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上弦月（3）
一處落殤，滿心生荒。時隔多年以後，秦之總能記起那天。磅礴的雨勢排山倒海般侵襲而來，頃刻間，天地濕潤，萬物淋灌。
他獨身一人站在雨中，任憑全身被大雨浸透，染上一身水霧。忽想起那些歲月來，他與他的楚兒從來都是在明媚的天光下吟詩作對，談笑風生。
未曾見過陰晴圓缺，哪知這世事難逢。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為難我！為什麽！為什麽啊！”雨點滴答落在他的發上，臉上，肩上。冰冷的溫度透過衣服滲入體內。發問的聲音隨著內心的不甘和傷痛變得越來越響亮，到最後竟成了怒吼。
厚重的雨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臉上，每一下都產生了無限的痛楚。閉上雙眼，將頭仰起，任憑這無情的雨落在臉上，順勢滴落。
一陣苦澀湧上心頭，眼眶逐漸濕潤。喉嚨上下滾動著，鹹澀的淚混著雨水滑落。一點一點落在腳下，發出哀婉的聲響，蕩漾在心扉。
“對不起……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懊悔地抓著頭發，慢慢蹲下身子。突然一陣轟隆作響，天際炸開了一片天光。淩厲的光線穿透雲層直直地投下，照在他孤寂的身形上。
他張著口，發出痛苦的悲鳴。大量的雨水和眼淚順勢衝進了嘴裏。他哽咽著，竟嚐出了一片苦澀的荒涼之味。
一道閃電在眼前劈過，而後又是一陣轟隆聲響。緊接著“嘩啦”一聲，雨再次傾盆而下，衝擊著他單薄的身子。他目光呆滯，身形寥落。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鉛似的沉重。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而傷害了你，你會恨我嗎？”
“當然不會了。我那麽愛你，又怎麽會怪你呢？更不會恨你了。”
我那麽愛你。
我那麽愛你。
我那麽愛你。
我那麽愛你。
我那麽愛你。
……
秦之，我愛你！
終是承受不住回憶的重創，他頹敗地跪倒在地，仰著頭，雨水沿著他堅毅的輪廓滑落。“啊！！！！！”心底的不甘和痛心在此刻如一股磅礴之勢化作一聲大吼爆發。
刹那間，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瀟湘館大門緊閉著，館內寂靜無聲。白天與黑夜截然不同。三三兩兩賓客在春宵一刻過後，抖擻著精神，一臉饜足地離開了這裏。隻留下那些美貌的女子繼續等待著新一夜的風流人。
自作夜那驚險一刻過後，秦旻便被安朗留了下來。這一留便是纏綿到天明。既然是佳人有意，作為風流成性的二皇子自然也不是什麽清高之人，對於美人投懷送抱這種事，也自然不會拒絕。
更何況是安朗這種一心隻伺候他一人的女人。
安朗留下秦旻，與他共度一夜當然是欣喜至極。一夜好夢不說，更是縮進心儀之人的懷裏，緊緊擁著他的腰身而眠。
也正因為如此，她早早便醒了眼。睜眼那一刻就瞧見秦旻的睡容，不由自主地就笑意浮上麵容。頃刻間，小女子的心態顯露無疑，她的身子朝著秦旻懷中又靠近了幾分，兩人臉對臉僅有一點點距離，一低頭便可以吻上他的唇。
自然她便是這樣做了，在她吻上他的唇那一刻，秦旻卻睜眼了。冷厲的眼神讓她不由得身子一顫，嚇得連忙與他保持著距離。
“對……對不起，殿下。”臉頰泛起紅暈，語氣中蘊含著恐懼。身邊之人卻沒有任何表示。隻見秦旻側過身平躺著，一雙眼恢複了以往的冷寂，呆呆地看著頭頂沉默不語。
安朗小心翼翼地開口:“殿下？”卻不見回應。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舉動惹得他不悅，導致他不願再理自己。遂懊悔得雙眼一紅，似有落淚的前奏。
在這胡思亂想之際，突然頭頂一片陰影，身上一重。自己已被秦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他的身體再次與自己緊貼在一起，身下的灼熱讓她羞澀地垂眸。
“殿……啊！”不等她嬌羞地開口，身上之人便強摟住她的身體，開始了新一番翻雲覆雨的動作。突如其來的恩愛讓她來不及做準備，痛得驚呼出口。
也是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呻吟，讓秦旻的理智喪失殆盡。他的眼中充斥著熊熊欲望之火，雙手掐著她的細腰開始猛烈地馳騁起來。
身下之人雙頰緋紅，香汗淋漓。除了最開始的疼痛，漸漸地轉為了歡愉。雙唇輕啟，口中溢出讓人麵紅耳赤的聲音。
“安朗，你真是讓我欲罷不能。”秦旻喘息著，聲音有些粗糙。他抬眸瞧見那一雙桃花眼柔媚至極，又蒙上一層水霧，心中一癢。遂低頭吻上那微張的唇，抵死纏綿。
名琛褪去了一身的龍袍，換上了常服。他安靜地立在銅鏡前，由著宮人為他更衣。轉身之際瞧見銅鏡前自己修長的身影，腦中閃過一絲回憶。
那是一段遠久的記憶，是輕楚剛入宮不久所發生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還一如既往地寵愛著她，時常與她膩在一起。
那時候還沒有發生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他的阿楚還尚在人世。
回憶多是傷，他卻總免不了過多的回憶，弄得自己滿身是傷。
記得那時，輕楚親自為自己穿上常服，係上玉佩。在為自己整理行裝時看見銅鏡中的自己，遂笑道:“陛下，妾突然發覺更加愛您了。”
他那時隻安靜地讓她為自己更衣，一顆心不知飛了有多遠。聽見她說話，一陣茫然。不解地問:“阿楚，你為何這般說？”
隻聽得他的阿楚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嬌羞地躲進他的懷裏，小聲地回答:“陛下英俊偉岸，妾怎麽能不甚愛之。”
之後，他便記住了這句話。
“陛下英俊偉岸，妾怎麽能不甚愛之。”
名琛出了寢殿，正欲往上書房走去。卻見總管太監上前，俯身開口:“陛下，欽天監的人說下個月初二適宜出巡。”
“哦。”名琛平靜地應了一聲，便沒有再開口。那太監又忍不住問:“陛下，可要提前準備出巡的事宜？”
名琛皺眉，否決道:“不必了，此事不必興師動眾。”
近來宮中太過平靜，竟沒有起任何破浪。很長時間內都是風平浪靜，相安無事。原本以為還會持續下去，但不想……
予卿今日進宮落得個閑職，幾番無聊之下，起了前往萱殿的念頭。正所謂身隨心動，思索之際便已轉眼來到了萱殿前。
幾番掙紮下還是敲開了殿門。而這一幕正好被路過的鳳殿的一宮人瞧在眼裏。那宮人起先是一驚，而後便躲在樹後觀察起來。
她瞧見開門之人是楚美人的貼身侍女如煙，見她笑靨如花地敞開大門邀予卿進來，之後又警惕地四下張望著，似乎在確認有沒有人跟蹤。發現並無異常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殿門關上。
這宮人起先並未覺得有什麽異樣，以為是楚美人找予卿大人有事幫忙。但瞧見如煙那副笑臉模樣以及那四下張望小心謹慎的舉動，便起了疑心。
口中念叨著:“怎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思來想去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遂苦惱地跺了跺腳搖著頭離開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遇見幾個宮人圍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什麽，心中好奇便湊上去仔細聽。
“誒，我聽說前陣子有個宮女與侍衛在禦花園私通被逮住了呢。”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好像那宮女和侍衛都被下令亂棍打死了。屍體紛紛拋入了亂葬崗。”
“嘖嘖嘖，真是可憐。”
“可不是嗎……”
“我還聽說……”
那宮女心驚膽戰地聽著，在聽到“私通”二字時，腦中突然浮現出予卿敲門以及如煙開門的畫麵。猛然睜大雙眼，心中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該不會……該不會……”口中喃喃念叨著，一臉震驚地離開了眾人，魂不守舍地朝著鳳殿走去。
“你說什麽！”皇後驚得猛地站起，一雙鳳眼睜得陡大，一臉的不敢置信。
“你說予卿侍衛與楚美人私通？可有證據？”皇後平複了心情，慢慢地走下來站在下跪之人身邊開口問道。
那下跪之人嚇得身子一抖，低下頭磕頭，戰戰兢兢地開口:“娘娘，奴婢雖沒有確鑿證據，但奴婢親眼所見予卿大人鬼鬼祟祟地敲開了萱殿的大門，而那宮女如煙卻小心地打量著四周。那樣子絕對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
皇後聽罷，怒火中燒，惡狠狠地說道:“竟有如此之醜事！好一個楚卿，竟敢愚弄陛下，好大的膽子！”
“娘娘息怒！”掌事姑姑走上前，擔憂地勸道。“此事尚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可妄加定論。一旦被陛下得知，那後果不堪設想。”
又轉過頭，厲聲斥責下跪之人:“你這該死的奴婢！這種沒有確鑿證據的事情也敢來向娘娘稟報！你這是安的什麽心！”
“皇後娘娘！奴婢不敢！奴婢絕沒有欺瞞娘娘之意，更沒有傷害娘娘之心！請皇後娘娘明察！”那宮人嚇得身子一抖一抖，連連叩頭。
皇後確是大笑一聲，喜道:“你做得很好，本宮非旦不罰你，還要重重地獎賞你！你先下去領賞吧。”
宮人大喜:“謝娘娘！謝娘娘！”
待那人走後，掌事姑姑這才不解地開口:“娘娘，您這是何意？”
皇後轉身，詭譎一笑:“無論此消息真假，本宮都不能輕易放過。你可知人言可畏？”
掌事姑姑恍然大悟，驚恐地看著皇後。
“楚卿，這次可饒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