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夜不歸宿
崇政夜華眉心緊蹙,對殿前的鶯歌燕舞沒有絲毫的興致,修長的大手不耐的在空中擺了兩下,殿下的樂師宮娥頓時停了下來,眼睛望向皇上崇政慕龍。
崇政慕龍用眼神示意他們都先退下去,隨後潤了潤嗓子,低沉道:“趁著這會兒酒宴還沒開始,你有什麽話就先說吧。”
“兒臣請求父皇收回聖命,兒臣不想娶長欽公主。宮中皇子甚多,父皇大可隨便安排一個娶了她便是。”
崇政夜華同樣麵無表情,對於高高在上的父皇,他的心情一直很複雜,既有崇拜,也有恨,更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清的愛。
崇政慕龍低沉的嗓音聽似雲淡風輕,其中深意卻帶來一股濃鬱強烈的迫人氣息。
“長欽公主要嫁的不是你,而是我北冥國的太子,你若是不想娶她,莫非是連這太子之位也不想要了?”
男人此話一出,崇政夜華瞬間麵色驟變,冷聲低沉道:“父皇這是要用太子之位威脅兒臣麽?”
“朕絕不會威脅自己的兒子,朕隻是想提醒你,凡事三思而後行,不過是讓你娶個女人而已,你也能和朕拗上這麽長時間,這讓朕如何放心將天下交到你的手中?”
崇政慕龍粗糲的嗓音瞬間提高了八度,語氣變得更加嚴厲肅然,眼神直勾勾盯著男人的眼睛,不再說話。
目光相對,崇政夜華從父皇的眼睛裏,看見的不僅僅是指責,還有一種他從來沒有感受到的希望,父皇立他為太子,足以證明了他在崇政慕龍心目中重要的地位,男人對他抱有著希望。
莫名,一種熟悉的感覺又由心底升起,這是崇政夜華從小到大經常會經曆的過程,他總是想在父皇麵前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總是希望能夠聽見父皇讚許的聲音。
從小到大,他都是在不斷比拚中,不停的成長。
崇政慕龍的嗓音又低下來,肅然的臉色也緩緩柔和下來。
“華兒,男人若想成大事,就必須放下兒女私情,女人如衣,可男人這輩子不可能隻穿一件衣服,父皇看得出你鍾愛太子妃,可娶長欽公主並不妨礙你繼續寵愛太子妃啊?
這件事情你自己考慮清楚,該說的朕已經全都說了,是否能成大器,那也得看你自個兒有沒有這個造化。”
宮人尖銳的嗓音傳來:“太後娘娘駕到--”
男人之間的對話也應聲嘎然而止,崇政夜華緩緩走下白玉石階,朝著剛進殿門的身影迎上前去。
“孫兒給皇奶奶請安!”
崇政夜華上前恭敬的行了禮,雖然向來對皇奶奶有所不滿,可該有的禮數還是會做到。
“免禮。”
太後娘娘每次見到之個皇孫,內心都難免百感交集,又愛又恨,心情甚是複雜。
崇政夜華的眸從太後娘娘臉上劃過,落在蘇子畫身上,二人默契的對視一眼,唇角皆勾起一抹暖笑,這畫麵看在旁人眼裏,也能羨煞死人。
“蘭寧給太子殿下請安,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舒蘭寧蓮步款款走上前來,與男人相對而立,落落大方的迎對上他的眼睛,笑靨如花,漂亮的酒窩更顯迷人。
“蘭寧?是什麽人?”
崇政夜華微微一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宮裏並沒有這麽一號人物,不過這丫頭純淨的笑容仿若冬日暖陽一般,倒是並不惹人厭惡。
“回稟太子殿下,她就是南燕國的長欽公主。”
蘇子畫笑意盈盈,雲淡風輕的回應了男人的話,她這話一出,卻是看見男人臉上的表情微微怔愣。
崇政夜華倒是沒有想到,長欽公主竟是個長相如此甜美可愛的女子,老實講方才第一眼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隻是他早已心有所屬,哪怕是天仙下凡,他也是有免疫力的。
“長欽公主?幸會!”
崇政夜華低語喃喃,腦子此時也在飛速的運轉,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父皇剛才曾說過,是長欽公主堅持要嫁給太子,若是能讓她改變主意的話……
緩緩,崇政夜華緊蹙的眉心漸緩緩舒展開來,如鷹隼般犀利的眸,若有所思的望向眼前的舒蘭寧,眸底閃爍著魔魅不定的光芒。
而舒蘭寧,在此刻見到男人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北冥國的太子,竟是如此俊美絕倫的一名男子,雖然整個人看起來慵懶無比,卻讓她感受到夏日的炎熱,唇角掛著壞笑,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這種狂妄不羈的邪惡味道,正是她所喜歡的。
望著男人那雙璀璨卻淡漠的眼睛,動人心弦,不染纖華,三千青絲飄逸出華,一襲錦袍風度翩翩,將高貴雅致發揮到了極致。舒蘭寧的內心除了驚喜,還是驚喜。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宴吧。”
崇政慕龍一邊吩咐身旁的公公,眸光依然落在不遠處的崇政夜華和蘇子畫身上,看見兒子仿若捧著寶貝似的,小心翼翼的扶著蘇子畫回到位置坐下,深邃的眸光倏地暗沉下來。
老實講,經過這次崇政夜華執意要退婚的事情,崇政慕龍就已經對蘇子畫這個兒媳有了成見.
自古以來,女子就該遵守三從四德,恪守婦道,可顯然這位太子妃就不是個安份的人,聽說她入宮後,不禁頂撞了茹妃,還時而跑去鎏花宮看被他打入冷宮的皇後娘娘.
這次就更過份了,婦道人家竟敢阻止太子納妃,若沒有她吹枕邊風,崇政慕龍相信崇政夜華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
似感受到了男人淩厲的目光,蘇子畫抬眸,憑直覺順著視線望去,正好迎對上崇政慕龍犀利的眸光.
女人不禁心頭一驚,卻佯裝淡定鎮靜,微微頷首點頭,算是行禮打了招呼,男人幽暗的目光淡淡從她臉上一掃而過,麵無表情。
“華,我感覺……父皇好像對我有成見!會不會是因為你要求退婚的事兒,讓父皇遷怒於我?”
蘇子畫緩緩低垂下眼斂,從皇上剛才的眼神,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到其中的警意,她覺得男人的眼神就是在警告她。
除了崇政夜華與長欽公主和親的事情,她實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件事情得罪了皇上,前段日子壓根兒就不住在宮中,今日才剛剛進宮,除了這事兒哪還能有別的。
“別擔心。父皇不會拿你怎麽樣,這件事情就交給本王來處理……”
崇政夜華安撫的握著女人的手,唇角勾起一抹邪邪的壞笑,突然重重地清了兩聲嗓子,聲音之大,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來。
男人鬆開蘇子畫的手,緩緩站起身來,高舉酒杯:“趁著今日這個機會,本王要宣布一個天大的喜訊,太子妃已經有了身孕!”
這話一出,連蘇子畫也嚇了一跳,她沒有想到男人會拿這件事情作梗,其實她最擔心的就是宮中會有人關注她懷孕的事情,若是細細嚴查下來,還是能查出端倪的。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男人這話一出,不禁太後娘娘開心的笑出聲來,就連坐在龍椅上的崇政慕龍臉色微怔之後,也驟然變得溫和下來。
崇政夜華意味深長的瞥了蘇子畫一眼,眉目傳情,其中深意隻有他倆明白,看在外人眼裏,隻覺得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情深意濃,好不恩愛。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蘭寧不甚酒力也要敬上一杯,希望太子妃能夠一舉得男,為太子添丁。”
舒蘭寧掛著她那迷人的招牌笑容,端杯走到了他們夫婦二人的桌案前。
蘇子畫眸光流轉,閃過一絲複雜,她真的有點看不明白,這位長欽公主是真無邪,還是假天真,難道是她自己疑心太重?或者是她從頭就對這位長欽公主心存偏見。
“畫兒懷有身孕,不能飲酒,她的這杯就由本王代勞了。”
崇政夜華噙著淺笑,先幹為敬,接著拿起蘇子畫麵前的那杯,一仰首,又幹了!
“畫兒姐姐,蘭寧這樣叫你……你不會介意吧?”
舒蘭寧笑靨如花,迷人的酒窩仿若藏著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旁人的目光。
“當然不會。長欽公主,本王有些事情……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酒宴過後可否方便?”
崇政夜華搶先一步代替蘇子畫回答了舒蘭寧的話,他的異樣不禁惹來蘇子畫疑惑的目光。
舒蘭寧看看蘇子畫,衝著男人俏皮一笑:“太子殿下有事要單獨找我談?隻是這……會不會不太方便?蘭寧擔心畫兒姐姐心生誤會。”
崇政夜華側眸,緩緩握住蘇子畫的柔荑,輕笑道:“本王和畫兒心靈相通,她絕不會誤會。”
男人沙啞感性的聲音淡淡逸出,如同在對女人表白似的,蘇子畫隻是淡淡一笑,什麽話也沒有說,不動聲色的靜靜觀察著舒蘭寧臉上的表情。
舒蘭寧也一直在笑,笑容是最最純真無害的那種,就算是蘇子畫也不忍再懷疑她的居心,那樣做會讓她覺得自己褻瀆了一顆真正純淨的心。
聽見舒蘭寧和崇政夜華又禮貌性的寒喧了幾句,蘇子畫卻沒心情聽他們之間的對話,若有所思。
她的腦海裏回想起上次見麵時,冷川烈曾經說過的那些話,他說和親公主乃鎮定將軍之女,自幼習武,可是這些似乎和她見到的長欽公主,壓根兒就不是同一樣人。
想想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城府就算是再深,又能深到哪裏去?
直至舒蘭寧離開了,蘇子畫才側眸望向男人:“華,你要和她談什麽?”
“當然是和親的事兒。本王希望能說服她主動放棄本王,選擇宮中的其他皇子。可是這些話在酒宴之上著實不太方便去講,畫兒……”
“你不用解釋,我不會誤會,因為我相信你。”
蘇子畫唇角上揚,輕鬆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麽,壓低嗓音淡淡道:“方才你突然宣布我懷孕的消息,若是太醫府的人來了,隻怕還是能查看出端倪。”
男人不經意的淡淡道:“這件事情本王自會安排妥當,太醫府也有自己人……”
搞定太醫的事兒,對於崇政夜華而言根本就不是事兒,在皇宮每個重要差職的位置上,難免都要安插進去自己的人,否則有一天,自己怎麽死的或許都不知道。
酒宴臨近尾聲,崇政夜華淡淡吩咐站在身後的紫玉和高雄:“你們倆個隨太子妃先回月華宮,本王晚些時候回去……”
蘇子畫淡淡道:“華,你自己也要當心。”
崇政夜華寵溺的拍拍她的腦袋,爽朗的低笑回應道:“當心什麽?難不成她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把本王吃了不成?”
莫名,他這話一出反倒還真讓蘇子畫心頭微微一顫,隱約有些不安。
忍不住冷白他一眼,壓低嗓音沒好氣輕嗔道:“她吃不了你,就怕你一不小心吃了她……”
女人語氣流露的酸酸味兒,不禁讓崇政夜華一陣心悸,顧不得當著下人的麵,低俯頭顱,薄唇親昵在附在女人耳畔:“本王還沒有那麽大的胃口,吃你一個就足夠了……”
男人感性沙啞的聲音,讓蘇子畫身子一顫,臉頰發熱,低嗔一聲:“呸!沒個正經……”
爽朗的低笑聲從頭頂上方傳來,崇政夜華望著女人嬌豔如花的小臉,心情很是愉悅。
雖然方才主子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可紫玉和高雄卻也還是能清楚聽見,小丫頭也忍不住紅了臉,眸光卻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看見大小姐和太子殿下落得如此圓滿的結局,紫玉當然是再高興不過。
而另一側的高雄,眸光帶著饒有興趣的笑意,看看主子,再回頭看看紅了臉的紫玉,唇角的笑意勾得更深了。
月華宮,高雄一直送蘇子畫到你寢宮門口,看著她進了門,正欲轉身離去,卻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高侍衛,請留步!”
高雄回頭,正看見紫玉又從屋裏折返出來,手裏端拿著一件折疊好的衣袍,正是他之前換下的那件裂了口的袍子。
“這件衣服已經縫好洗幹淨了,給你。”紫玉麵無表情,平日裏這位高侍衛向來都不拿正眼瞧她,若非看著這件袍子的衣料這麽好,就這樣扔了太可惜,她才不會幫他縫呢!
高雄微微一怔,雖然麵無依舊平靜,眸光卻是閃過一道異彩。
壞了的衣服他向來都是直接扔掉,雖然有時候也覺得有些可惜,可畢竟是壞了,沒法再穿,還是頭一次有女人幫他縫補壞了的衣服,這種感覺有些奇妙。
高雄心裏忍不住琢磨著,難怪男人到了一定年紀後,家裏都要娶個娘們回來,這樣縫縫補補的活,倒是都有人能幫著幹了。
“多謝紫玉姑娘……”
高雄還是頭一回,和顏悅色的對紫玉說話。
卻遭來紫玉一記白眼,冷冷出聲:“若不是看著這麽好的衣料怕浪費了,我也懶得管這樁閑事兒,這衣服是縫好了,也不知合不合高侍衛的心意,若是覺得看不順眼,回頭再扔了便是。”
高雄盯著她的臉,卻是沒有直接伸手去接衣袍,而是微微勾起唇角,流露出幾分笑意:“紫玉姑娘看著好像心情不太好,是在下得罪了你麽?”
紫玉淡淡道:“我隻是個小小婢女,怎麽敢和高侍衛計較,衣服你拿著,奴婢也該進屋侍候主子了。”
跟著蘇子畫這麽久,也學會了對什麽樣的人,就該拿出什麽樣的態度,就算對方身份高她一等,但她也是不卑不亢,不作賤自己。
說著話,紫玉已經將手裏折疊整齊的衣袍塞到了男人手中,接著一扭頭,轉身又進了屋,隻剩下高雄站在門外怔愣數秒後,突然發出會心的低笑。
紫玉進了屋,卻是聽見從門外傳來的笑聲,杏眸閃過一絲疑惑,抬眸正好迎對上主子的目光,蘇子畫手裏難得拿著針線,她正打算給未出生的孩子做些衣服鞋子,因為女紅不熟練,所以還是早些準備的好。
蘇子畫抬眸看了紫玉一眼,邊忙活著手裏的針線,漫不經心的問道:“我好像聽見高雄的笑聲了,你們在外麵聊了些什麽,竟讓他這麽開心?”
“高侍衛笑了麽?奴婢怎麽沒聽見了?”
紫玉還真的不擅長說謊,這話出口,且別說她自己聽著別扭,反倒引起了蘇子畫的注意。
女人再度抬眸望向紫玉,被她這樣盯著,那丫頭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蘇子畫笑了,緩緩放下手中的針線,饒的興趣出聲:“紫玉,剛才你手裏拿著什麽出去?”
“回稟大小姐,奴婢剛才拿著的是高侍衛的那件撕壞了的長袍,因為看著料子可惜,所以幫他走了針線,順便洗幹淨還給他了。”
紫玉一本正經的回應道,卻被主子眼底的壞壞笑意盯得渾身不自在,最後一跺腳,嬌嗔出聲:“大小姐,你別用那樣的眼神盯著奴婢行嗎?看得人心裏麻嗖嗖的……”
蘇子畫壞壞笑著,愈是看見紫玉羞窘的模樣,就越是忍不住想逗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