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點絳唇（1）

  名琛立在銅鏡前，麵容平靜，眉目深邃。他隻靜靜站著，任由一旁的宮人為他穿衣係帶。額前的碎發輕柔地搭在緊致的皮膚上。金色的冠帽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陛下，這要係嗎？”他聞聲看去，視線落在宮人輕巧的手上。手掌心上那一淺藍色的香囊靜靜地躺著，長長的流蘇順勢垂下，貼著宮人的手腕。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香囊正中心繡著的“琛”字，久久才回過神來。他的眼皮輕輕地跳動了下，憂傷地輕歎一聲，吩咐道：“係上吧。”“是！”宮人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將它係在他的腰間。


  那是她為他親手繡的香囊，他一直帶在身上。名琛依然清晰地記得他的阿楚許多個時日都坐在蘭殿的庭院中，低著頭一針一線地為他縫製這個香囊。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看到冬日的暖陽溫柔地落在她的身上。映襯著她的半邊側臉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他看到她輕盈的身體此刻更顯得柔軟，曼妙。


  就像一汪清澈的泉，在他的心裏悠悠地流淌著。


  他看著她的眼睛問她：“你為何要如此超勞自己，香囊這什物朕可以讓其他人去做。你不必親自動手。”那時的名琛打心底裏心疼輕楚。


  可是，他的阿楚卻搖著頭，對他說：“妾自進宮以來就一直想要送陛下一件上得了台麵的東西。可是妾本平庸，不會吟唱，不會弄舞，亦不會琴棋書畫。妾就隻會做做女紅。如今，妾用心去做這樣一件香囊，雖然廉價，但卻有了妾的心思。也不枉陛下對妾這般好。”


  這些話直震得他的心頭顫抖，一來他很是高興，眼前的這個女人亦深深愛上了他，能夠心裏想著他。可是，他又深深地擔心起來，她的阿楚竟這般看不起她自己。這讓他產生了深深自責。


  他走過去蹲下，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他說：“阿楚，朕很喜歡你送與朕的東西。但朕，更喜歡你。一如既往的喜歡。”


  她輕輕笑起來，眉目如畫，麵如春風。“陛下，妾想在這香囊裏放上花瓣，還有骰子和紅豆。”“好，朕依你。”他知道她深愛著那句詞：“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名琛很想回答，他想要親口對她說：“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如今，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陛下……陛下……”宮人在一遍一遍地喚著他，名琛回頭神一臉錯愕地看著宮人。


  “陛下，該出發了。將軍他們快到城門口了。”總管公公走了進來，俯身低聲說著。名琛看了看身邊的宮人，說道：“那便去吧。”


  名琛坐在馬車上一動不動地睜著眼看向前麵。那打下來的車簾，晃晃悠悠地擺動起來，間隙間透出縷縷光線。他癡癡地伸出手去，柔軟的光線落在掌心，那錯綜複雜的紋路竟變得可觀起來。


  “陛下，您看。妾的手竟與您的手一樣溫暖呢。”她的阿楚將手高高舉起，放在陽光下，甜甜地笑著。名琛一陣恍惚，他又開始想念起輕楚來。心隱隱疼痛著。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名琛跳下馬車站立著。絲絲風吹開了他的黃袍。一雙眼尖銳地看向前方，那黑壓壓的一片正在朝他走來。


  那是他的大軍，他的勇士們。此刻名琛的心竟猛烈地跳動起來，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心跳動的聲響不停地刺激著耳膜。予卿的高大的身影清晰可見，都護鐵衣，金戈鐵馬。


  當予卿在他的眼前下馬時，當他帶領著眾將士跪在他眼前，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時。名琛整個人都沸騰了起來。他掩飾不住自己的激動，大聲說道：“好！好！好！我朝的勇士，朕很是歡喜！”


  他伸手去扶起予卿，微笑著與他四目相對。他拍了拍予卿的肩膀，稱讚道：“愛卿，你果然不負朕所托。顧貞果然也沒有看錯人。”當予卿正要辯解時，他又聽到名琛興奮地對身後的士兵說著平身，緊接著一番誇讚。


  予卿自始至終都沒有向名琛說明情況，說明實情。這場勝仗不是他予卿打下來的，而是炎國的太子幫助他打贏的。可是，名琛一直沒有給他說清實情的機會。他站在那裏，對自己和僅剩的士兵稱讚著，說著激昂的話語。


  他從名琛的臉上看到了屬於君王的驕傲和神氣，他不忍心去傷害他。最後，他聽見名琛說道：“爾等凱旋歸來，朕定要好好招待各位。請各位勇士先行回營地，朕會命大將軍準備一席慶功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如此聲勢浩大，予卿隻覺一陣暈眩。送走了一眾將士，名琛開口：“愛卿，你隨朕進宮。你是大功臣，朕要好好犒賞你。”


  予卿低下頭，麵無表情地回道：“是！臣遵命！謝主隆恩！”他騎著馬走在馬車的前麵，在踏進宮門的那一刻，予卿的心變得無比柔軟起來。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竟讓他貪戀不已。予卿抬著頭看向高遠的蒼穹，一雙眼裏盡是明媚的暖陽和潔淨的雲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