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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遠行客(3)

  純妃懷的孩子終究還是沒能夠保住,五個月大的肚長在身體上,連坐臥行走都受了好大的影響,更不用提身邊的那些人奉了皇帝的命令,是如何盡心盡力的伺候著,照顧著。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金貴的肚還是沒能夠逃過流產的命運。五個月大的小生命在一瞬間說沒就沒了,著實讓人可惜,叫人心生憐憫。


  說起純妃流產,這事情的始末由來也終究是與一個人脫離不了幹係的。雖說不是她故意去謀害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但也是因為她而受了驚,導致純妃白白流了產。


  這件事,自然要從那天下午說起。


  那天下午,皇帝剛剛派人去請來京官進宮問話。問完話沒過多久便就聽見總管太監慌亂的聲音:“陛下!陛下!不好了!純妃娘娘小產了!”


  秦之隻覺得兩耳處傳來一陣鈍重的疼痛感,耳旁嗡嗡作響,好不心煩。他原本盼著念著這個孩子能夠平安出生,一來圓了自己當父親的這個心願,二來是能夠好好的借著孩子而拉攏尚書大人一族。


  如今,卻是什麽也沒了。


  秦之當下便要趕去察看純妃的情況。可是,當他跑進她的寢宮,但還沒進裏屋瞧瞧她時。便聽見了從裏麵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還有那些宮女太監們的尖叫聲。


  那一刹那,他嚇得停下了腳步,不敢進去。


  “娘娘!娘娘!”


  他聽著那些驚慌失措的聲音,慢慢回了身。麵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又走了回來。


  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突然害怕了起來。害怕麵對已故的孩子,也害怕麵對流產的純妃。他想不到,平日裏安和恬靜的女子竟然會遇到這種殘忍的事情。


  秦之像是在做夢般恍恍惚惚地走了回來,一雙眼紅彤彤的,大有要流眼淚的意思。他坐在冰冷的地上,呆呆地看著頭頂。想著自純妃懷孕以來自己有多麽的重視這個孩子,幾乎是日夜陪伴左右,形影不離。


  他還曾令人特意趕製了一套金鐲子,一手一個,小巧玲瓏。還沒來得及親手為自己的孩子帶上,他便離去了。


  這樣猝不及防。


  想著想著,便流下了兩滴淚。冰冷刺骨的掛在臉上,硬生生拉出了兩道淚痕。


  “陛下,純妃娘娘流產的事有了些風聲。”身邊的大紅人,總管公公在殿外稟報著。


  秦之一怔,立刻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整理了儀態,威嚴地走了出來。他看向公公,冷冷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公公嚇得跪倒在地,身子一顫一顫地回答:“是王妃,是綺夢王妃做的。”


  “你說什麽!”


  殿外的風聲更緊了些,天色暗沉,烏雲密布。似有要下雪的勢頭。路上正匆匆走路的宮女看了看天色,不悅地蹙著眉,罵道:“該死!這天氣,真真是要折磨死人!”


  秦之陰沉著一張臉,全身上下無不散發著一股逼人的寒氣,叫人難以接近。他坐在儀轎上沉默不語,由著下人抬著自己慢慢走。


  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道尖利的聲音:“落轎——”秦之猛然驚醒,左右望了望,才發覺自己的處境。


  那公公走上前來,恭敬地說道:“陛下,已經到了。”


  秦之抬頭,入眼便是“行雲軒”三字。那掛著的金色匾額此刻已失去了光澤,暗淡地掛在宮門上頭。


  輕楚一回頭便看見秦之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三三兩兩的人。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可言,沒有喜悅,沒有憤怒。


  但說是麵無表情也不太對,在她的眼裏,她見他總是那麽冷,就像是冬日裏的一塊冰。不管怎麽樣擱置都是向著外麵冒寒氣的。


  看見這樣的秦之,突然有些想笑了。她知道,他這是生氣了,特別特別生氣。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他是真的生氣了。因為他還沒等自己起身,就發問了。不是一般的發問,而是冰冷的質問。


  “純妃流產可是你做的?”


  這樣單刀直入,一點也不拐彎抹角,拖泥帶水。看著這樣雷厲風行的秦之,輕楚開始有些懷疑了,懷疑以前自己所認識,所接觸的那個人並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因為她所認識的秦之永遠那麽溫和,陽光,就像是春風陣陣,吹融了一池雪水。


  輕楚一隻手扶著桌沿慢慢站起,她仰著頭與秦之對視著,眉眼彎彎,笑意如沐:“陛下莫不是來錯地,問錯人了?您的妃子流產又與我何幹呢?”


  他知她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隻是現在聽見這樣的回答,心裏著實有些難受。一想到那還未出生的孩子慘死,他便憤怒得想要殺人。


  秦之強忍著怒氣,看著她,一字一頓道:“朕再問一遍,純妃流產是不是你幹的?”


  她依舊高傲地仰著頭,冷著一張臉不屑地說道:“我如何能害了你的孩兒,不過是今早失足落水不小心被純妃瞧見,故而受驚導致腹痛……”


  “啪!”


  不等她說完,他便甩手給了她一個巴掌。那聲音之響亮,直震得她心口發疼。


  輕楚歪著身子,撞上了桌角。她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捂住被打的臉頰。冷冷地瞪著他。


  “你好狠的心啊!連未出生的孩子都敢加以算計!果真是個毒婦!”


  他看著她,從嘴裏每吐出一句刻薄的話語來,便是往她的心口上紮上一刀。斷斷續續也不知他說了多少這樣的話語,但輕楚卻是心痛到麻木,再也沒了感覺。


  “哈哈哈哈……”她抹了抹嘴角流下的血跡,直起身子放聲大笑起來,“秦之,今日我算是看透你了。”


  她隻對他說了這樣一句,便心一橫,看向遠處的白牆就要撞上去。


  “楚兒!”秦之一驚,眼疾手快地衝到了她的前麵攔住了她。而輕楚也因此撞進了他的懷裏。


  “你!”她瞪他,“你為什麽不讓我死!為什麽!”


  “你想死?不可能!朕絕對不允許!”


  輕楚突然間覺得有些絕望,明明之前他還是那樣怒氣衝衝地進來質問她,甚至不顧往日情分而掌扇她。可現在,他卻攔著她,不讓她尋死。


  “秦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死了不是更好嗎,我死了就給你孩子陪葬了!”


  他看著她,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緊緊抓住她的手,抓得她很疼很痛也不放手。不顧她的掙紮,硬生生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雙手緊緊抱住。


  他的下顎抵在輕楚的頭上。她清楚的聽見他對自己說:“你想死?永遠不可能!你是我的!我永遠不會讓你死的!我會將你囚禁在這裏,囚禁到死!”


  秦之走後,她便像失了魂似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睜著眼看著那些人一個一個的離開,最後將殿門緩緩關上,而後落鎖。


  她再一次地被他囚禁了。轉了這麽一大個彎,她還是被他囚禁了。


  一想到秦之剛剛說的那番話,她就心痛到說不話來,腦子裏持續回蕩著那句如惡魔吐出來的話語:

  “我會將你囚禁在這裏,囚禁到死!”


  “囚禁到死!”


  “囚禁到死!”


  “囚禁到死!”


  “囚禁到死!”


  “囚禁到死!”


  ……


  天微微亮時,她便偷著侍女走出了宮殿。灰白色的天空中零星飄蕩著幾朵鉛灰色的雲朵。濕潤潤的水汽一點一點落在她的臉上,一陣輕微的瘙癢感蔓延至全身。


  眼前是幾棵枯敗的樹,傲然地挺直了枝幹,張著那彎彎曲曲的枝椏像是可憐的乞討者,但又不知到底在討要著什麽。


  輕楚最近心思有些沉,習慣了胡思亂想。很多事情到不如以前那般,像流水般一淌而過,不留一絲一毫痕跡。


  她想到了很多,從自己頂替小姐進宮到現在身處異鄉的很多事情。一點一點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連那些細枝末節她甚至都記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這樣想著想著就悲傷了起來,一瞬間鼻酸眼澀,大有要落淚的勢頭。她慌張地抬手去拭眼角閃動的淚滴,仰著頭硬生生把眼淚又逼了回去。


  輕楚就這樣任自己慢慢走著,漫不經心,沒有記憶地胡亂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了何處。抬眼看去,眼前便是一條流動的河水。


  也不知什麽緣故,還沒站在邊上就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音律有序,不躁不亂,恰到好處。


  一出神便來到了池子邊,低頭看著那流動著的幹淨的流水,心中湧起了一股躁動,這躁動來的那麽及時,那麽適宜。


  一個念頭突突地鑽進了腦子裏,她想起了自己還在陳府裏服侍時,自家小姐有一日落水的情景。


  入眼是一池碧綠的水,自家小姐在水中驚恐的撲騰著雙手,濺起了層層水花,那白色的水花漫過頭頂,又落在臉上。一來二去,竟看在眼裏是那樣的美妙。


  這一刻,她突然也想試試那落水的美妙感了。


  腳步一點一點地向前邁入,意識也一點一點消沉。就在此時,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名琛溫柔的麵容。


  她一驚,卻已來不及回頭,失足落入那冰冷的水中。


  “啊!”落水的同時,身後響起了受驚的尖叫聲。


  也不知誰目睹了這一切,輕楚隻覺得全身被寒冷包圍,不能動彈。耳邊回蕩著水花高高濺起的曼妙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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