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落英紛(2)
冬獵也並未持續太久,隻是因著顧蒔受傷這一變數,在圍場停滯了一段時間。顧蒔痊愈那天,名琛下令拔營回宮。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沿途而返。
“陛下,都是妾之過。陛下的冬獵之行才會倉促收場。”顧蒔坐在名琛對麵,低頭輕聲說道。她一想到自己臥床許久,而名琛也亦守護了自己許久。就倍感溫暖,也帶著一絲愧疚。
名琛睜眼,平靜地開口:“這不怪你。是有心人誤害了你,隻要你沒事就好。”這般說道,顧蒔一陣感動。眼中淚光閃閃感激地看著名琛。名琛輕輕笑著:“別哭了,我們快回家了。”
回到鳳殿的皇後黑著臉坐在鳳鸞椅上,一雙眼似迸發熊熊烈焰,讓人心生怯意。“娘娘,您這是怎麽?”管事姑姑輕輕走上前,問道。皇後用手一拍座椅,怒道:“居然有居心叵測之人膽敢害本宮!”
“娘娘您沒事吧!”花月與管事姑姑一同緊張地叫著。皇後看著他們二人,平靜地說:“本宮沒事,隻是傷了貞妃,讓陛下對本宮產生了不快。”
“這如何是好?”掌事姑姑問,“想必那人是故意挑撥陛下和娘娘之間的關係的。”
花月上前,也問:“那,可有抓到凶手?”
皇後挑眉,冷哼一聲:“凶手抓到了,隻不過性子極烈不肯如實招來,被陛下下令亂棍打死了。”
“那豈不是斷了線索,到底是何人要害娘娘您呢?”花月擔憂道。
“哼!想害本宮,不可能!”淩厲的目光看向前方,炯炯有神。神色冷冽。
坐在銅鏡前的人兒,麵容憔悴,身形消瘦。兩行清淚滑落臉頰,淚痕清晰可見。白色的衣裙單薄素裹,一頭黑亮的青絲隨意披散至腰間。手中拿著那封已經看了不知多少遍的信,信中熟悉的話語與詩句早已爛熟於心。
那信紙中散發出淡淡的墨香味,似這冬日裏寒意侵襲中僅存的一絲暖意。她慢慢將那信紙打開,目光落在那俊逸的字跡上,久久未曾回身神。當日他說要自己答應與他離開,可是這如同牢籠般的皇宮該怎麽逃脫。
就算人離開,那這顆死寂的心又該如何捂熱呢。
這一刻,雙眼熱淚閃爍,輕輕一閉眼便淚如雨下。拿著信紙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漸漸用力,長長的指甲刺破了紙張,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她似乎聽到秦之正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溫暖如陽。胸口處似有一股暖流穿透而入,溫暖著那本來凍傷的心。
“阿楚……”恍惚之際,似又聽到名琛哀傷地喚著自己,瞬間驚醒。臉色煞白,警惕地回頭。卻不見任何人影。仔細傾聽下,似外麵有聲音傳來。
“楚兒……楚兒,你在嗎?”激動地起身,走向門外。站在院子裏的她更為清晰地聽到秦之的聲聲呼喚。他回來了。心中莫名自喜,一顆心頻頻跳動,似要跳出心口。
她小跑至宮門,貼在那冰冷的宮門上。聽著門外人說著溫暖的話語。“阿楚,我回來了。我今日來是要聽你的答案的。”秦之聲音頓了頓,他看著那平靜的宮門,再次開口問道:“楚兒,你可願跟我走?”
輕楚不知自己到底反應如何,她隻覺得眼前一片朦朧,煙霧繚繞。她看到從中伸出一隻修長的手,似在邀請她上前。而她也在恍恍惚惚中握上那隻手,溫暖的觸感。她聽到自己說:“我願意。”
秦之被這三個字震得腦中一片空白,身似處在山間空穀之中。隻有那三個字在耳中不停地回響蕩漾,一遍又一遍。他眼中驚喜萬千,喜上眉梢。
卻又聽裏麵之人流著淚,擔心地問道:“我是被棄之人,如今被囚,又該如何與你離開,隻怕……”
“楚兒,你不要哭。我會難過的,你看到我遞給你的信了嗎?你看那上麵的詩: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我們一定會好好的。”
秦之這般安慰著,讓輕楚心中擔憂褪去。她綻開笑顏看著宮門,似突破了這層阻礙看到秦之站在她的眼前,與她說話。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淩亂了她的眉眼。長裙翩翩,遺世獨立。
三日後的夜晚,秦之潛入黑夜之中。腳步疾馳一心隻往冷宮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似在確認是否有人跟蹤。當他站在冷寂宮門前時,他輕輕上前貼著宮門用手敲了敲門。
當他隱約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消失時。便從懷裏取出鐵絲,將之插入鎖孔。在一番作用下,隻聽到“哢嚓”一聲響,鎖便脫落,掉在地上。他迫不及待地推開宮門,在看到往後退的輕楚時,走上前緊緊擁住她。
“我終於見到你了。阿楚,我終於與你見麵了。”她站在月光下,身體透著淡淡的銀光,長裙依依,發絲飄散。麵容姣好,眉眼秀色。這便是他的阿楚。
“你就是秦之?”聽到她的疑問,秦之輕輕笑著。抬頭撫上她的秀發,溫柔說道:“在下秦之,特來迎姑娘出宮。”
輕楚亦問:“我們如何出去?”
“姑娘不用擔心,在下已經準備妥當。請把這套衣服換上,宮外自有人接應。”秦之將一包衣服送到她的眼前。
她接過衣服,輕聲回應:“好。”
換好衣服的輕楚從裏麵走了出來,秦之看到她一幅侍衛的裝扮,忍不住逗趣:“好一個清秀的假小子。”輕楚掩嘴笑著。
“在此等一下。”秦之走了進去,他來到冷宮裏麵。看到這破財的一切,心生悲涼。他一把扯下床簾,說著:“就讓這一切都消失吧。”燭火搖曳,火光瀲灩。
她在一片火光中看到秦之緩緩走出來,熊熊大火映襯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一時失神。待她回過神來時,秦之已在她的眼前。她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無妨。我們走吧。”
秦之將她交與一名侍衛,對她說:“他會帶你出宮門的。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很快與你見麵的。”將一塊玉佩交給她當做信物。輕楚點頭,跟著侍衛離去。
冷宮的大火還在肆意燃燒著,而此時的輕楚已在宮門外。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前方,走上前。從馬車上下來一個人,問她:“可是輕楚姑娘?”輕楚點頭,將懷中玉佩遞給了那人。那人看後笑道:“姑娘請上馬車,我這就送姑娘離開。”
最後回頭看了那威嚴的皇宮一眼。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清晰可見,曆曆在目。心裏默念著:再見,名琛。從此再也不見。
如此這般,鑽進馬車,離去。
冷宮失火,楚妃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的消息頃刻傳遍皇宮。名琛聽聞後,心中一陣劇痛,不顧眾人勸阻跑向冷宮。卻隻見,斷壁殘垣,灰燼殘餘,火燒的痕跡觸目驚心。
“不——”一口鮮血嘔出,滴落在堆滿灰燼的地上,髒亂不堪。“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所有一切都付與不解和質問,痛苦和不堪砸在心上。一切都歸於靜默,無人應允,無人回答。
秦之再次見到名琛時,他已經呆愣地坐在冷宮的斷壁殘垣中好幾天了,整個人不複往日威嚴冷然,隻有髒亂狼狽的麵容,頹敗的身形呈現在自己的眼中。
“陛下……”他輕輕喚著。名琛木然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沉默不語。秦之小心翼翼地開口:“陛下,秦之是來辭行的。人死不能複生,還請陛下多多保重。”
鄭重地向他行禮,轉身離開。隻留下名琛絕望的話語在廢墟中回蕩:“走吧……都走吧……”
自此,秦之帶著輕楚離開了這座皇宮。他們在護城河的林園內,以天地為雙親,以花草為證婚人,飲下交杯酒,結為夫妻。
“從今日起,我,秦之,與輕楚結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