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生秋（3）
這已經是名琛沒有來蘭殿的第十天了，從那件事發生起到現在，整整十天了。輕楚安靜地坐在桌邊，一手拿著茶杯把玩著，一手曲放在桌上。
“已經十天了……”她的視線在茶杯的擺動中交錯著，眸中光芒忽明忽暗。一旁忙碌的宮女停下手中的活計，哀傷地看著她。
“娘娘，許是陛下政務繁忙，離不開身來，等陛下空閑了，就會來看娘娘了。”宮女強顏歡笑地安慰著。她其實也知道自己這樣說不過是唬人的手段，可是她不忍心看著自己的主子如此頹靡，一蹶不振。
“是嘛……”輕楚抬頭看了那宮女一眼，苦笑著。心中自是明白宮女的一番意思，對於自己，原來就是奴婢出生怎麽會不明白同樣身為奴婢的宮人說的話呢。想來自己本不該奢求那麽多，陛下的寵愛自己怎麽能霸著，怎麽能奢求一生一代一雙人呢。
真可笑。她流下熱淚。可是自己就是這麽不爭氣，這麽的舍不得。這是愛呀，怎麽舍得說斷就斷呢。
她越想越傷心，竟然小聲地嗚咽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落在她的領口。那朵清雅的蘭花瞬間被淚水浸濕。宮女們被她的哭聲嚇了一跳，都放下手邊的事務跪倒在她的腳邊，勸慰著：“娘娘，您不要這樣。不要再多想了，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陛下會來的。”
可是，輕楚並沒有聽進去。她雙眼呆滯地望向屋外庭院，她希望陛下出現在那裏，像往日那般對她笑著，走進來。走到她跟前告訴她，他不怪她了，他沒有生她氣了。
她盯著那空蕩蕩的庭院看了好久，隻有滿院的落葉在紛亂飛舞著，並沒有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她喃喃自語：“啊……秋天來了。”宮女們一臉震驚地看著輕楚，若不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漫天飛舞的枯葉，她們會以為輕楚神誌不清，得了失心瘋。
在明白了輕楚是被院內的景象所誤導後，她們才暗自鬆了一口氣。為首的宮女吩咐了幾個人去庭院打掃落葉。
“娘娘，現在可是六月夏季，離秋天還早呢。據說池子裏的荷花開得甚好呢，娘娘，要不要去禦花園走走？”跟前的宮女突然靈機一動，開口提議道，其他人都附和著。
最終，輕楚還是來了禦花園，禦花園的花兒開得很是漂亮，這讓她有些詫異。在滿園的芬芳中她的心情稍稍舒坦了些，她讓宮女拿來剪子，自己俯身在花叢中挑揀花。
而這時，皇後的儀仗正往這邊來。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輕楚摘花的宮女，見到如此奢侈的儀仗有些緊張，她小跑過去在離儀仗很近的地方站定，俯身行禮。待皇後經過自己跟前時，高呼著：“奴婢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皇後聞聲轉頭看了她一眼，隨後又讓鳳攆停下。她問：“你是哪宮的？”
“回娘娘的話，奴婢在蘭殿當值。”宮女恭敬地答話。
“哦?”，皇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宮女，又輕笑道：“你是楚妹妹的侍女？”
“是。”
“楚妹妹可在這兒？”皇後又問道。
“娘娘正在前方摘花。”
皇後聞言，抬眸朝前望去。果然瞧見那花叢中一抹藍色身影若隱若現。她吩咐道：“在這兒停吧。”攆夫慢慢地將鳳攆放下，管事姑姑立馬走上前扶皇後下來。
“你們且回去吧，本宮在禦花園走走。”
“是。”眾人見皇後向前走去，便各自散去。
輕楚一心沉浸在摘花中，並無察覺有人正在靠近。當她發現手中挎籃裏的花兒都裝得滿滿的，便激動地叫了起來：“真好！”
“妹妹好雅興！”皇後走來見她如此興奮便輕輕說了一句。輕楚一驚，轉身看到皇後端莊地站在自己眼前，欣喜若狂，激動地說著：“妾見過皇後姐姐！”說著，又把手中的挎籃舉到皇後的眼前，甜甜笑道：“這是妾剛剛摘的花。皇後姐姐喜歡嗎？”
皇後淡淡掃了一眼那些花，回以微笑：“這些花甚是美麗。”伸手從中取出一朵嬌豔的花細細觀賞。
輕楚看著她的動作，心中一絲欣慰生起。她突然誇讚道：“姐姐也甚是美麗！”皇後被她突如其來的讚美嚇了一跳，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在聽到楚卿的歡笑聲時才緩過來。
“謝妹妹誇讚，本宮今日見妹妹如此，倒覺得有些陌生。”
輕楚“咦”了一聲，歪著頭問：“為何？”
皇後捂嘴偷笑，說道：“本宮倒不知楚妹妹這一張小嘴說起話來竟如此甜，像是抹了蜜似的。真叫本宮受寵若驚。”她故意把那“受寵若驚”四個字加重了語氣。
輕楚一愣並沒明白皇後的意思。待響起宮女和管事姑姑的笑聲時，才明白皇後在拿自己說笑。頓時羞得臉通紅，舉起手帕蒙住臉。
“哈哈哈……”皇後被她這一舉動逗得也笑了起來。自鳶妃進宮起，她從來沒有像這樣真正的開心過，一瞬間，她的心像是處在一片溫暖的火光中。
名琛遠遠便聽見這清脆的笑聲，直聽得他心裏舒坦，他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想要一探究竟。就在他看清楚了這笑聲的來源時，他的瞳孔突然收縮起來。
他的阿楚就站在那裏，嬌小玲瓏，長裙飄飄。多日不見越發覺得她漂亮了，隻是有些消瘦。
皇後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突然笑著回過頭來，臉上笑容漸漸僵硬。許久，她擺好身姿，款款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一旁的宮人都停住笑聲，俯身行禮。隻有輕楚僵直了身子，舉著手帕蒙住臉的雙手顫抖著。她的侍女小聲地叫著：“娘娘、娘娘”提醒著輕楚行禮。可是她不為所動。
“夫人，你們在做什麽呢？如此開心。”名琛輕輕笑道，走上前伸手扶起皇後。皇後的手被碰到的那一刹那顫抖了一下，她呆呆地盯著名琛的臉，沉默不語。
名琛見此，突然湊近，他的呼吸熾熱地噴灑在皇後精致的麵容上。他又緩緩上移視線，慢慢靠近她的耳側，低語：“朕竟不知夫人如此迷戀為夫，嗯？”他曖昧地朝著她的耳邊輕輕吹氣，皇後的身子瞬間軟了下來。
“陛下。”皇後正色道，連忙退了幾步。她別開臉不去看他，因為她的雙頰已經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哈哈哈……”名琛大笑著。
此時的輕楚因為一直保持著雙手舉著手帕蒙住臉的動作，並沒有看到剛剛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皇帝為何大笑。她隻是聽見那爽朗的笑聲有些悲傷，多少天了她心心念念的人終於出現了，可是他卻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那樣平淡，甚至興奮。
他也並沒有在看到自己後就走向自己。而是去詢問皇後，還稱她為夫人，甚至還和皇後談笑著。這些都讓輕楚痛心和失望，她緊緊咬住下唇，隻咬得下唇鮮血淋漓。可她還是覺得不痛快，她的心裏很悶很悶，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處，悶得她發慌。
她好想大叫，想要把這些天的悲傷和思念一口氣地喊出來。想要衝到他的眼前告訴他，她這些天想他想得快要發瘋，她想要抱住他，把頭埋進他的懷裏痛哭。
輕楚很痛苦，她想要發泄，可是她不敢，隻好憋著。憋得眼淚直流。
“愛妃。”他叫她，這一聲讓輕楚有些暈厥，她的頭腦發昏，腦子裏嗡嗡作響。這是他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叫她，這讓她的淚水更加泛濫。
名琛見她無動於衷，於是走了過去。他伸手一邊要去拿來那帕子，一邊說：“愛妃，你怎麽……”等他拿下帕子看到滿臉淚水的人兒時，那句“不理朕”被咽進了肚子裏。
他不曾知道自己這麽多天的冷落對她的打擊竟是如此之大，竟能讓她一見到他就淚流不止。他一想到剛剛第一眼看到他的阿楚時覺得她身形消瘦便又更加自責，為這麽多天對她造成的傷害而內疚著。
他輕歎一聲，把她攬進懷裏。而皇後，睜大雙眼惡狠狠地看著這一幕。
是夜，當名琛溫柔地看著身下的人兒時，動情地低下頭去吻她的唇，將她的聲音吞進了肚裏。他雙手緊緊掐住她的腰肢，喘息越來越重。突然他低吼一聲，將滿身的情意釋放在他眼裏的人兒體內。
輕楚仰著頭，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肩頭。她承受著他帶來的一切，呼吸變得混沌起來。她突然舍不得他離開她，想要一直保持住這個姿勢持續下去，因為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屬於她的，他的眼裏隻有她。
“琛……”她疲倦了，可她並不想就這樣沉沉睡去。她睜開朦朧的眼睛去看他，發現此刻的他偉岸得讓她有些陌生。她害怕得用沙啞的聲音去喚他。
名琛並不答應著，他深深地看著她。而又低下頭去吻她的額頭、吻上她的雙眼、吻上她的唇。他癡迷於她的顫抖和敏感，最後在她陷入迷蒙中時，他在她的耳邊深情地說：“阿楚，我愛你！”
輕楚滿臉笑意地沉沉睡去。
翌日，午後，輕楚坐在庭院中看書。此時的她並不像之前那般頹靡不振。她身著藍色長裙，梳著流雲髻，頭上帶著一朵淡雅的花。那是陛下親手為她插上的。
“那麽美的花自然要配美的人。”隻要一想到名琛對她說的這句話，她就不自覺雙頰泛紅，笑起來。而正在院內忙碌的宮女瞧見自家娘娘這般，便打趣著：“哎呀，我竟不知道《花間集》如此詼諧幽默，竟能讓咱們的娘娘笑起來。”
“對呀，我也不曉得。”其他宮人附和著。
輕楚聽她們這樣說，羞得無地自容。擱下書飛快地跑進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