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刺客(上)
鳳南泱沒能打贏祝瀟陽,但是祝瀟陽最後還是答應了。
“鳳南泱從不是那種嬌滴滴的閨閣小姐,她骨子裏有將門虎女的風範。”祁風道,“我知道她肯定有不為人知的柔弱一麵,不過很可惜,我無緣得見。”
祝瀟陽很是得意:“將門虎女?在我麵前的時候,她比誰都嬌弱。”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祝瀟陽陪著鳳南泱搭上了小舟,送行的幾人的身影逐漸在岸邊變為幾個小黑點。
鳳南泱穿著一襲夜行黑衣,長發束起,暗器在懷,上麵喂了劇毒,背上背著赤霄鳳魄劍,左袖中一把短劍,右袖中一柄蛇形刺,腰上右側拴著繩索和鋼鉤,左側是兩枚信號彈,紅色代表事敗她身陷險境,藍色則代表其格已死。
她與祝瀟陽依偎在一處,小舟順流輕蕩,穿透漫江霜霧,載著他們馳向這場王位之爭的終點。
“萬事小心。”祝瀟陽在她的額頭上刻下深深一吻,“我隻有一顆心,都給了你,幫我照顧好它。”
鳳南泱環著他的脖子,輕聲呢喃:“等我。”
城中人心惶惶,漆黑一片,牙帳卻依舊燈火通明,加強了警戒。
鳳南泱於城牆腳下入水,泅進了城中。
“嘩啦”一聲水響,鳳南泱躍上河岸,環顧四周,商貨船隻已調集到城南,這處空空蕩蕩,唯餘幾艘腐舊的舢板。
鳳南泱一路奔跑。
“瀟陽哥哥,你今天到現在滴水未進,我給你做了些清淡的菜,你吃一些吧。”蕭良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祝瀟陽坐在河畔,靜靜地對著河水發呆,半晌方道:“謝謝,我現在沒胃口,一會兒再吃吧。”
蕭良玉沉默了一會兒,提著裙擺坐到他身邊:“你是在擔心南泱吧。可是不吃飯也幫不了她呀,她若是知道了肯定要反過來擔心你。”她見祝瀟陽沒反應,從身後的盤子上端了茶盞來,“不吃飯,好歹喝點水吧。”
祝瀟陽不好太拂她的麵子,便接過喝了,低聲道:“良玉,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跟你聊聊,但……”但沒能抽出時間。他頓了頓,道,“但沒想好怎麽說。我……”
“我知道。”蕭良玉苦澀一笑,“你們很般配,大家都這麽說。我,挺為你們高興的。”
祝瀟陽側頭看了看她,她笑得太勉強,語氣也微澀。
蕭良玉怕他不信,接著道:“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使什麽手段讓你因為可憐我才和我在一起,那樣我就真的很可憐了。所以,你不用顧慮我,給我點時間,我會走出來的。”
祝瀟陽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他笑了笑,“我沒有父母親人,一直把你當做親妹妹那樣看待,你以後若是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我能做到的都不會推辭。”心頭一軟,“南泱也是這個意思。”
蕭良玉依舊安靜而沉默,隻是目光漸漸有些水汽了:“我很羨慕她。”她停一停,問道,“你們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祝瀟陽想了很久,緩緩道:“我會設法離開橫天盟,和她一起遠走高飛。”
蕭良玉深吸一口氣,顫聲道:“我爹爹不會放你走的。”
“所以我要想辦法。”祝瀟陽望著克魯倫河流去的方向,“不管怎樣,我總要和南泱在一起。”
鳳南泱打探清楚了,其格的落腳點就在城中最大的驛館。整座驛館全部騰了出來,作為其格的臨時“王宮”。
她在距驛館大門一箭之地停了下來。
門外有軍士往來巡邏,鳳南泱思忖片刻,隻見一株大樹拔地而起,樹幹高過驛館院牆,枝葉探進驛館內。
她在夜色的掩護下縱身而起,雙腳踩著樹幹,身形借力上躍,一溜煙就躲到了樹的杈縫之間,撥開樹葉,探身向驛館內望去。
院中警戒非常嚴密,又無掩身之處,各個角落都有軍士四下巡視,貿然闖入必定會泄露行藏,打草驚蛇。
正沉思間,忽見其格懷裏摟著一個紫衣女子從二樓下來,其格不時在女子耳邊說著什麽,惹得她嬌笑不已。
鳳南泱探手向懷中暗器摸去,奈何距離實在太遠,隻得作罷。
她的注意力從其格身上轉移向那女子,忽地瞪圓了眼睛,隻覺肌膚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粟子——那女子,竟是花照棋!
這是怎麽回事?!
鳳南泱有些茫然。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花照棋獨自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其格往後院跑去,不知是去做什麽了。
鳳南泱堅信花照棋不會為了所謂榮寵委身於其格,可又實在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麽。權衡再三,她決定賭一把。
樹上有個空鳥窩,鳳南泱將它取了下來,倒扣著扔進了院中。
花照棋喝水的手頓了頓,起身向鳥窩走去。
軍士們都知道她是其格的寵妾,對她的舉動並不十分在意。
鳳南泱一陣激動。
她蹲下身撿起鳥窩,發現裏麵並沒有鳥蛋或是幼鳥,便隨手將鳥窩擲回地上。正準備起身,樹上又掉下了一根樹枝。
什麽鳥能把這麽粗的樹枝都咬斷了?給花照棋奇怪地抬起頭,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心肝兒!”其格的聲音從後院中響起,腳步聲漸近,“看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麽?”
花照棋慌忙給鳳南泱打了個手勢,向其格走去。
夜漸漸深了,其格鼾聲如雷,花照棋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悄悄披衣下了床。
她踱著步悠然進了院中,做出睡不著出來散步的模樣,眼角餘光一直瞥著那棵樹,暗自思忖。
鳳南泱見她出來,知她正在為自己想辦法,便靜靜等候。順便看好了東廁的位置,因為那裏是不會有軍士嚴密把守的。
花照棋定了主意,聽著身後軍士步子漸近,忽地轉身,一下子撞在了一個軍士身上,作勢跌倒。
那軍士登時慌了神,伸手想要扶起花照棋,她捂著腳踝哭鬧:“好痛啊!”
軍士臉都白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花照棋啜泣著:“你竟撞了我,還害我把腳扭了!等我告訴其格,看你有沒有好果子吃!”
軍士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姑奶奶,求求你饒命,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其他軍士見此情景紛紛過來相勸,花照棋隻哭鬧不休。
鳳南泱看準時機,輕巧落地,向東廁跑去。
那軍士求爺爺告奶奶地一通討饒,花照棋這才止了哭,道:“這次便饒了你,你以後小心些!快扶我起來!”
花照棋警覺地看著身後,並沒有人跟來,這才開始尋找鳳南泱。她不敢喊,隻能到處走,等著鳳南泱看到她自己出來。
一枚小石子從東廁院牆砸出來,落到她麵前,花照棋閃身進了東廁。
“真的是你!”花照棋捂著嘴驚呼,“你怎麽在這兒?”
鳳南泱將事情對她說了,又問她:“你怎麽和其格……”
花照棋歎著氣將始末原委和盤托出,鳳南泱緊緊抱著她,鼻尖發酸:“委屈你了。”
花照棋使勁搖頭:“不委屈。你要殺其格,我就不委屈了。怎麽殺?我現在帶你過去?”
鳳南泱搖頭道:“不行,外麵防守太嚴密,你一個人可以來去自如,再帶上我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花照棋眸子一亮,“我來動手?他現在正睡著,我正好結果了他!”
鳳南泱道:“我希望其格死得和可汗沒有關係,就不能用刺殺這種方式。”
“你的意思是?”花照棋有些不解。
鳳南泱在花照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其格自沉睡中醒轉,見身旁美人正梨花帶雨,忙摟著她連聲哄著:“小心肝兒,你哭什麽呀?想要什麽盡管說!”
花照棋軟軟靠在他懷裏,啜泣道:“我突然想起來小時候一些不高興的事,你又隻管睡覺,根本不理會我,我隻能自己哭。”
其格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哄道:“好好好,是我的錯,我現在理會你了。”他說著就要解花照棋的衣衫,“來,讓我好好疼疼你。”
花照棋忍下心裏翻騰的一陣惡心,嬌媚道:“哎,人家想喝些酒再……”
其格哈哈大笑:“好,美酒配美人!”
花照棋殷勤抱來兩壇酒,一壇是烈酒,一壇是清淡的梅花酒。她纖白玉指輕輕一點:“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一個嫵媚眼神拋去,“你要是不能把這酒喝完,人家今晚可不讓你碰。”
其格一把將她抱到膝上:“來,你來喂我。”
其格很快喝得爛醉,擁著花照棋往床上倒。花照棋掙脫出來,塞了個枕頭在他懷裏。
鳳南泱將所有武器全部取下藏在東廁裏,故意將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巡邏軍士的視線中,軍士大喊:“有刺客!”
鳳南泱被綁縛著擒了出來,押到其格門外。花照棋扶著幾乎站不住的其格從屋內出來。此時鳳南泱的長發已在打鬥中散下,其格大著舌頭:“什,什麽刺,刺客?”
花照棋假意打量了一會兒:“呀,竟是個姑娘,還很漂亮呢!”
其格瞪著眼睛盯著鳳南泱:“漂,漂亮姑娘,怎麽是,刺客呢?”
軍士有些茫然:“可是……”
其格手一揮:“放開她!不許這麽對,對小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