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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醒掌天下權

  第二日雨後初晴,暑意消散,墨以年早早地來到了內衛府,武清瑜正佩了刀準備去禦書房值守,迎麵撞見墨以年,行禮道:“卑職參見王爺。”


  墨以年道:“你們大閣領呢?”


  武清瑜道:“大閣領昨夜沒有睡好,現下還在睡著。好在她今天沒有班——昨日與杜清淺換了。”


  “哦?為何?”墨以年問道。


  “昨日大閣領在禦書房值守了整整一天,將其他所有內衛的班都與自己換了。”武清瑜頓一頓道,“二王爺要見大閣領嗎?要不要卑職去喚她起來?”


  墨以年擺手:“不必了,你且去忙吧,我在這兒等著就是。”


  她的情深意重,他自是知道的,隻是……


  墨以年微微歎了口氣,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有往來的內衛向他行禮,墨以年隻輕輕點頭回應,目光一直落在文澈瑾緊閉的房門上。


  到了午飯時分,文澈瑾的房門才吱呀一聲打開,文澈瑾揉著眼睛緩步而出。


  她一片單薄如紙的身影籠在寬大的素色縐紗長裙中,長發鬆鬆綰了個太虛髻,臉色有些憔悴。


  文澈瑾的目光落在墨以年身上,陡地一亮,快步迎了上去:“你怎麽在這兒,等了多久了?”


  她上前拉著墨以年的手,將他帶回自己房裏坐下,墨以年這才道:“沒有多久,看你睡著不忍心叫你。方才聽武清瑜說,你昨夜沒有睡好,是怎麽了?”


  文澈瑾秋水般澄淨的眼眸烏溜溜一眨,俏皮道:“想你。”


  墨以年憐惜地瞧著她,語氣溫柔:“我也想你,所以今日迫不及待來看你。這一場病雖說好了,可人也瘦了不少,我瞧著真心疼。”


  文澈瑾嫣然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就好多了。聽皇上說,她讓你去河北道視察是因為洪澤湖由於連日暴雨突發大水,水患嚴重,邵伯運河二閘衝決,高郵、寶應諸縣都被水淹嚴重,災民不計其數。皇上為此日夜懸心,好在有你為她分憂,皇上高興得很。”


  墨以年點點頭,歎道:“我到了那裏,才知道民間疾苦是何等光景。於是吩咐了工部修繕受損河堤,堵不住的水就用都江堰那樣的法子疏散,並給足災民銀兩和糧食,讓他們暫時自己找地方別處安置,待原來村莊的大水退去,由國庫出錢為他們重建村落。”


  文澈瑾眼裏有淺淺的笑意,誇讚道:“先天下之憂而憂,二王爺做的很好。”


  墨以年籲了口氣,悠然地靠在桌上,輕輕揉捏著文澈瑾的雙手,一副閑散王爺的模樣,但那錦衣玉帶,饕餮繡服,無一不昭示著他天之驕子的身份。


  文澈瑾的心頭突然沒來由地一凜。


  還沒等她理清楚頭緒,墨以年漫不經心道:“瑾兒……皇上近來身體可好?”


  文澈瑾打趣道:“又來個想謀反的,沒事打聽這個做什麽?”


  墨以年笑了一會兒,正色道:“皇上的性子和先帝一樣,素來多疑,當麵請個安,問句身子便要疑我造反,隻得問你了,畢竟你在她身旁待的時間長……我母親身子怎麽樣?”


  文澈瑾似有所觸動,隻以為墨以年出自真心,想了片刻,答道:“皇上一向愛惜身子,凡事皆遵照太醫囑咐,我看著一切都好。”


  墨以年唏噓道:“想想我這個兒子當得也傷心,想知道母親怎麽樣了,還得從你口中打聽。”


  文澈瑾捏了捏他的臉頰:“你今日是怎麽了,一肚子的心思。”


  墨以年沉吟良久,盯著文澈瑾的雙眸,沉聲道:“瑾兒,你是真心待我嗎?”


  文澈瑾微愣:“自然,你難道會疑心這個?”


  “若是真心待我,你願意答應我一件事嗎?”


  文澈瑾點頭:“隻要我能做到的,你隻說就是。”


  墨以年狡黠一笑,道:“男兒當有淩雲誌,我隻願,醉臥美人膝……”


  他看著文澈瑾精致的麵龐,收斂了笑意,幽幽道:“……醒掌天下權。”


  文澈瑾渾身一震,手中的水險些灑了出來。終於,他終於把這話說了出來!他要爭皇位!


  那一瞬,有一個念頭,幾乎如滾雷般震過她的心頭。


  文澈瑾背脊上如被芒刺刺滿,嘴唇微微動了動,終究未發一言。


  墨以年咬一咬牙,似下了決心一般:“瑾兒,你相信我,我不會對自己的母親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隻是你日日陪伴在皇上身邊,最是了解她的脾氣性子,也能第一時間得知機密消息。若是你以後能經常幫我出謀劃策,就像真寧出嫁的那件事一樣,我相信皇上一定會立我為太子。”


  先帝的皇子不多,除了二王爺墨以年和四王爺墨景嚴是皇上所生,除大王爺去世得早之外,還有五位王爺。


  三王爺墨萬晟風流成性,成日隻知飲酒作樂,先帝在世時便不受器重,不足為慮。


  五王爺墨展霄是在娘胎裏帶的弱症,是個十足十的病秧子,成日裏參湯不離口。


  六王爺墨征禹倒是有些才氣,雖從不過問政事,但也頗有野心。


  七王爺墨邵璜的生母鄭太妃曾因後宮爭寵對皇上大不敬,是皇上的死敵,但他能文能武,況且立太子之事不能隻看皇帝一人好惡。


  八王爺墨暄奕年紀還小,看不出是否是個可塑之才,但他天資聰穎,勤奮好學。


  可是話說回來,墨以年和墨景嚴都是皇上親生,這是其他幾位王爺再如何努力都沒有的優勢。那麽……


  墨以年最大的對手,就是墨景嚴?他的同胞親弟弟?


  文澈瑾心潮起伏,一時轉了千百個念頭,她知道墨景嚴從來無意於皇位,他隻想安穩做他的富貴王爺,可是安知墨以年會不會……


  良久,文澈瑾輕輕籲了一口氣道:“王爺的話,我記下了。”


  墨以年這才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漸漸舒展下來:“有你在,是我最大的福氣。”


  文澈瑾端起青花茶盞,指甲輕叩茶盅的蓋子發出叮當清音。她的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一掠,方才道:“隻是有一件事,希望王爺能答應我。”


  “你說。”


  文澈瑾拉著他的衣袖,依依道:“王爺誌向高遠是好事,但你與四王爺本是一母同胞,實在不必,也不該傷他……”


  墨以年溫柔凝睇於她:“你放心。”


  墨以年與文澈瑾一起用了午飯便回了王府,他走後,文澈瑾獨自坐在窗下看書,看了一會兒,隻是望著窗外的桂花樹出神。


  彼時清光縷縷如萬匹柔軟的絲綢飄揚飛散,房內梔子花雪白如新雪初綻,半開或含苞的花朵明麗皎潔,掩映在碧綠枝葉中,煞是好看,整個房間都染上了這樣清淡的芬芳氣息。然而這樣好的美景,文澈瑾卻是無心欣賞了。


  殷絮梨抱了一大束新折的木槿花進來,花朵粉白嫣紅,枝葉筆直,甚是可愛,她將花插入臨窗長幾上的大瓷瓶中,笑道:“方才經過禦花園,看這花開得甚好,想到大閣領房中還有個空的瓷瓶,便折些來給大閣領賞玩。”


  文澈瑾打起精神來一笑:“難為你想著了,這花很好看。”


  殷絮梨退遠了幾步,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這才滿意道:“不錯不錯,大閣領房中正缺些顏色鮮豔的花朵,隻是不知這花叫什麽名字?似乎有些像芙蓉花,也有些像木芍藥。”


  文澈瑾緩緩道:“夜合朝開秋露新,幽庭雅稱畫屏清。這花名叫木槿花,朝開暮落,花開僅一日。因而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裏說,木槿花朝開暮落,所以又名日及、槿、蕣,僅榮華一瞬之意也。”


  殷絮梨聽完,臉色微微一變:“這……會不會不吉利啊?我還是把它拿走吧。”


  說著便要上前將花取出,文澈瑾伸手攔著她:“你還沒聽我說完。木槿花雖然隻開一天,但一朵才落,一朵又開,從暮春到初秋,仿佛有著開不完的花朵,朵朵相續,生生不息。如此矢誌彌堅的花朵,有何不吉利的?”


  殷絮梨這才放下心來:“大閣領似乎很喜歡木槿花?”


  文澈瑾恬然微笑:“我喜歡它的品性。”


  殷絮梨想了想,笑吟吟道:“那我每日給大閣領摘新鮮的花來,直到這花不開了為止!”


  文澈瑾莞爾:“若真如此,禦花園裏的木槿花可不都要被你折完了?”


  殷絮梨擺弄著瓶中的木槿花,用小剪子細細修剪多餘的花枝,道:“大閣領也別說我小孩子心性,今日在禦花園折木槿花的,可不止我一個人。”


  “哦?還有誰?”文澈瑾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隨口問道。


  “李成楠。”


  文澈瑾微微挑眉。皇上的眾多男寵裏,就是這個李成楠長得最是嫵媚妖豔,又是個七竅玲瓏的人物,一向最得聖心。


  殷絮梨接著道:“我也是看他折了這花,我才跟著去折的。他命下人折了許多帶回宮呢!”


  後來殷絮梨絮絮說了些什麽,文澈瑾沒有再留意,隻細細嗅著梔子花散發的滿屋清芬,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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