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碧落黃泉無處尋
淩掌門勸說了她好幾次，但她都置若罔聞的一直坐在往生泉旁邊。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把遠山的輪廓勾勒成黑藍色的剪影，潭邊的濕氣越來越重，就算她上岸許久了，她的衣衫還是沒有幹。
淩掌門作為天影的第一百八十三代掌門，他自然知道往生泉之所以以“往生”為名，就是因為這泉水到夜晚時便會升騰起濃霧。
濃霧彌漫與潭邊的參天古木相互輝映，如同亡魂走過忘川，走過奈何橋時所看到的場景那般，詭異又淒迷！
隨著日落，濕氣越來越重，她在潭邊坐了那麽久了，衣衫不但不幹，反而濕得快滴出了水來。
淩掌門怕她受不住往生泉的寒氣，不顧男女有別，要強拉她回去。誰曉得她又踢又咬，嘴裏還大吼:“你不要煩我，離我一米遠，聽到沒有？”
“水姑娘，再不回去，你恐怕受不住這潭水的寒氣！”
“沒聽到？是不是？你信不信，信不信我跑到天影山說你淩掌門非禮我！”她指著淩掌門的鼻子，眼神狠戾，完全不是威脅，仿佛他若真的再糾纏，她立馬就去做她所說的這件事情。
淩掌門無奈，隻得在她周圍設下阻擋水霧的結界，然後又就近找來了柴火。
她就這樣，直到東方漸漸泛白，才側過頭去，問:“淩掌門，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淩掌門剛剛要說，她又打斷了他的話，說:“如果和江墨辰的生死無關，我不聽！”
淩掌門微微張著的嘴閉了回去，沉默了許久，他道:“其實死是一件很容易就做到的事情，就怕你想要追隨的人碧落黃泉都無處尋！”
水桐月再把頭側過去，望著頭發胡子一大把的清瘦老頭子。
楞楞看了一會兒，說:“如果，如果他不是上天入地了，那他……會在哪裏？”
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肩膀也因為哽咽而不斷地顫抖，聲音裏帶著隱忍的哭泣。
淩掌門避開了她的目光，轉而望著遠山，簇火的微光在她他睿智的眼睛裏跳躍，有霧氣氤氳其中。
連淩掌門也不能肯定！到底這個世界上是不是還有一個地方生不可及，死亦不可摸？
她也把目光移向融化進黑暗的遠方。
自她知道這世界有靈魂這種東西之後，她便覺得死亡也不可怕了。人之所以所以害怕死亡，是因為人世間有他放不下，或者不願意放下的東西。
而雲雀已經死了，現在她在這個世界唯一放不下的，不過是一個江墨辰而已。他死了，那她去找他便是。所以就算淩掌門之前沒有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她也覺得無所謂。
而如今，淩掌門說黃泉碧落也尋不到他，那她怎麽辦？活著是煎熬，而因為有了靈魂，誰說死了不是一種煎熬？
絕望無以複加！她終是哭得泣不成聲！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天影的，怎麽在天影住下的。
此後的日子裏，她每天除了呆在房間內便是去碧落殿前麵的空地上尋找，一遍一遍的找。
後來，她也不再去找了，隻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麵，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世界如何，再與她無關！
期間，淩掌門怕她把自己憋出病來，也請花鈴幫她診過脈。她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任憑花鈴為自己診脈。
花鈴診完脈，對她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彼時她是一個“木頭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花鈴這個人，更聽不到花鈴說的話。
花鈴在要合上門時，憂心忡忡的又看了她一眼，在心裏暗自感歎“情”之一字的可怕程度，複而轉身與淩掌門說她的情況。
說她思慮過甚，腹內除了那一顆心是好的外，其他的東西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長此以往，命不久矣。
她不肯喝藥，看病也等於白看。
她整夜整夜的睜眼到天明。
思念竟然是一棵生命力如此強大的荊棘種子，自她的心間種下，生根，發芽，長出藤蔓，順著她的四肢百骸延伸，蔓延滿她身體裏的每一根血管，讓她每一次呼吸都牽動全身的神經跟著痛一次。
也有一次她意外的睡著了，夢中一個白色身影總是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知道他是誰，但任憑她苦苦的呼喚，苦苦在後麵追他，他就是不肯轉身讓她看看他的臉，直至她追他到懸崖絕壁處，猛的伸手去抓，他就瞬間化作虛無，之後她坐在絕壁處哭得嘶聲力竭！
由於夢中把神經崩得太緊了，醒來時，她的雙手抽筋了，一動也動不了，枕頭上濕噠噠的，她才曉得，她竟然哭出了那麽多眼睛。
既然動不了，她也不再動了，隻呆呆望著窗戶透進屋子裏的日光。
新的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眼淚順著鼻沿的輪廓滑落，流進她白皙的脖頸裏。
那日之後她整日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心想睡著，然後再次在夢中與江墨辰相遇，哪怕他仍然不肯回頭，哪怕他最後還是會在絕壁處消失，她都希望能夠見到他。
但她會淺淺的寐上須臾，卻是再也沒有做過夢，更談不上與江墨辰在夢中相遇。
直到夢雨再次出現，他把尋找七神器，打開慧廬之門有可能再見到江墨辰的消息告訴了她，她才重新“活”了過來。
雖然不知道慧廬之門裏到底有沒有江墨辰，雖然不知道慧廬之門裏麵的江墨辰是死是活，但總歸她有了一個繼續下去的理由。
她終於肯走出屋子了。
推開門，一身紅衣的冷月杵在了她門口。
冷月自從得知她還活著這個消息，便千方百計找到了她的住處。
天影山的結界本為玉落所設，這次被曲靈所毀，碧落殿前那次決戰後，便再也阻攔不住任何妖魔了，加之冷月和淩宇關係不錯，倒也能在淩掌門的眼皮子底下活動。所以冷月天天守在水桐月屋外。
雖說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江墨辰、雲雀之外，也隻有冷月這一個朋友了，但那時她心若死灰，視人如空氣，加之一直怨他沒有好好看住雲雀，導致雲雀因為護自己而慘死，所以潛意識裏更是不肯見他。
潛意識裏麵不想見，加之又對人視而不見，所以冷月兩個月以來的誠心根本就無法打動水桐月。
更何況之前她初到天影山時，日日去碧落殿前。每次隻要出了房門，淩藜都會一路陪同，看著她瘋狂的尋找瘋狂的呼喊，她也曾上前阻止過幾次，但都沒有用。
她的眼裏已經看不到除了江墨辰之外的任何人了，就算淩藜可憐她心裏苦悶，刻意找她說話，她也不說一個字，就好似她身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存在。
而冷月隻是木頭似的杵在她門口，他更不可能發現他的存在了。
等她開始真正“融入世界”時，也就是得到打開慧廬之門可能見到江墨辰的消息時才發現冷月在屋子外麵。
她在一身紅衣的冷月身邊站著，凝視了他很久很久，然後才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