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釵頭鳳(4)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位宮人火急火燎地衝進殿內,驚擾了正倚靠在鳳鸞椅上休憩的皇後。她臉色一沉,緩緩睜開眼,一道冷厲的目光落在那宮人身上,驚得那人打了一個哆嗦。
管事姑姑正端著一碗雞蛋羹走了進來,瞧見那宮人毛手毛腳的模樣不免有些反感,遂開口斥責道:“你們這些不懂規矩的奴婢,竟敢驚擾了皇後娘娘,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宮人嚇得“啪嗒”一聲跪倒在地,低著頭瑟瑟發抖,顫抖地說著:“奴婢不敢,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皇後有些不耐煩,她一臉疲倦地看著下跪之人,冷冷地開口:“說吧,什麽事?”
“娘娘,萱殿的楚美人被放了出來。如今正在回宮的路上。”
“什麽!怎麽會放了出來?發生了什麽事!”皇後大驚,咻地站起。瞪著眼不敢置信地問道。
那宮人又一哆嗦,再次開口:“是予卿大人,予卿大人找到陛下,向陛下求情放了楚美人。也不知大人與陛下到底說了些什麽,陛下竟爽快地同意。”
皇後思忖片刻,目光暗了暗,吩咐道:“花月,陪本宮去找一趟陛下。”
“是。”
花月攙扶著皇後走在去上書房的路上,途經一處卻見前方有幾個人影。走進一看竟是聖上和剛被放出來的楚美人等一幹人。
搭在花月手上的手不禁握緊了幾分,眼中不甘的神色像是一團火燃燒起來。此刻,她竟像個妒婦惡狠狠地盯著前方溫潤呢喃的二人。
楚卿一見到名琛有些震驚,即刻便愣住了。許多種情緒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兩隻眼竟不知因何而落下淚來。她瞧見名琛向她走來,一步一步地走來。
恐懼和排斥突然湧上心頭,她側身躲過了他向自己伸出的手,自然也沒有看見名琛稍稍失落的目光。名琛苦笑了一下,隨即又靠近了她一些。那隻被拒絕的手再次伸過來,卻是緊緊抓住了她。
那些天在慎刑司所受的折磨一股腦浮現在眼前。她被名琛的手緊緊抓住,恐懼再一次占據了她的身心。流著淚奮力地掙紮起來,竟掙不開。
她突然大哭起來,叫道:“陛下!”便直直地跪倒在名琛腳下,一個勁地磕頭。名琛著實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去扶她起來。但她依舊固執地躲開自己,又要俯身磕頭。
“這是怎麽了?”名琛眼疾手快地鉗住她的雙肩,不讓她動彈。卻見楚卿害怕得渾身發起抖來,淚眼婆娑。
也就是這樣一幕,楚卿跪在地上流著眼淚,而名琛則半跪著按住她的雙肩,一臉疼惜地看著她。
剛來到此處的皇後等人便是瞧見了這番,她們沒有看到楚卿眼中的恐懼,而是將名琛臉上的心疼一覽無餘。憤怒之火也由此燃燒。
“卿兒,我們回家。好嗎?”他雙手輕輕捧著楚卿的小臉,對上她模糊的淚眼溫柔一笑,俯身在她耳畔輕聲呢喃。
不大不小,足以讓在場所有人可以聽見,包括在一處靜觀的皇後等人。
無比的憤怒和悲痛侵襲著皇後的身心,她麵目猙獰地盯著前方溫存的二人。搭在花月手上的手此刻突然狠狠抓住了花月纖細的手。
不斷地用力,長長的指甲刺進了柔軟的皮膚。疼痛伴隨著出血。花月淚眼朦朧地看著皇後憤怒的側影,咬著牙逼迫自己不叫出聲來,默默承受著疼痛。
楚卿一怔,意識瞬間清醒。恐懼也在頃刻間消失。她淚光閃閃,神情動容。緊握的雙手竟悄無聲息地抓上了名琛的雙手。
“卿兒?”名琛心中一喜。
但見美人淚漣漣,美豔一笑:“好。陛下,我們回家。”
秦旻從睡夢中驚醒,他睜著眼呆看了許久。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自己的王府中。慢慢坐起,一隻手揉著腦袋,他皺著眉,疲憊之意更濃。
想來是剛才的夢讓他深受影響,那樣的夢本不應該會放在心上。但,因著夢裏的人卻不得不讓他上心。
“唉……”輕歎一聲,不知是為何而歎。或許是自己堂堂炎國二皇子,呼風喚雨,不在話下。如今卻被一個女人牽動著心身,左右了神思。又或許,自己雖身份尊貴,但始終受製於人。連自己喜歡的人也擁有不了,徒看著他們恩愛,自己不甘。
這般思來,臉色確是冷了下來。一雙眼幽暗至極叫人看不出眼中深藏的東西。像極了黑暗地帶的暗潮洶湧,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吞噬殆盡。
“殿下……”柔軟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秦旻倒也沒有聽出這聲音裏的不對勁,以為是自己的心腹,便開口:“進來吧。”
那人推開門,扭著腰身款款走來。身上著的是絲滑的綢緞所做的一件羅裙,精致的衣服緊緊包裹著嬌小的身軀,將完美的身材彰顯得淋漓盡致。
小臉化著豔麗的妝容。黛眉,秀臉,紅唇。讓人一見便為之動容。她的手中端著托盤,盤裏擱著一碗溫度剛剛好的湯。
秦旻皺著眉,遲疑地轉動著眼眸。從那人剛才推門進來起,他就聞到了一股香味,濃而不膩。不似花香,亦不似粉香。到像是瓜果的香味。
幾番確定下,才肯定這香味是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悅地皺眉,心想:她什麽時候也愛弄這些胭脂水粉了,難道……
一怔,抬頭。果然猜得不錯。來人不是自己的心腹,而是她的妹妹,瀟湘館的花魁——安朗。
“你怎麽來了?你姐姐呢?”秦旻看著她,警惕地問道。絲毫沒有被她的妝容和穿著所驚豔。若是放在往日,他定把持不住風流心性,但今日,他另有所想。
安朗原本的好心情在聽到他的發問後,便消失得一幹二淨。她麵無表情地站在他的麵前,心中早已將自己的姐姐罵了許多遍。
“殿下,安朗好不容易才見到您一麵,您都不想著安朗,反倒想著姐姐。安朗一點也不開心。”
她委屈地嘟著嘴,不高興地搖晃著身體。秦旻沉默著,他知道這個女人在向他撒嬌。他不惱也不煩,依然平靜地看著她。
終於,她見他沒有絲毫動容,便賭氣地開口:“殿下您忘了,你把姐姐派去監視太子府了。”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伸手將她拉進懷裏。安朗驚叫一聲,轉眼已坐在他的身上。
“殿下……”嬌羞一笑,縮著身子倒在他的懷裏。
秦旻撫摸著她的發絲,目光深遠地看著一處。突然,他平靜地開口:“安朗,你可願助我?”
“殿下想要妾做什麽?”她緊緊摟著他的腰身,頭埋進他的懷裏,貪戀他身上的氣息。
秦旻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中蘊含的不是往日的情欲而是讓她為之震驚的——野心。
她害怕地抓緊了雙手。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你幫我殺了丞相。”
在她處於震驚中尚未回神之際,他低頭狠狠吻上她的紅唇。將她的拒絕打散在這個漫長的吻裏。
秦旻早在幾日前就接到太子妃的書信,她在信中言明,要自己在太子與尚書之千金成親之日將被囚於後院的輕楚帶走。但作為交換他要幫她殺了尚書,給這個新來的側妃一個下馬威。
秦旻冷笑一聲,拿起那封信往燭火上一放。瞬間火光衝天,燒成灰燼。“好一個太子妃,果然不簡單。可惜,我不會如你的願。”
隨後他叫來心腹,對她吩咐道:“今日起,我要你潛伏在太子府周圍,監視府中的一舉一動。等待初二太子大婚,再助我奪人。”
“是。”
待她走後,他起身,慢慢走到窗邊。看著那一樹的枯枝敗葉若有所思,隨後陰冷一笑。
“太子妃,你忘了,我可是皇子。怎麽會輕易如你的願呢?人我自然會帶走。但至於尚書,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他原本沒有想到過要殺人,更沒有想到過要殺丞相。他知道那人是太子妃的父親,太子的嶽父。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事情還得從一天前說起。他是皇子也是朝臣,每日必穿戴朝服前往宮中參與朝中議事。
哪知他那日興致勃勃的進宮去卻遭到當朝丞相的彈劾。
“臣要彈劾二殿下,臣彈劾他販賣私鹽,圈田占地。”
此話一出,便引起一陣喧嘩。而秦旻也成了眾矢之中。他陰沉著臉,沉默不言。
而代為理政的秦之則開口問道:“丞相大人,凡事講究真憑實據,你可有證據?”
丞相上前,當眾從懷中掏出一疊字據,理直氣壯道:“殿下,臣自然有證據。這些便是二皇子販賣私鹽的收據以及圈田占地的證明。”
“呈上來。”
秦旻站在下方,低著頭看不見秦之的表情。他隻聽見東西甩在地上的聲音,還有秦之憤怒的質問聲:“秦旻,你可有話說?”
他抬頭,看見秦之滿臉隱忍的怒火,餘光下瞥見丞相得意的笑容。一時間,殺意纏繞著他的心神。秦旻低著頭,平靜地說道:“臣弟,無話可說。”
接著,他聽到秦之頒布旨意:“二皇子,秦旻。販賣私鹽,圈田占地,實在可惡。念及他為初犯,酌情處理。擇日將販賣所得銀兩以及所占田地全數充公。從今日起,革去一切所負朝職,在家思過。”
就這樣,他賦閑在家,一身無事。想來皇親國戚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是常事,但不想丞相那個老匹夫偏偏盯上了自己。
心中怒氣難消,想要除之後快。這次所幸借著太子妃給的這個機會,一不做二不休。
“老狐狸,你的死期到了。哈哈哈哈……”
陰冷的笑聲回蕩在狹小的空間裏,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