良田幾百頃,商號數家,實力不遜於南陽豪紳費旺家族。劉縯在南陽是名人,大家當然相互認得,但劉縯刻意裝扮後,已看不出原來樣貌,也不必擔心那兩人認出他來。
陳老板給賴氏斟了一杯酒,小聲道“舅舅,你聽說沒,南陽郡周邊幾個小城都被義軍攻占,綠林軍已成氣候,可能很快就要打到南陽了。”
“嗯,我也聽說了。”賴氏憂鬱道“賢侄,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陳老板望了望窗外,歎道“現在天下都是亂哄哄的,能有什麽打算,能保住家人一口飯就阿彌陀佛了。”
賴氏道“這段時日,南陽官府更加橫征暴斂,到處抓壯丁,征糧草為攻打綠林軍做準備,很多人都帶著家資往城外逃。”
陳老板道“逃出去又能怎樣,還不是被亂軍流寇給收刮幹淨了,說不好連命都交代上了。我看,還不如坐等劉縯打上門來,獻上一些糧草物資,求得漢軍庇護。”
賴氏搖頭道“這幫叛軍,名為義軍,實為草寇,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我看還是趁早逃出去的好。”
陳老板神秘說道“舅舅,你這就消息不靈了。我聽說,綠林軍中劉縯率領的漢軍軍紀嚴明,不但不動地方豪紳富賈分毫,還旗幟鮮明安撫,和地方上頭麵人物一起安置難民,開荒拓土,深得百姓擁戴。”
“有這回事?”賴氏不可置信的問道。
“千真萬確!”賴氏點頭道“聽說劉縯新近收服棘陽城,對城中百姓秋毫不犯,還出動義軍幫助地方開荒,老百姓都擊節傳唱劉縯功德。”
賴氏臉色轉喜,朝傅青雲幾人看了看,見幾人都自顧自吃飯,根本沒有注意他兩人,於是放低聲音道“既然如此,那就悄悄給你兄弟傳個信,讓他多留個心眼,給我賴家、陳家留一條後路。”
老頭聲音雖小,但劉縯等人都是練功之人,耳聰目明,將老頭話語一字不漏的聽在耳中。
劉縯心中大喜,但卻麵不改色,依舊狼吞虎咽刨著幹飯。他知道,這肥胖中年的兄弟正是南陽莽軍一郎將,手中握有重兵,如能得到賴家、陳家內應,南陽軍民又有擁戴漢軍的心思,那南陽城可就唾手可得了。
劉縯抬頭望了一眼傅青雲,傅青雲也正好望過來,兩人相視淡淡一笑,繼續悶頭吃飯。
傅青雲心湖不起波瀾,劉縯心中卻是感概萬千。若不是聽從傅青雲安撫地方的計策,這些豪紳富賈又怎會暗中支持漢軍。現在漢軍雖然處於劣勢,但若地方鄉紳、平頭百姓都暗中支持漢軍,假以時日,漢軍必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聲威更隆。
正高興間,突然一陣喧囂聲從街頭傳來,行人商旅紛紛避讓。
四人轉頭朝外看去,隻見一隊南陽官兵手執長矛從街頭湧來,領頭一人騎著高頭大馬,軍官模樣,其後跟著一輛馬車,街上行人旅客盡皆伸長了脖子,對著馬車上指指點點。
官兵從傅青雲身邊走過,傅青雲一看,馬車上齊整整擺放著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
“東都柳弘文,身為朝廷郎中令,妄議朝政,對新始祖大不敬,全家十六口人,已就地正法,今日奉令懸於城門示眾,以儆效尤!”那軍官高聲喝道。
“完了,來晚一步!”楚文景又驚又怒,神色沮喪。
“現在怎麽辦?”傅青雲問道。
劉縯狠狠道“費旺這畜牲,出賣世交,該死!”
“那就新仇舊恨一起算!”傅青雲道“咱們先去踩踩點。”
幾人轉到南陽後街,沿著費家府邸大院高牆行走,一直走到南陽正街費家大院正門。隻見費家房舍高大,朱紅漆大門上,兩個大銅環閃閃發光,門當上一麵黑漆大匾,印著“費府”兩個鎦金大字。門口蹲著兩頭大石獅,四名壯漢持刀分立大門兩側,目光鋒利。
“大哥,怎麽辦?”傅青雲小聲問道。
“等天黑再說。”劉縯道“殺人不難,但若驚動官兵,就難脫身了。”
四人又繞著高高的圍牆轉了一圈,林正君說道“圍牆雖高,但趁黑越過去應該不是問題。”
劉縯思忖半晌,搖頭道“不行,必須從正門殺進去,把住大門,不能讓人出去報信。”
楚文景點頭道“在官兵驚動之前,必須全身而退,否則城門一關,就甕中捉鱉了。”
林正君恨恨道“天黑闖進去,老老少少全部給宰了,看誰能活著出去報信。”
傅青雲心中一凜,正色道“正君,冤有頭債有主,誅首凶即可,不可濫殺無辜。”
林正君翻了個白眼,轉頭望向他處。
……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幾顆寒星掛在空中,月色黯淡,四處籠罩著一層黑暗、陰森森的。初春的寒意仍然未盡,西風淩厲,街上幾乎已不見行人身影。
南陽後街費家大院,絲竹陣陣、笙歌盈耳,夾著撲鼻的酒香飄出,惹人垂涎。
一陣寒風吹來,看門的幾個家奴打了個寒噤,翹鼻嗅了一嗅,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一臉無奈之色。
傅青雲和林正君從牆角轉出,閑庭信步的樣子往費家大院大院門口走去。
“站住!”一個家奴喝道。
“請問,這兒是費老爺子的府邸麽?”傅青雲抱拳問道。
“你們什麽人?”“啊!”幾人眼前一花,已經被傅青雲和林正君迅速製住。
劉縯和楚文景迅速從牆角轉出,合力將幾人拖到暗處,拔了衣服換上。
劉縯道“我和文景兄弟在門口守著,你們快去快回。”
傅青雲點頭道“辛苦兩位哥哥,我們進去殺了首凶就馬上出來。”
傅青雲和林正君兩人各揀了一把長刀,迅速轉進費家大院。
院內雖燈籠高掛,卻不甚明亮。兩人借著燈光轉過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過了穿堂,剛走上曲折遊廊,一個家奴哼著小曲迎麵走過來。
傅青雲和林正君都換了家奴的衣服,燈光又較晦暗,傅青雲假意認識和對方點了點頭,錯身而過繼續往前走,忽聽身後風聲起,接著一聲痛嚎,那個家奴已被林正君一刀了結。
“啊!”遊廊一側響起一聲驚叫,是一個丫頭打扮的女子。
林正君一個箭步衝上,要將那丫頭砍了,被傅青雲一個閃身攔住,喝道“正君,你……!”
“我為爹報仇,幹你何事!”林正君怒瞪傅青雲一眼,轉身朝後院掠去。
“正君……!”傅青雲氣不打一處來,正欲趕去阻攔林正君,忽見十幾號家奴手持棍棒、鋼刀從後院中衝出,帶頭一人,麵帶凶煞,正是當日帶著家奴打死林叔的費家奴才趙統領。
“那來的惡徒,給我砍了!”趙統領喝道。
仇人相見,格外眼紅,傅青雲力貫腳尖,一個箭步上去,不費吹灰之力一把將趙統領脖子抓住,喝道“還認得我嗎!”
趙統領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傅青雲如抓小雞一樣提了起來,嚇得瑟瑟發抖,口若寒噤。眾家奴見統領被抓,大喝一聲鋼刀棍棒一起朝傅青雲招呼過來。傅青雲一手提著趙統領脖子,一手揮棒迎上,刹那間將眾家奴打得人仰馬翻,滿地呻吟。
傅青雲一把將趙統領扔到地上,喝問道“抬起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趙統領跪地哆嗦道“大俠,小的眼拙,不知何處得罪了大俠,請大俠饒命!”
“饒命!”傅青雲用棒指著他胸膛,厲聲道“當日我和叔叔打爛你一個花瓶,竟被你活活打死。你一支毒箭,將我折磨得死去活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啊……!”趙統領想起幾年前事情來,知今日難逃一死,仰天大笑幾聲,突然往前一撲,長刀穿胸而過,鮮血瞬間從刀鋒上濺出。
周圍躺在地上呻吟的費家家奴見狀,無不心驚肉跳,驚恐萬狀,一個個用膝蓋或手撐著,忙往外爬。
傅青雲不再理會那些家奴,提著刀尋找首凶費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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