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蕭蕭是遲暮
深夜,靜謐無聲,蝶穀的竹屋內,揚揚的飄出些琴音,劃破寧靜,像是不經意的撥弦,蜻蜓點水一般,在夜色中漾開。
戴著鬼胄的男子靜坐屋中,銀色的鬼麵在月華中顯得更加陰寒,如此格格不入
他細細的撥弄琴弦,一聲一聲入到骨子裏的冰涼,彼時坐在這裏撫琴的女子,是否如他現在一般,那麽寂寥
月華灑下,華雲朧月,門外站著一個人,顯得單薄
他沒有抬眼,淡淡的說:“外麵的風景比裏麵好麽?”
她笑笑:“我還以為你看不到我”嘴角牽強的笑意,其實已經輸了,他這般專注,一定又是在想那個明豔的女子了吧!
初見驚豔,再見依然!她移步到了屋內。
他依舊洋洋灑灑的彈,她皺皺眉,想了很多:“這是什麽曲子?”
“新曲”不過隨心所欲的亂彈!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琴,淡淡的回答,簡單明了
案幾上的熏香吐出最後一抹,然後滅了,曲停
晚風搖曳,屋內的燭火忽明忽暗,屋子裏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一夜之間,他們成了南盟人人唾棄的惡人,他們弑父殺君,天理不容
“我,好像回不去了?!”這是第一次他看見她的落寞。
“南盟易主了”他告訴她事實
記得她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個茅屋內,漣酒站在屋外
她記得執意要回南盟的時候,他沒有組織,他隻說你會回來的,因為你回不去!
她看見城門外粘貼的通緝令,是他和她的,深紅的印章她覺得諷刺
當守城的士兵追著她,她遠遠的就看見了漣酒,像個神明一樣!她的狼狽,她的失魂落魄全部在他眼裏,他什麽都沒有說,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哭,不是為了自己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夜,他在外麵吹了一夜簫
當安靜下來的時候,好像什麽都串起來了!
她緊緊的捏住杯子,知道杯盞破碎,茶水散了一桌,深紅的血跡混著茶水沿桌角留下,她咬牙,要還自己一個公道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如神祗一般
執起她的手,傷口不深卻很長
“記住這個痛了麽?”他扯下一塊布,幫她包紮。
她表情淡漠,這太殘忍,殘忍到不得不逼自己去做決定,因為連自己的親哥哥都容不下她!
彼時,山中院宇內討論的卻是同樣一件事情。
“毒是盟飛逸下的?”
絕塵淡淡一笑,月華在臉上生輝,卻是搖搖頭:“不是”
赤炎皺眉,想起幾日前連夜出逃的公主,也搖搖頭
步絕塵隻是斜眼一瞥,便笑道:“恩,也不是”
“婆羅門參”他優雅的說道。
赤炎倏地睜大了眼睛,此藥北赤才有,是用來處死王室中人的,從來沒有外傳,答案不甚明了
此為一石二鳥之計!雖不高明,甚至有些兒戲,但此時看來似乎是成功了
赤木算準精通醫術的步絕塵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出手相救,順理成章的借刀殺人,但是他自負,機關算盡,別人卻早就心知肚明,不知他日後知曉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以為他的聰明,在別人看來卻不過是一場可笑的戲!
“這樣說來送走盟蓴薏的也是他!”門外,慕玄推門而入
步絕塵笑笑,不置可否,伸手倒了一杯水,邀她入座。
燭火把房間照的更暗了!
本來很想知道赤炎為什麽會出現在南盟,現在看來已然不重要了,好像越來越複雜,也許真的要亂了吧!
她的心思卻沒有逃得過步絕塵簡單的一瞥:“想知道些什麽?”
慕玄莞爾,多了幾分俏皮,氣氛一下子就變了:“我呀!什麽都想知道呢!”
他的院宇,燭火一直燃到了天明。
“困了沒?”
慕玄搖頭,抿著唇不說話,這樣的心思,難怪她一直猜不透。
是啊!再次發現赤炎的赤木,怎麽會讓他在他手裏第二次活著逃走。他用這點壓了全部的賭注
也許他早就算到了,隻是一直再配合他們演戲,真是……真是狡猾呢!
她盯著步絕塵,此時卻覺得遙遠!
當她看向赤炎的時候,多多少少帶了幾分同情,兄弟之間一旦多了身份的枷鎖便什麽都不是了
赤炎卻是平靜,隻是眼神寒冷,像是一汪寒潭
晨星將下,薄暮隴紗,山間清寒
燕叔卻在此時帶來了消息,他說盟飛逸要攻打東離了!
步絕塵點點頭:“我們啟程吧!”
邊境處,埋伏好的暗衛,等待了整整一夜
遠處白色的流蘇馬車飛奔而來,揚起了地上的塵土。
一擁而上的暗衛將他團團圍住,馬嘶長鳴,車內,空無一人。
手中的箭上了弦,不得不發。瞬間萬矢如雨,穿透了馬車
良久他們才啟開窗幔,從車內彈出的暗衛在地上翻了幾圈便不動了
車門迅速彈開,誰也沒看清裏麵的人是怎樣出來的,他們便在不可置信中紛紛倒地
此時,不遠處的山上,北赤駐紮了幾千人馬,赤木坐於主帳之中,歌舞升平。
佯攻東離,截殺宣王!他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當步絕塵優雅的站子啊帳內的時候,赤木的眼中除了不可置信的差異,還帶著三分的慌亂!
他嘴角上揚,優雅而又從容:“又見麵了”
“不可能”明明算好的,明明調遣了最好的暗衛,他是不可能逃得過暗衛的埋伏又順利進入營中的。
步絕塵隻是挑眉:“無稽之談”誠然,他的出現已經是最好的證明。
區區幾千兵力怎麽敵過東離三萬精兵!那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不過奇怪的是,後方原本支援的南盟軍隊,於此卻是袖手旁觀的。
他們之間的利益還沒有結束,盟飛逸應該不會見死不救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是不是在暗示什麽?
赤炎就在此時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麵上沒有表情,冷冷的道:“怕是又讓你失望了。”
赤木已然明白自己的處境,卻是放聲大笑,有些癲狂:“輸了,哈哈……你是來看笑話的?”
玲瓏社稷,可笑卻無君王命,於他而言,帷幕已落
赤炎蹙眉,步絕塵清淡
“即使這樣,朕也是一國天子,你們,你們算什麽?”
“古來勝者為王,敗者寇”赤炎一句話澆滅了他所有的優越感,“現在我隻是同情你”
赤木的嘴角忽然沒有了笑意,眼神空洞,仿佛預見了自己的結局,落寞卻又陰狠。
遠處,馬車聲漸漸靠近,燕叔帶著慕玄到了。
她的手中拎著一壺酒,很好看的酒壺。她說:“你可以像帝王一樣死去”
這是留給他最後的尊嚴!
他卻在接過杯子的時候緊緊的扣住了她
人,總是貪戀活著!
隻是一瞬,赤木便在不可置信中倒地,雙目微睜!
何其快的速度,快到慕玄忘記了呼吸。燕叔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
在看向步絕塵的時候,他亦沒有一絲慌亂
慕玄第一次盯著一個麵臨死亡的人,直至他扭曲的臉,然後停止了呼吸。
是不是連他自己都未曾想過就這樣死去,此時此地,此情此景!
兩行熱淚,終於替哥哥報仇了!
有一次經曆這樣血腥的場麵,慕玄卻很平靜
赤炎抿著唇,不知此時他是怎樣想的。
“厚葬了吧”步絕塵牽起慕玄的手走出了營帳,帳外整齊劃一的軍隊,陣陣高呼
他是他們心中的神!
慕玄抬頭,強大如此,卻讓人害怕,他會成為東離的夜帝麽?
他說:“你的手很冷”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夜,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