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麽簡單

  天沒有來由的變了,陰沉沉的壓在屋角,慕玄撐著手,坐在七弦琴前,沒有了撫琴的興致


  這幾日,步絕塵早出晚歸,聽說聖上龍體欠安

  在她的記憶中,他永遠是那個眼角冰冷毫無笑意的皇帝,那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魔鬼,可是僅僅隻有兩年的時間,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現在隻覺得同情


  許是自己太仁慈,她搖搖頭沒有繼續想下去!!


  門外,一道清影閃過,她不是沒有察覺。卻也不想抬頭


  “三日後便成婚了,為何一人獨坐,悶悶不樂?”


  她抬首。亦是沒有表情,隻是兩隻水眸還能看出她眼中的驚喜:“是你”


  離開蝶穀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撇撇嘴:“不請我坐麽”


  她笑笑,卻也看得出勉強


  他搬來一張凳:“慕玄,隻是好久沒有聽到你的琴聲,我好像有點懷念在蝶穀的日子了”


  她笑笑,素淨的手撫上琴弦,泠泠的聲音溢出,風搖,影移,海棠花顫,屋外好像真的變天了


  他卻在一旁,似是無意卻是有意的盯著她

  隻是一個側臉,卻如此恬淡,淹沒了月華青霜,嫋嫋盈盈,幽幽婉約,不經意的回眸,百媚暗生,她是如此清貴,恍若不似在這凡塵


  曲罷,她推開七弦琴,側坐看向他


  許是覺得自己失神,他恍若夢初,尷尬的笑笑:“我是不是失禮了?”


  她搖搖頭:“並無。”


  “這幾日很忙吧!”


  莞爾,垂首,撥弄了耳鬢垂下的發:“並不,絕塵說不想我太累,隻要我做我喜歡的事情,可是……”她笑得無奈,“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麽事情說得上是喜歡的”


  “你一直在強迫自己,強迫自己穩重,強迫自己獨立,強迫自己本不該屬於你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


  “你不也一樣?”


  他訝言,被她一語道破,他的成長環境迫使他隻能依靠自己,在一個明爭暗鬥的漩渦,始終是身不由己的


  “但願不在帝王家,如今,我已經解脫”


  “他,龍體欠安,已近遲暮!”她不知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告訴他這些,亦不是要求他有什麽舉動,她的直覺告訴她也許隻是本能。


  他原本平靜的眼眸閃爍了一下,卻始終猜不透這一閃而逝的眸光中掩藏了多少情感,也許複雜,也許單純

  “他,和我已然無關”他突然大笑起來,是洞若神明一般的仰天長嘯,也許,也許隻是他內心身不由己的一個表現


  慕玄蹙眉,但是她並不後悔告訴他!!


  “再過三日,我便要大婚了,你們一定要來”許是期盼,許是孤獨,也許隻是看到你們才會有親人的感覺,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了

  他卻搖搖頭:“對不起,慕玄,也許你的婚禮我參加不了了”


  “為什麽?”她忽然緊張起來,她隻是覺得冥冥之中隱隱不安

  他皺眉,卻笑得輕鬆:“傻瓜”


  她忘了漣酒就是伏離,忘了漣酒曾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帝王霸業;忘了蝶穀存在的初衷,忘了很多很多……


  她忽然害怕起來,是不是意味著,她害怕的那天終於要到來了,漣酒會和絕塵兵刃相見,父子也會反目成仇,所以選擇在她大婚的那天,讓她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她突然站起來,撞翻了案幾上七弦琴,香爐碎了一地,獨留那一段嫋嫋清香,也漸漸淡了


  他彎下身撿起地上的七弦琴,手指撥弄了兩下,隻有幾個琴音稍變,並無太大損壞

  他重新放回案幾之上,無奈的搖搖頭

  “你不必緊張,我們隻是小出幾日,不日便會回來的”他頓了頓,才幽幽開口道,“況且,沒有人會比漣酒更希望你幸福了”


  他望了望天,真的變了

  “我,該走了”


  她試圖去拉住他,卻也隻是那衣袖從她手上劃過,風過無痕,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天陰沉而又蕭瑟,沒有月亮,亦沒有星光


  慕玄的房內沒有掌燈,一個人從傍晚坐到了半夜,直到步絕塵推開她的房門

  他亦沒有亮燈,憑著他異常靈敏的聽覺,他斷定她還未入睡

  腳邊碰觸的是下午打碎的香爐碎片,內心卻是莫名的恐懼起來,他急急呼了一聲玄兒,迅速亮起了屋內的燈盞


  眼前的一幕讓他稍稍鬆了一口氣,卻也是莫名的心疼,慕玄就坐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一聲不響


  “玄兒?”他在她身旁蹲下,握住她的手,指腹冰涼


  她的眼神緩緩的從遠處慢慢聚焦,最後堆在他的身上,淡然如煙:“絕塵”她微張的嘴唇努力吐出這兩個字,確發現如此艱難

  他稍稍舒了一口氣,隻要她還會給他一個反應,隻要一個反應就好


  他沒有問她,亦或者他早就已經習慣她的沉默,他隻是打橫抱起她,送她入榻

  他說,三日後,你是我的王妃,我不會讓你憔悴


  他說,隻要有我在,便會護得你一世平安


  他說,我宣王的王妃,我不允許你如此脆弱


  這一夜她睡得安穩,他守了她一夜,早早的早膳都未顧得上用,便有被急急召回了皇宮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卻未見他的人。聽府上下人說,他又被急招入宮去了

  攪動著一盤酒釀,配著一口酥,食之也無味

  昨夜想必是下了雨的,青瓦半濕,雲散碧天長

  匆匆的扔下早膳,通過小門出了去,她想,若是去蝶穀,遇見的是盟蓴薏的話,興許她會知道的更多

  上山一如當初那般困難,她卻更加堅定,不管多遠多艱難,她要做的事情必須做到


  逆來順受,從來不是她生活的態度


  蝶穀,很難看到太陽,卻籠罩在太陽的光輝之下,獨一無二的存在著

  走過蜿蜒曲折的小石子路,進入楓林,峰回路轉便是一片開闊的綠野

  她曾記得,某個日光清柔的晨間,他站在鬆林深處,朝她噱笑


  她曾記起,那個煙雨迷蒙的夏日午後,他在傘下說念她

  這片土地,他來來回回,她亦是走走停停

  最後的最後,她被女子無關痛癢的笑聲拉回了現實,她正視眼前這個笑得燦爛的漂亮女人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這裏了呢?”


  她笑,卻是溫文爾雅,極清極淡,她隻是再用最後的清高保持自己最後一抹尊貴,她無需跟她去計較,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


  “我,隻不過來這裏拜訪老朋友,應該不需要跟姑娘匯報吧!”


  她皺眉,卻也是無話可說


  她跟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她也有那麽一絲後悔,所以她駐足停下,回頭,她說:“盟蓴薏,我知道你對漣酒的感情,我無意跟你去爭,你也不必刻薄於我,三日後,我便大婚了”


  她說這番話,並不是刻意服軟,他從來都覺得口頭的爭風吃醋是個多麽幼稚的行為,她雖幼,卻不稚!


  她回頭,看不出表情,也沒有說話


  “三日後,我隻是希望你們能來宣王府參加我的婚禮”


  她別過頭去:“明日我們便要啟程離開了”


  “要離開這裏?那真是可惜了”她難掩落寞,最終化為淡淡一笑,“那祝你們好運”


  忽然之間她不想知道那麽多了,也許也能猜出一二


  這件事大抵是和盟蓴薏有關係的,不若,依照漣酒的性格,斷然不會讓盟蓴薏知道他的行蹤,更別說帶著她一起走了


  “明日不能來給你們送行了,但願一切都好”她沒有給她說話的空間,轉身離開

  她張了張嘴,終是什麽也沒有說


  我終究還是輸給你了,慕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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