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會議結束,秦慕陽率先走出會議室,等在門外的趙誌軍立馬迎上去,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向他匯報今日收到的私人應酬。
“陳秘書長來電問你今日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頓飯。”
“《國報》總編請求近期內能做一篇你的專訪。”
“佟林來電話說最近要辦宴會,兒時的朋友都會去,邀請你也參加。”
趙誌軍還沒說完,就聽秦慕陽冷聲打斷了他。
“最近都沒空,又不是電影明星,做什麽專訪,還有那個佟林,不過點頭之交而已。”
趙誌軍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思,應聲道:“是!”
“還有什麽事嗎?”
秦慕陽走到辦公室門口,停下來問他,身後的廖勇,上前一步推開了房門,就聽趙誌軍明顯地頓了一下。
“嗯……還有一件事……”
秦慕陽偏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冷下了臉,趙誌軍見他這樣的表情,想著他大概知道是什麽事,果然就在下一刻,聽到秦慕陽冷冽的聲音傳來。
“時間到了嗎?”
趙誌軍自然知道他的心情並不好受,隻輕點了點頭,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
“是!”
秦慕陽沒再說話,提步進了辦公室,一進來,就站在那幅巨大的軍事地圖前不動了。上麵紅藍交加,標識著南北雙方的防線,即使現在第九軍已越過防線,挺進了東北區域,但是,雙方在最根本的意圖上,仍然牢牢堅守著各自的邊境線,南北政府從根上,仍然沒有達成一致。
這偌大的華夏,仍然被兩個政權分割開來。
“正是因為他們的自私自利,才造成了今天這般苦難的華夏,那彈丸小國,才這麽囂張跋扈!”
秦慕陽恨恨地說著,一拳砸在書桌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
難民越來越多,汽車行到城門口,又不得不停下來,等待城防衛兵疏通人流,又才重新發動。
秦慕陽一直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那帽簷下深邃的眼睛透出迫人的冷光來,廖勇開著車,一路走走停停地進了城。
“先走一圈。”秦慕陽突然發聲,讓廖勇短暫地愣了一下,手上方向盤反射性地轉動,拐進了相反的方向。
進城的難民數量,已是昨晚的數倍,警察出動,將大批的難民趕進貧民區,狹窄的街道兩旁擠滿了人,有人席地鋪了草席,也有人就這麽歪在地上,擠得幾乎沒有了空地。
廖勇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從這狹窄的街道上通過,車速極滿,時不時還有人往車邊湊來,見到一身戎裝的他,又快速地退回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大批難民入城,再沒有有效的解決方案,很可能會發生騷亂。”坐在副駕駛位的趙誌軍沉聲說道。
“這下,姓楚的又有的忙咯!”廖勇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左右這些事,該政府去處理,讓他有事做,省的一天到晚正經事不幹,盡盯著我們。”
秦慕陽沒說話,隻輕輕搓著手指,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趙誌軍回頭看了他一眼,話頭在舌尖滾了滾,終是說出了口。
“四少還在為軍餉的事,發愁嗎?”他說著又看了看秦慕陽,見他還是沒什麽反應,又說道,“今天,佟家的大少奶奶和陳秘書長的夫人,去官邸做客了。”
秦慕陽這才抬頭看向他,那深邃的眸子裏,發出讓人捉摸不定的光,隻聽他清冷的聲音,緩緩道:“我之前讓你安排的人怎麽樣了?”
他突然間轉移了話題,讓趙誌軍愣了愣,很快又反應過來,有些躊躇地回答。
“這事……她的煙癮太深了,一味的送去國外,隻能等死,我……我……對不起……四少,我自作主張把人留在國內了,萬一哪一天,太太又想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慕陽突然看過來的眸子裏,那刺骨的寒意震了一下,讓他生生咽下了後麵的話。
秦慕陽就那麽看了他許久,久到趙誌軍已隱隱感覺到後背一陣汗濕,才終於聽到了秦慕陽的聲音。
“找最好的醫生給她,盡最大的努力讓她康複,別讓她給我惹事。”
“是!”趙誌軍回答的有些戰戰兢兢。
過了片刻,就見秦慕陽緩緩靠在了座椅上,那漆黑的瞳孔裏慢慢發出晶亮的火光來。
“回吧!”
廖勇應聲,又將車開到大街上,朝督軍府的方向駛去,過了貧民區,金陵城還如往日一樣燈紅酒綠,夜幕漸漸拉開,街上時而走過幾個醉生夢死的人,裏麵不乏有一些政府裏的熟麵孔。
正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秦慕陽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十指緊緊攥起來,閉了閉眼,心裏起伏得厲害,片刻過後,竟讓他細細地喘起氣來。
……
督軍府裏的落地燈全都打開了,金碧輝煌的西式大廳裏亮如白晝,隻聽得陣陣稀裏嘩啦的麻將聲傳來。楊錦心很是生疏地揉搓著那白玉麻將,秦書瑤倚在她背後,不停地指點著她,幫她手忙腳亂地將麻將碼在麵前,就聽楊錦心輕柔的聲音微微帶著窘迫道。
“還是讓陳少奶奶來打吧,我這根本就不會打。”
“哎喲,打吧打吧,左右我們都是不太會的,就當是陪著夫人解解悶了,依著太太的冰雪聰明,打著打著,就會了。”
馬雪娟也靠在自家婆婆身後,聽了楊錦心的話,連忙就這麽說著。
楊錦心皺眉,露出一抹苦笑,抬頭看了一眼,一直帶著得體笑意的秦夫人,心裏暗暗喘了口氣,纖細的手指從麻將上劃過,手指搓了搓,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猶豫著打出一張七筒來。
“和了!”秦夫人笑著推倒了麵前的牌。
這立馬引來徐湘玉的驚叫聲,“今晚這手氣真是邪門了。”說著又看向楊錦心,那標致的丹鳳眼裏帶著明晃晃的笑意,“太太這不是故意給夫人放水的吧,怎麽這一晚上,都是夫人贏呢。”
“我……我……不太懂,都是五小姐教的。”楊錦心越發有些窘迫,扭頭看著秦書瑤。
就聽秦書瑤連忙大叫著推托道:“才不是呢,明明就是你自己打的,我說了不能打那一張的。”
她拿話音剛落,就聽一個充滿著磁性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
“我看,就是你瞎指的吧,你自己會嗎?”
大家紛紛往後望去,就見三名穿著筆挺軍裝的高大男子走進大廳來,走在前麵的那一位,身姿挺拔豐神俊朗,帶著與身俱來的冷意和高貴的氣質,正是秦慕陽回來了。
隻見他摘下軍帽遞給後麵的廖勇,腳步不停,朝這邊而來。
“少帥回來的正好,太太可輸了不少了,你來教教她,別說我們欺負她了。”徐湘玉嬌笑著,連忙招呼秦慕陽。
秦慕陽果真來到楊錦心身後,將氣呼呼的秦書瑤拍開,自己張開雙臂撐在桌子上,將楊錦心罩在懷裏,看著她麵前的牌,聲音溫和地道:“我來看看,保證讓你回本,還將她們的都贏過來。”
說著,又看向秦夫人麵前一大堆的紙幣,嘴角彎起,一臉驚異的笑,“媽都贏那麽多了,快能買好幾支槍了,來來來,繼續打,一直打到能買十支槍回來為止。”
楊錦心心中一跳,抬眼掃了一圈,就見徐湘玉和陳夫人臉色不約而同變了變,又很快恢複了原樣,然後就聽秦夫人慢吞吞說道。
“我看你這幾日酬軍餉,著魔了吧,連我這些小錢也不放過,你可少打我的注意。”
“我不管,繼續繼續,今天你們不管是誰,凡是贏了錦心錢的,我都要再贏回來。”秦慕陽淡淡的口氣,頗有些無賴。
楊錦心抬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眼中一貫的冷氣散去,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推倒了她麵前的牌,新的一輪開始。
“看來我們今兒晚上不出血是不行了,誰不知道,四少的牌技,那是打遍金陵無敵手啊!”陳夫人一邊搓著麻將一邊說道,又回頭招呼兒媳,“雪娟,我們今天帶的錢夠不夠啊,別等會兒要打條子就不好了。”
“哎,條子我也要!”秦慕陽說著,麻利的幫楊錦心碼好了牌。
“你看,你看,四少一來,我這手氣就全跑了。”徐湘玉歎了口氣,拿出一張來拍在桌子上,“三萬!”
“等的就是它。”秦慕陽滿麵春風地推倒了牌。
“哎呀!你別總是送錢呀!”陳夫人笑著伸手將徐湘玉的牌一翻,“哪有你這拆對子的打法呀!”
這徐湘玉哎呀一聲,滿臉的苦惱,“我這……我這什麽眼神啊!”
楊錦心漆黑的翦水雙瞳輕閃,最角那抹笑無比的勉強,這簡單的麻將桌上,也有這等講究。
幾圈下來,楊錦心麵前果然堆了一堆紙幣,徐湘玉直呼不來了,眼看著夜也深了,這別有深意的牌桌子,總算結束了。
秦夫人也明顯帶著倦意,楊錦心就將三人送到門口,秦慕陽破天荒地與她一起。
這徐湘玉一手拉著楊錦心,笑靨如花地道:“我跟太太真是一見如故呢,太太畫的一手的好畫,我們那個婦女會,正好就缺個像太太這般的才女。”
“是啊,是啊。”陳夫人接著道,“我們正在籌備拍賣會,盡我們的力量籌得一筆善款,從國外為前線的將士購置一批藥品,太太也來參加吧!”
楊錦心不動聲色地轉了轉眼珠,想著,這才是她們今天來的目的吧,所以這句話,一定要當著秦慕陽的麵,說出來才有分量,自己,不過就是一塊跳板而已。
“這麽好的事,當然要參加的。”秦慕陽一手搭上了楊錦心的肩,朝她溫和的一笑。
“是啊,是啊,到時,我親自來送請柬。”徐湘玉拉了拉披肩,笑如春花。
楊錦心也隻得點頭道:“這好是好,但是,我也沒有什麽可以拿的出手的東西呀!”
徐湘玉又準備說什麽,就聽秦慕陽緩緩說道:“你師從周學仁,到時就畫一幅畫吧,也算是名家手筆,能拿得出手了。”
“這剛好,太太就捐一幅丹青出來,你那畫技我們可是有目共睹的,沒想到還真是師出名門啊,到時一定能驚豔全場呢!”
楊錦心剛想說自己才去學了幾天,就見秦慕陽捋了捋她鬢邊的碎發,溫聲道:“就這麽辦吧,你出去走動走動,就當解解悶了。”
徐湘玉和陳夫人連連叫著好,又相攜告辭離去,楊錦心目送著汽車離開,秦慕陽也在一邊耐心地等著她。
“走吧!”秦慕陽見她轉身過來,伸手去拉她。
“你……”
楊錦心看著他,原本還想問他為什麽要讓她去參加那個什麽婦女會,可一接觸到他那深邃的黑瞳,話到了嘴邊,終是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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