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夜探驚心
晚上吃完飯,桃子隨著姐姐們睡下,到了後半夜,才悄悄起床出屋,從籬笆窟窿鑽出去。
小北家在她家西北方,中間有一片菜地,兩戶人家。
今天晚上夜朗星稀,那兩戶人家早已經熄燈睡覺了,靜悄悄的聽不到動靜。
遠遠就能看到小北家門口掛著白紙燈籠。一股冷風吹來,燈籠在風中搖晃,嚇得桃子渾身一抖,就想返身回家,可想到自己已經答應荷花要去看看小北,隻得咬牙,給自己壯壯膽,向著小北家去了。
小北家與她家房屋並不一致,雖然都是坐北朝南的格局,但是小北家隻有北側是一排三間的房屋,中間明堂,西廂房是他和哥哥的臥房,東廂房是小北父親張海青的臥房,小北的母親早在小北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而廚房則安排在了院子西南角,和正房並不挨著,小北家大門開在籬笆牆東側,門外是出村進山的小路。
近了小北家,躲開門口的紙燈籠籠罩範圍,桃子繞道屋南側,隔著一人高的籬笆牆,可以清楚看到裏麵的一切動靜。
村裏有習俗,人死後到入土前的三天,需要守靈人全天候看顧,務必要香燭不滅,並且守靈人晚上是不能睡覺的,具體原因已經不得而知,但是習俗自來如此,也就一直堅持了下來。
今夜輪到守夜的分別是張氏宗族二爺一脈的堂族張海岩,三爺家大兒子張海信,張海信是死去的張海青大哥,他在縣裏鐵匠鋪做學徒,得知消息剛剛趕回來。
雖然已近後半夜,但是兩人白天都提前睡過覺,此時並不犯困。兩人坐在明堂一角,沏一壺熱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堂屋中間停了兩副棺材,一副就是小北父親張海青,另一副是衣冠塚。因為張海青的大兒子張向南的屍體一直未找到,張海峰隻好收斂了他平時穿的衣服放入棺材中,替代了他的屍身。
兩副棺材前各一個香爐,裏麵插著四根線香,下麵是火盆子,盆子裏燒紙早已經燃盡,隻剩一些灰燼。
桃子繞到西邊籬笆牆和主屋靠近的地方,開始扒拉籬笆牆,也許真是熟能生巧,很快就扒開一個能容她進出的窟窿,她矮身鑽了進去,踮著腳尖靠近西廂房的窗戶。
時節已入秋,晚上溫度也從溫熱變為寒涼,可是小北的窗戶卻是開著的,桃子看在眼裏,心裏升騰起不滿。
難道就沒有人想過,這秋夜裏溫度低,小北會不會受冷嗎?
她踮腳靠近窗戶,才靠近就聽到小北難過的疼哼聲,她忙探頭從窗戶看進去,隻一眼,眼淚就下來了。
屋裏桌上點著一盞燈,黃豆大的火苗把屋裏照亮,隻見小北躺在冷炕上,身上隨意蓋著一床破被子,露著手腳在外麵。
原本壯碩的身子已經明顯消瘦下去,臉色蠟黃沒有一點血色,嘴唇幹裂出一道道口子,全身裹著布條滲出血色,尤其頭上和眼睛部位也被包著布條,臉上的血跡還沒清洗幹淨。
他看上去很不好,疼痛讓他身體不停的掙紮抖動,口中發出嗚嗚的痛苦嗚咽聲,失血過多卻讓他無力掙紮,隻能抖動著,呼吸都十分微弱。
桃子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卻唰唰往下掉,原來小北不隻是傷了腿,連眼睛也傷了,一個瞎眼並且癱瘓的人,他要怎麽活下去?
小北突然動了動,似乎想要坐起來,但是身子起了一下,又躺回床上,口中喃喃著,不知道在說什麽,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要什麽東西。
桃子用袖子擦去眼淚,笨手笨腳的要爬進去,但是身高原因,總差了一點距離。
就在此時,一陣風吹過,她覺得有什麽東西推了她一把,她就跌了進去,落地的時候沒站好,腳一歪,在地上打了個滾。
心裏覺得奇怪,但實在顧不上思考,揉著摔疼的膝蓋,爬起來趕到了床邊,聽到小北嘶啞的聲音,“水……水……”
小北要喝水!
桃子忙到一旁桌子上拿水壺,幸好還有半壺水,她倒了一杯水,端著靠近小北。
回想著自己生病的時候,娘怎麽照顧自己的樣子。她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托起小北的頭,手臂接觸的地方傳來火燙的溫度,小北明顯燒得厲害,她把杯子靠近小北,一點點倒給他喝,小聲的說,“水來了,你慢慢喝,慢慢喝……”
小北似乎燒的糊塗了,一碰到水,不管不顧就猛往下咽,結果嗆到自己,無力的咳了幾聲,桃子放下杯子,小手在他胸口輕輕順氣,等他呼吸順暢了,才拿起杯子繼續喂水,直到一杯水見底,小北才不再要水。
見小北終於舒服一些,昏睡過去,桃子輕輕鬆口氣,回身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突然,沒來由的覺得眼皮直跳,心裏冒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是錯覺嗎?她覺得桌子上的燈盞裏,那個豆大的火苗,剛剛明明是黃色,現在似乎變為瑩綠色了,而一門之隔的明堂也寂靜無聲,聽不見聊天和喝茶的聲音了。
她心理安慰自己,外麵兩位族叔怕是困的睡著了,可心裏又明白,守夜人是不該睡覺的。
她走到裏屋門口,手按在門上,猶豫著要不要推門看看,想了想,終於還是用力推門,結果一推之下,門沒有開,似乎外麵鎖上了。
她一瞬間就怒了!為什麽要把小北關起來,難道真要他活活病死不成?
再不管外麵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她轉身回到床前,拉起小北的手,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低聲對他說,“小北,你等著,我去青湖山,我去給你找仙草,我一定給你找來仙草!”
她放下小北的手,給他蓋好被子,冷著一張小臉,順著窗戶爬出去,又從籬笆窟窿原路鑽出去,頭也沒回的往家走。
天空上,月亮外圍染上一圈緋紅的霧氣,空氣中的溫度又降低幾分,哈出的氣都化為白煙,溫度驟降的太過詭異。
如果,她回頭看看,也許就會發現,小北家的明堂裏,突然燈火全滅了,沒有任何聲息,一切都隱藏在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靜。
可是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意識到這些變化,她滿腦子都是憤怒,和對小北的擔憂,以及發自靈魂深處,對仙草的渴望。
她跑回家,收拾了自己認為需要的東西,放在一個背簍裏,藏到籬笆牆邊,然後回屋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等著天亮。
天亮後,她要進山,去青湖山上找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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