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千千結（4）
當宮女跑進來向自己告知萱殿發生的事時，輕楚正立於名琛身側替他磨墨。名琛今日來到蘭殿後便將政事都搬來了此地處理，輕楚見這般大費周章多次勸誡著名琛，而他卻不以為然地握著輕楚的手明確地說著：“朕既然來了，便不打算走了。”輕楚笑著，拗不過他的固執和孩子氣。
名琛正緊皺著眉頭批閱著朝中大臣遞上來的奏章，大部分的陳詞都是向名琛請示運送糧食去北方鬧饑荒之地並讓當地的長官開倉賑災，好救濟百姓。名琛看著這些陳詞一股火湧上大腦，他怒目圓睜，對這些隻會紙上談兵的老頑固感到氣急。他們這些人隻會一味地讓自己往災區運送糧食，可眼下乃是寒冬之際哪來的那麽多糧食。
“朕讓他們想想籌備糧食的法子，這些人倒好一個勁地來跟朕說運糧賑災！這難道還用他們來告知朕嗎！”名琛拿起那些奏章，氣憤地說道。
輕楚放下手上的東西，撫上名琛的肩膀，安慰道：“陛下息怒！眼下是要盡快想辦法好解決糧食問題。”名琛看了她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又坐下來認真地看奏折。
宮人急匆匆地跑進蘭殿，看到皇帝與自家主子在一起便腳步一頓。靜悄悄地走到輕楚身邊，貼著她的耳朵輕輕說著。輕楚身子一顫，驚得差點叫出聲來。她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看向宮女，想要證實此事是否真實，那宮女肯定地點了點頭。
輕楚雙眼閃動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她停下磨墨的動作，側著身子看著正低著頭忙於政務的名琛。名琛隻覺得有一股熾熱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他疑惑地抬起頭卻瞧見自己的阿楚正雙眼閃著淚光，悲痛地看著自己。他一驚，心中隱隱擔心起來。
猛地站起，轉過身來握住她此刻已冰冷的雙手，他擔心地問道：“阿楚……你怎麽了？不要嚇朕。”輕楚聽到他的聲音，再也承受不住，眼淚直直地滑落。她哭著抬起頭說道：“陛下……去看看卿妹妹吧……”
名琛帶著輕楚來到了萱殿，此時的萱殿正沉浸在一片濃重的悲傷中，所有的人都沉默著流淚。她們一邊守著萱殿，一邊時刻地祈禱著自家主子能夠早點醒來。
如煙跪在寢殿門口，雙手合十流著淚祈求著：“老天保佑，保佑我家娘娘快些醒來……老天保佑……”一雙眼因為流過太多的淚而紅腫著，也因為疲勞而布滿了血絲。
“你在做什麽？”名琛走到她的眼前，看到她這般模樣不解地問。如煙一驚，睜開雙眼，看到名琛出現在自己眼前像是遇到了救星般伸手去抓住他的褲腳，張著口哭叫著：“陛下……陛下……救救娘娘吧……”
名琛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他焦急地問：“卿兒怎麽了？她在哪？”如煙隻是哭著回頭看向裏屋，並沒有回答名琛。名琛被她這般弄得很是焦慮，大步邁了進去。掀開幕簾，他看到了正昏迷不醒的楚卿。
呼吸一窒，胸口像是被什麽猛烈重擊了一下疼痛起來。他的視線慌亂地看向楚卿額頭上纏住的白色紗布，鮮豔的血跡滲透了出來突兀地暴露在視線下。他的目光緩緩下移，他的卿兒臉上露著痛苦的表情，一雙眉緊皺著。臉色蒼白，嘴唇發紫。
顫抖地伸出手，緩緩撫上她那蒼白的臉頰。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柔軟的皮膚。他不敢相信他那個美麗善良的卿兒變成了這幅模樣，他也無法想象自己不在的時候他的卿兒究竟遭遇了什麽。
他自責。他憤怒。想到這些，憤怒的火焰在體內燃燒，他緊緊地將手握成拳頭。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衝動，用粗啞的嗓音問道：“你們娘娘到底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如煙被這磅礴的氣焰嚇得瑟瑟發抖，她跪在地上身子向前，俯倒在地，淚水泛濫地說道：“娘娘……娘娘她……”不等她將事情如實稟報，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陛下……”
名琛瞳孔突然收縮，回頭看到已經清醒過來的楚卿。她緩慢地從被褥裏伸出手來抓住自己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頭一震。
“卿兒……你醒了……”他欣喜地說道，那張慘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名琛心頭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他輕輕吐了一口氣。
“娘娘……”如煙看到自家主子終於醒了過來，也顧不得是否失禮就這樣跪爬到床邊，緊緊抓住楚卿的衣角，激動地說著：“娘娘你終於醒了……嚇死奴婢了……”說著又落下淚來。
“別哭了，我這不好好的嗎。”楚卿的聲音輕飄飄的。她側著腦袋轉了轉眼珠，看到站在名琛身後的輕楚，她朝著她點頭：“多謝楚娘娘來看妾。”
輕楚雙手死死抓住帕子，她努力克製自己的顫抖，流著淚看著楚卿那冰冷的眼神。她悲傷地看著她，希望看到她的動容。可是，她的卿妹妹已經收回了視線不再看她，她正對著陛下笑著。
“卿兒，你到底怎麽了？是誰傷了你？”名琛坐在她的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憐愛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如煙聽道名琛這樣問，連忙抬頭，大聲地說道：“陛下！是……”
“是妾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是妾自己的過錯。不怪其他人，也沒有人要害臣妾。”輕楚立刻製止如煙的話語，忍著心裏在不停流血的疼痛，絕望地說著謊話。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一臉詫異的如煙，她看到她捂著嘴痛苦地落淚。
名琛很是震驚地聽到楚卿說的回答，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卿的臉。他認識的卿兒怎麽會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傷害到自己呢，更何況是容易致死的傷害。他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躺在床上的女子，希望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端倪。
可是他的卿兒睜著銅鈴般的大眼睛平靜地對上自己的視線，那個眼神仿佛在對自己說：“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別人。”名琛長歎一口氣，抬手去撫摸楚卿的臉，在他的指尖碰到那柔軟肌膚的一刹那他感受到她輕輕地顫抖。名琛猛地收回手，尷尬地說著“那……卿兒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來看你。”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如煙，厲聲吩咐道：“好生照顧你家主子，莫要再出現這樣的事了，否則定饒不了你！”狠狠瞪著那瑟瑟發抖的身子，隨後冷哼一聲走向輕楚牽起她的手朝著宮門走去。
輕楚被名琛牽著手拉著走向宮門，她慌張地回過頭看向楚卿，她此時正側過頭兩眼無神地看著這邊。輕楚朝著楚卿焦急地說道：“妹妹，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名琛此時此刻非常氣憤，他雙眼冒著濃烈的火花。自己是那麽的擔心她，想要關心她，想著自己該如何去讓她高興起來。可是當他向她示好伸手去撫摸她的臉時，她竟然顫抖起來，甚至微微側著頭躲過他的碰觸。
他被她厭惡了。自己堂堂一個皇帝居然被自己的妃子所厭惡了、不待見了，這讓他非常窩火和憤怒。他憤怒地在心裏開始詆毀著楚卿：區區一個伶人竟然敢這樣對朕，真是放肆！若不是朕她哪會有今天這樣的榮耀，朕碰她是她的榮幸，居然還不領情！真是可惡至極！
想著想著心中的憤怒愈加膨脹起來，他竟氣得咬牙切齒，一雙手更是用力地握起來。
“啊……陛下……疼……”輕楚的手被名琛用力地握得疼痛起來，她感受到自己的五指被他的手握得緊貼在一起，手指之間形成的巨大壓力讓這隻手變得劇烈的疼痛起來，她忍不住尖叫著。
名琛一怔，瞬間被喚醒，回過神來。他連忙鬆開自己的手將輕楚的手拿起來查看。纖細修長的五指被他蹂躪得紅了一片，形成了好幾個紅塊暴露在視線下，柔軟光滑的手變得褶皺起來。
名琛心疼地看著那隻手，慢慢地低下頭在那隻手上溫柔地覆上自己的唇，一點一點地親吻著。“陛下……”輕楚被他突然其來的吻弄得不知所措，她眼神迷離，耳根泛紅，身體輕輕顫抖著。她難受地想要抽離那滾燙的吻，可是她的手被名琛緊緊地按住，他的唇穩重地落在上麵。
“陛下……”輕楚忍不住又輕輕喚了他一聲，這次他停住了。輕楚趁著他停住的時候快速將手抽回來，防備地放在身後。名琛一愣，他抬起頭看著輕楚那一臉戒備的神情以及她剛剛的那些動作。
“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他的阿楚還是一如往常那般的可愛，讓他竟愛不釋手。輕楚滿臉不高興地噘著嘴，瞪圓雙眼看著開懷大笑的名琛。她羞紅了臉，氣得跺腳，不滿地說道：“聖上欺負人！妾不要理陛下！”說著就快步經過名琛身邊朝蘭殿大步走去。名琛急忙地轉身快步追上去。
“阿楚——阿楚——”他急忙地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賭氣地躲開了。名琛頓時覺得不好，一方麵責怪自己不該笑得那樣開心，一方麵又慌張地去討好輕楚。
他突然繞到輕楚的前麵，雙手抓住輕楚的衣袖製止她前進。看到輕楚不停地掙紮著他開始慌亂起來，放下身段來哄著眼前這個被自己弄生氣的女子。
“阿楚……朕錯了……朕真的錯了。你原諒朕吧朕再也不敢了。”
“真的？”輕楚抬眼，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我發誓！是真的！”名琛說著，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指著天，一本正經地說道：“若有欺瞞，必遭天……”
“別……”輕楚一驚，連忙伸手按住他的嘴不讓他說完，她擔憂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輕聲道：“妾相信陛下！”
名琛大喜，激動地一把抱住輕楚，湊到她的臉上親吻起來，興奮地叫著：“阿楚——阿楚——”輕楚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大跳，慌亂地叫著：“陛下……”
楚卿雙眼空洞地看著上方，眼睛裏暗藏著深不可測的死水，她輕輕動了動手臂，眨了眨眼，眼淚順勢滑落。她張了張口無聲地叫著：“陛下……”
站在床邊的如煙神色哀傷地端著藥看向楚卿，她沙啞著聲音說道：“娘娘……你為何不向陛下說出實情呢？”她留著淚心疼至極。楚卿慘淡一笑，眼中的淚珠閃閃發光，她虛弱地說著：“若是說出實情那又如何？我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伶人，怎麽可能會使得陛下去向自己的皇後興師問罪呢？嗬——我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
“娘娘……”如煙聽她這般說哭得更加厲害了。
楚卿翻過身，伸出手去抓如煙的衣襟。她動了動唇，說道：“日後就要靠我自己去為我的孩兒報仇了。你可願意助我？”
如煙堅定地說道：“奴婢願意！”
楚卿笑著，慢慢撐起身子坐起，對她說道：“把藥給我吧。”
此時的鳳殿裏，皇後正氣急敗壞地罵道：“好個賤人，竟然敢傷本宮的人！活的不耐煩了！”餘光裏看到正跪在腳下的宮女，突然臉色一冷。抬起腳狠狠地踹過去。
“啊——娘娘——”那宮女被踹到胸口身子傾倒著向後滾過去，一口鮮血噴出。她倒在地上痛苦地叫著。
皇後瞪著地上蜷著身子，痛苦呻吟的人。厲聲責怪道：“都是你辦事不利，竟讓那女人懷疑到本宮頭上來了！本宮讓你好好折磨她，你居然連個伶人都控製不了！真是沒用的廢物！本宮留你何用！”眼中湧起赤裸裸的殺意，語氣一沉，命令道：“來人啊——把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說著，門外侯著的侍衛們就走進來抓住那宮女的雙手將她往外拖。那宮女恐懼地驚聲尖叫著劇烈掙紮起來。
“娘娘——娘娘饒命——”那宮女胡亂地蹬著腿，頭發散亂，腦袋拚命地搖晃著。“娘娘——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娘娘——”大哭大叫著，淚水落滿整張臉。
在被拖出去的那一刻，皇後終於開口說話了，她淡淡地吩咐著：“慢著——”侍衛們停下動作，那宮人無力地坐在地上，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
皇後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悠悠地說道：“你該如何向本宮保證下次你就不會出差錯了呢？”那宮人連忙地爬向皇後，在她腳邊停下。低著頭顫抖地回答：“奴婢以自身性命擔保！”
皇後輕輕笑了一聲，放下茶杯，坐起身子。伸出手慢慢抬起那宮女的下顎，目光犀利地打量了她一番，問道：“若是再出了差錯呢？”
宮女身子劇烈地顫抖著，臉色煞白。雙眼充斥著恐懼。不等那宮女開口，皇後便眼睛一眯，收回了手，語氣冰冷而夾帶著殘忍說道：“若是再弄砸了，那便用你的性命……”聲音停住，抬眼瞪著跪倒在地之人。
“和你的家人的性命一起來換！”
宮女腦袋轟的一聲發出巨大聲響，她驚得差點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