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陌上桑(3)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再怎麽用盡力氣去彌補,也是無用。總會有有心人記在心裏,狠狠地記一輩子。
也有些話說出來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就像是一盆潑出去的水,水一灑在地上就完了。就算你想要說更好聽的,更盡善盡美的話去彌補傷害,那也隻是無濟於事。
因為總會有有心人記一輩子。
可是,總有這樣一些人還是如此。用自己引以為傲的手段去征服、去強求、去霸占。
他希望她能像從前一樣,心裏想的、嘴裏念的,還是他。
所以,他開始瘋狂了。
親手撲滅了一盞酥油燈,又親手去點燃一盞酥油燈。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麽,他不知道,他身邊的公公也不知道。
黑夜,突然像是一灘墨汁傾灑而來。清朗的月色瞬間被染上了一層淡薄的黑霧。點點繁星還在努力掙紮,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站在身後的公公忍不住開口勸著。看著眼前落寞無助的背影心裏總不是個滋味。
自從行雲軒內的那位突然失蹤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陛下笑過了。
眼前的陛下變了,變得眉頭深鎖,神情冷漠,脾性暴戾。
時不時的把自己關在一處待上很久再出來,出來後總是會問一句:“人找到了嗎?”
他若是說沒找到,陛下就會發怒,衝著他吼道:“真是一群廢物!連人都找不到!”
若說找到了,陛下就會激動地問:“在哪?快帶朕去!”這樣一來,他就左右為難了。
後來,許是明白了他的難處,陛下再也沒有問過了。
不過,有時候陛下不去其他娘娘宮裏而是待在自己的寢殿裏休息時,會突然問他:“你說,她為什麽會離開呢?難道是朕對她不好嗎?”
當然,他隻是個公公。不懂兒女私情,隻好閉口不言。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
好事是他能做個忠誠的傾聽者,而壞事是他知道的太多了總會被其他人盯上,企圖套口風。
秦之站在燈前看著那躥起的火苗,問道:“是不是快到年節了?”
這突然的發問讓公公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畢恭畢敬地回答:“是的,陛下。”
“真快啊……”秦之感慨著,瞳孔中映著的是那晃動的火苗,一束一束往上躥。
“也不知道在年節前能不能找到她。這是朕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年節,朕真的很想與她一同過節。”
秦之的話裏充滿了憂傷,聽得他心裏著實不好受。但他也不能做些什麽,隻奉承著:“會的,陛下。一定會的。”
明黃色的燈光下,秦之緩緩轉過身來。全身上下發著柔和的光芒,臉上更是被燈火映襯得紅潤光澤。
他站在那裏,看著身後謹小慎微的公公,突然笑了起來。就是一池冰冷的水被和煦的風吹得泛起漣漪,微波蕩漾。
秦之頓了頓,道:“去皇後宮裏吧,朕已經許久沒有去看她了。”
“是。”
此時的太子妃正坐在銅鏡前,由著侍女為她卸去頭飾。那侍女將頭上的發簪一一取下,又看了看鏡中的容顏,似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起來。
她聽著這不明所以的笑聲有些不解,問道:“你笑什麽?”
那侍女依舊笑吟吟的,將她盤起來的頭發散開來,輕輕放下。一瞬間,那烏黑柔順的頭發垂至腰間。
“奴婢想起了娘娘還是閨中女子的時候,也是由奴婢這樣替娘娘卸去頭飾。隻是有一日娘娘突然跟奴婢說,您日後要梳牡丹頭。如今,娘娘經常梳牡丹頭到也不覺得稀奇了。果然還是從前好。”
太子妃沉默著,她也想起來了這件事。以前還在丞相府中時,一天晚上突然嚷著要侍女為自己梳牡丹頭,吵得侍女有些不知所措。
那並不是心血來潮,她現在還記得這件事,她隻是在白天的時候遇到了秦之。他站在城中柳河畔,看著那河水上來往的烏篷船出神。
風吹開了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了他那雙墨黑深邃的眸子。白衣青絲隨風飄蕩,腰間環佩嚀叮作響。
那一刻,她許是看癡了,才會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側。
秦之見了她並沒有感到震驚,隻是略微打量了她一下。而後輕聲笑著,對她說:“姑娘這身裝扮確實不錯。不過,依小生來看,你這發飾有些不妥。”
“有何用不妥?”她緊張地問。
他用手指著發飾,柔聲道:“姑娘頭上金飾太多,到顯得有些俗氣。況且你這發型並不適合配這些金飾。若是換做牡丹頭那就不同凡響了,到也襯得姑娘的高貴。”
“牡丹……”她也就記下了,再也沒有忘記。
後來她讓侍女替自己梳牡丹頭也是因為這,隻不過沒能成功。她聽母親說牡丹頭隻有已出嫁且身份顯貴的女人才有資格梳。
所以,那時候的她又期待著出嫁。但她並不期待著嫁給身份尊貴的男子,她腦子裏想著的是柳河畔旁的他。
再後來,她的父親為她訂了一份親事。而且她也知道了未來的夫君是當今太子殿下,亦是他。
那時的她滿心歡喜,以為這天底下的好事都讓自己遇到了。
想著想著心中便湧起了苦澀,她苦笑道:“當年不過是鬧著玩而已,有什麽好的。”
侍女卻不以為然,天真道:“娘娘這話可就說錯了,隻有還是在閨中的時候做的一切才是好的。如今嫁了人到也就失了一份少女的天真了。”
“你倒是都曉得,我這個嫁了人的都比不上你這個沒嫁人的了。”太子妃調笑著。
那侍女紅了臉,嗔怪道:“娘娘,您又打趣奴婢了。”
“哈哈哈……”
秦之快走到門前時就聽見一陣歡樂的笑聲。他遲疑地站在門口安靜地往下聽,聽到的話語卻讓他怒火中燒。
那侍女止了笑,突然一副委屈的模樣看著太子妃,說道:“娘娘,奴婢不明白。您為什麽要瞞著陛下將那個女人放了。她本就是被關在行雲軒,你到好卻放了她自由。”
秦之的笑意僵在臉上,雙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他身後的公公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子妃眸光一明,挑眉道:“本宮放了她,不過是不想讓她在這宮裏繼續迷惑陛下罷了。本宮一見到她就厭惡,怎麽會想要放她自由。隻不過是形式所逼罷了。”
“隻是娘娘,若是日後陛下知曉了是您做的……”
“陛下他不會知道的!”太子妃截斷了她的話,肯定地開口。
就在此時,門一下子被踹開了。秦之那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響起:“是嘛?皇後就那麽肯定朕不會知道?”
皇後一驚,忙起身跑出去瞧。
秦之一身黃袍立於門前,幽暗的月色淡淡地灑在他的身上。遠遠看去,身體的周圍散發著冷冷的光芒。
太子妃看著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