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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當楊錦心牽著向南走進督軍府時,楚玉被深深的震動了,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個幾乎跟秦慕陽一模一樣的孩子,邁著大大的步伐走進來,臉上的表情,


  “這這這孩子”


  “是我和慕陽的孩子。”楊錦心語氣淡淡的,低頭摸了摸向南的頭,並不看她,隻慢慢說道。


  “他叫向南,今年夏天已經滿了三歲,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快四個月了,隻是這孩子很乖很堅強,我當時遇到那麽多事,他也緊緊跟著我,我也是在去往美國的船上,等到肚子大起來,才知道自己有了他。”


  “這不可能明明為什麽沒有消息傳來?”楚玉瞪大了眼睛,她嚴重懷疑孩子的身世,可是那張臉,卻讓人無法忽視,讓人不得不信。


  楊錦心輕笑出聲,“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我帶著孩子的事,在美國的華人圈裏是都知道的,我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麽。所以”


  說到這裏,楊錦心收起了淺淡的笑,語氣變得鄭重,聲音也大起來。


  “還請少奶奶轉告四少,我們母子此行,隻是想讓向南看看我們真正的家園,如果他願意見我們母子一麵,願意讓孩子認祖歸宗,我和向南會很高興,如果他不願意我和向南立馬啟程去美國,今生不再相見!”


  楚玉隻愣在原地,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不知怎麽反應,楊錦心已經牽著向南轉過身,慢慢往門外走去。


  “錦心”


  直到很多年以後,楊錦心都記得,在聽到這一聲呼喊之後的感覺,劫後餘生的喜悅,也不夠來形容她當時的心情。她隻知道自己的腦袋在嗡嗡的響,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什麽時候,就發出了細微的低泣聲,身體劇烈顫抖著,以至於要向南扶住她的手臂。


  她就那樣哭著,有些無助,有著淡淡的喜悅,就那樣一直哭著,一直一直哭著


  “媽媽你看是畫像爸爸!”


  向南軟糯的聲音裏,是滿滿的驚喜,楊錦心慢慢轉身過來,卻不敢抬頭去看他,隻輕輕撫了一下向南的頭,哽咽著說道。


  “他就是你爸爸!”


  “爸爸!”


  向南一聲歡呼,朝他飛奔而去。


  孩子哪裏懂得大人的喜悅與悲傷,他隻知道,媽媽告訴過他,那個畫像上的爸爸,才是他最親最親的爸爸,比疼愛他的霍爸爸還要親!


  過了好久,楊錦心才終於鼓起勇氣,看向那抱著孩子不停流淚的男人。他還是那樣高大挺拔,脫下軍裝,穿上長衫的他,沒有了那份淩厲,多了一份儒雅,那張臉,那個人,還是那樣,沒有改變,唯一不同是。


  他的腳下,躺著一支拐杖!

  楊錦心的視線從他腿上一掃而過,他的腿還好好的,沒有截肢之類的大問題。楊錦心的眼淚過後,是盛怒的眸子,她看著他緊緊地將向南抱在懷裏,臉上卻淡漠至極。


  “向南過來!”


  楊錦心冷淡的開口,夾雜著隱隱的怒氣。


  “媽媽”


  向南從秦慕陽懷中掙開來,回頭看向楊錦心,顯然被她異常的嚴肅嚇著了,又低低應了一聲。


  “哦!”


  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向楊錦心走去。


  楊錦心將向南牽在手裏,不再看秦慕陽,隻低頭理著他柔軟的短發,一邊說道“你也看到爸爸了,我們這就回美國去了,你跟爸爸說再見。”


  “爸爸也跟我們一起去嗎?”向南仰起臉,黑亮的眼睛充滿著期盼,讓人不忍拒絕。


  楊錦心卻狠下心來,咬牙道“你爸爸已經不要我們了,他不會跟我們一起去的。”


  “錦心”


  秦慕陽聽著母子倆的對話,連忙急切地打斷了她,心裏更是急著想要走近來,卻忘了自己的拐杖丟了,那條殘廢的左腿不聽使喚,他又急著向前,一個不察就向前摔去。


  “四少”


  就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廖勇,一個大步奔上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楊錦心的心也隨著他要摔倒的動作,抖了一下,手都伸出去了一截。她看著他完全不顧及自己,就那麽就著廖勇的手臂,一隻腿蹦跳著,拖著另一條腿,急切地向自己走來,再沒有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姿態。


  眼淚,就那麽無所顧慮地掉下來,短短幾步路,他卻走得分外吃力。


  “錦心別哭”


  他還是走來捧住了她的臉,離得近了,楊錦心才看見,他原本俊逸無暇的左邊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跡。楊錦心不由自主地就貼上了那條痕跡,卻引來秦慕陽低低的笑聲。


  “那日本鬼子,挑花了我的臉,我要了他的命,不虧!”


  楊錦心深吸了口氣,才終於發出了哽咽得聲音,“你的腿?”


  一抹失落,極快地從秦慕陽臉上滑過,輕描淡寫的聲音裏有著一絲苦澀,“被彈片擦著了,你看,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我愛你和孩子,但是已經不能再照顧你了。”


  “所以,你就騙我們你死了?如果,我不回來找你,你就不要我們了?如果,我沒有去墓地看那座新墳,你就不要我們了?如果,我今天沒有帶向南過來,你就不要我們了?是不是?是不是!”


  楊錦心一連串的追問,讓秦慕陽從最初的窘迫,到後麵的驚喜,再到最後的苦澀,他的心被暖意灌得滿滿的,連嗓子都被堵住了,他不能說話,隻是不停地搖著頭,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她的臉,看著她不停張合的粉唇,深切的感動和幸福,讓他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低頭銜住了她的唇。


  “唔你唔”


  楊錦心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胸膛,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她還沒忘記,向南還在身邊,他怎麽能當著孩子的麵,對她做這種事?

  “媽媽,我先出去玩,等一下再回來找你!”


  向南奶聲奶氣地聲音,更讓楊錦心無地自容,猛地將秦慕陽推開來,就見這大廳裏,楚玉和廖勇早就帶著孩子,急匆匆地往外走了,已經到了門口的向南,見她看過去,還向她揮了揮手。


  楊錦心也沒想到,自己就這麽跟秦慕陽和好了,兩人也終於坐下來,徹底地好好地聊了聊。在她回來的第三天,楚玉便找上門來,楊錦心看著她還有些窘迫,畢竟,她與秦慕陽的婚姻關係擺在那裏,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少奶奶我”


  楊錦心有些局促地開口,卻被楚玉揮手打斷了,她的臉上有著雲淡風輕的笑容。


  “我跟秦慕陽早就離婚了。”


  楚玉的聲音裏帶著出塵的灑脫,然後,就在楊錦心驚訝的目光中,拿出一張離婚書來,那上麵赫然寫著民國二十三年。


  “那你們孩子”楊錦心訝異得語無倫次。


  就聽楚玉輕輕一笑,那笑聲中有著一絲失落,卻很快便被灑脫的笑容隱去,“沒有孩子,我和他的那段婚姻中,我們一次房都沒同過,哪來的孩子?那個時候,也不過是他為了讓你安然離開,而做的一場戲罷了,我也不吃虧。”


  說到這裏,楚玉的笑容裏帶著一些苦澀,“你看,你離開的這四年,是我一直陪在他身邊,值了!”


  楚玉說完這些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但是楊錦心還是看到了她轉身離去的那一瞬,有晶瑩的淚花湧出,卻被她極快地拭去。她一直是愛著秦慕陽的,從少女時代的青澀戀愛,到後來的同甘共苦,他們一起經曆了太多的風風雨雨,她曾那麽靠近他的身邊,可是情感這個東西,往往就是這樣,你是一直想攀附著他的藤,而他,未必就是中意你的樹。


  “秦慕陽,你這輩子,都欠著楚玉的情。”


  這是楊錦心在楚玉走後跟秦慕陽說的話,而秦慕陽當時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沒做任何回答。直到他們相攜站在玫瑰花田裏,看著成群的兒女,在草地上追逐打鬧時,秦慕陽才再次提起那個從他生命中匆匆走過的女子。


  “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會跟她白頭到老的吧,隻可惜我遇到了你,就隻能辜負了她!”


  楊錦心和向南留了下來,她到底還是舍不得金陵這個地方,秦慕陽因為身體的原因,已經辭去了軍事主席的職務,整日賦閑在家。楊錦心也終於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那個埋在西山上的並非一座空墓,而是在保衛戰中,替秦慕陽擋了炸彈的趙誌軍,他用他寶貴的生命,完成了他身為侍從室主任最後的使命。


  而那個叫楚玉媽媽的小姑娘,全名叫做蘇念心,是二小姐書賢的女兒,蘇家,在民國二十五年的徐州會戰中被日軍滅了門,二小姐拚盡最後一口氣,護住了最後這個孩子,而念心,是秦慕陽取的名字。


  民國二十六年的春節來臨之前,南北政府,又因為雙方的防線問題,起了新的爭端,時任南方政府總統的佟振華,又再次派人來請秦慕陽出麵,借以調和南北雙方的關係,並許以軍事主席和副總統的官位,被秦慕陽毫不猶豫地拒絕。


  一直留在國內的白子駿,卻出乎意料地開始走上仕途,他仍然常來督軍府,可是秦慕陽見他的次數寥寥無幾。還有幾次托到了楊錦心麵前,她無法推脫,隻得去問秦慕陽的意見,卻得到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幾個字。


  民國二十七年到來,國內的局勢陡然緊張起來,那個以燎原之勢迅速發展起來的新政黨,正式站在了政府的對立麵,眼看戰火又起,南方政府又再次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局麵,佟振華再次以高官厚祿相邀,秦慕陽也再次以身體傷病為由拒絕。


  秦慕陽現在已經幾乎不出門了,所有的報紙和廣播也統統不看不聽,隻每日帶著向南看看書,寫寫字,偶爾去花園修建花木,日子過得平靜而恬淡。


  在初夏到來之前,周學仁卻意外的來拜訪楊錦心,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個繈褓中的女嬰,他沒有多說什麽,隻說是故人之子,受人之托,將女兒送往秦家寄養。盡管孩子還很小,楊錦心依然從那眉眼之間,看出了秦書瑤的模樣。那繈褓深處,繡著一個小小的華字,嬰孩貼身帶著一隻精致的玉蟬,秦慕陽捏著那隻玉蟬看了一個晚上,然後,妥善地收了起來。


  第二天,秦慕陽在書房待了半天,給女嬰娶了個名字,秦瑤華。


  一晃又到了秋天,白子琪的一通電話,猶如晴天霹靂。


  她說,霍冬來不行了!

  收到消息之後,秦慕陽立刻決定,全家搬往美國,就在第二天,秦慕陽和楊錦心帶著向南,就率先登上了飛往香港的飛機,到達香港之後又馬不停蹄地飛往美國。


  他們一路不停,但到底還是沒有見著霍冬來最後一麵。在那個時候,楊錦心才知道,原來,秦慕陽當年那一槍,雖然沒有當場要了他的命,卻也嚴重損害了他的健康。再加上,他一直鬱結在心,看似溫柔的笑容背後,都是說不盡的憂愁,在楊錦心離開之前,他的心髒就已經出了很大的問題,能再堅持一年多,已是他的極限。


  霍冬來的離開,讓秦慕陽很歉疚,在後半生的日子裏,他常常在那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還因此給向南冠上了霍姓,算是給無兒無女的霍冬來留了後。


  廖勇也在不久之後,從國內趕過來,這個沉穩睿智的副官,終其一生都追隨在秦慕陽身邊,他不僅有優秀的軍事才能,還有有出眾的商業頭腦,後來更是“心悠”最重要的元老之一。唯一不足的是,無論他身邊有多少美麗優秀的女子經過,他始終都是一個人。


  在送走秦慕陽之後,他叮囑已經成為秦家新一任掌舵人的霍向南,在他離開後,將骨灰帶回金陵,埋葬在淩雲山腳下的楓林裏,他說那裏,曾是他和她相遇的地方。


  而楊錦心,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秋天,將自己奇特的遭遇說給秦慕陽聽,那時的她已經很虛弱了,她隻能軟軟地躺在他懷裏,細微的聲音要讓他貼近耳朵才能聽清,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秦慕陽渴望了一生的三個字。


  那一刻,她在他懷裏停止了心跳,白發蒼蒼的秦慕陽,隻輕輕地說了一句。


  “不管你從哪裏來,還是要到哪裏去,我都會找到你,與你相遇。”


  被隔離在外的兒女們,是第二天才進到那個房間,但那時,依偎在一起的兩位老人,身體已經冰涼了很久。


  兒女們哭成一片,唯獨隻有學醫的秦紀蕭很淡然的說了一句“其實父親已經撐了很久,他頭骨裏的子彈,已經嚴重影響他的記憶力,他就憑著對母親的愛,即使他忘記了所有人,他也從來沒有忘記過母親,他努力讓自己走在母親後麵,就是不想讓她傷心難過,他現在追隨母親而去,我們應該替他們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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