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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故人來

  程耀答應了鳳南泱替她去京城再打探一下關於妖姒的事情,如今年節已過,積雪也漸漸化了,程耀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鳳南泱不免有些焦急。


  夜裏和鍾娘一起哄睡了陶陶,鳳南泱披上衣服獨自踱步至廊上。


  遊廊走到底便是鳳致遠的臥房,鳳南泱正走著,忽聽見那邊微有唏噓之聲,站著一個嬌小的人影,那人不是花照棋又是誰?

  鳳南泱急忙隱到廊柱後。隻見花照棋癡癡地看著鳳致遠臥房窗前他頎長的身影,如水銀般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越發顯得蕭索孤清。


  夜深人靜之中隱隱傳來花照棋極力壓抑的哭泣聲。鳳南泱抬眼看一眼鳳致遠屋裏的燈光,心底暗暗吃驚,她一向自詡聰慧,竟絲毫沒有發現花照棋已對鳳致遠暗生情愫,這情分看起來還不淺,以至於她會在深夜裏對著鳳致遠的身影落淚。


  不知默默看了多久,花照棋終於悄無聲息地走了。


  第二日吃過了午飯,鳳致遠和鳳致寧帶著白無瑕一同上街,白無瑕被鳳致遠抱著,嗅到一陣濃濃的香味,小女孩頓時被勾了魂魄。鳳致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街邊有個賣炸春卷的攤,鳳致遠笑道:“無瑕是不是想吃春卷?”


  白無瑕連連點頭。三人坐到了攤上,鳳致寧吩咐夥計炸了兩盤,夥計連聲答應,將包好的春卷下入油鍋,隻聽“哧啦”一聲,春卷立刻變得焦黃。白無瑕望著鍋裏的春卷,咽了口唾沫。


  一旁的鳳致寧大笑起來:“看來我們家無瑕是餓壞啦。”


  鳳致遠見對街有個賣糖人和麵人的小販,便過去準備買了一個。忽聽有個女子喚他:“敢問……”


  鳳致遠轉過頭去,那女子身材修長,很有幾分姿色,尤其是那挺拔的鼻子,長得很是美麗。


  她道:“敢問公子貴姓?”


  鳳致遠不知她何意,還是答道:“我姓鳳。”


  那女子一喜,轉頭看了看春卷攤上的鳳致寧:“那你和那位公子一定是雙胞胎兄弟了?”


  “是。”鳳致遠道。


  女子幾乎是興奮得要蹦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絲毫沒有注意到鳳致遠手裏的糖人被她碰到了地上:“那你是鳳致遠還是鳳致寧?”


  鳳致遠一頭霧水,看著地上的糖人更是心疼:“……你認識我們?”


  “我叫黎抒言!”黎抒言大方地介紹自己,“我是你姐姐鳳南泱的好姐妹,我以前也是內衛!”


  鳳南泱坐在桌前一字一字書寫秦觀的一首《鵲橋仙》,案上博山爐裏焚著珈藍香,爐煙寂寂,淡淡縈繞,她神色安寧如在境外,眉宇間便如那博山爐的輕縷一樣,縹緲若無。


  陶陶忽然在搖籃裏哭了起來,鳳南泱手一抖,最後一筆便歪了。她歎了口氣擱下筆走到搖籃邊抱起陶陶:“你可真是個小壞蛋。”


  花照棋拿了剛折的梅花進來,正聽見她這句話,笑道:“姐姐的字又寫歪了?”


  鳳南泱朝桌案努了努嘴:“好容易靜下心來寫寫字,就壞了最後一筆。”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見外頭鳳致遠歡喜的聲音:“姐姐看誰來了!”


  房門應聲而開,鳳南泱剛邁了一步出去,整個人便呆住了,一顆心怦怦跳著,不覺熱淚盈眶,喚道:“抒言!”


  話音剛落,黎抒言的手已經一把牢牢扶住她,眼中落下淚來:“姐姐,咱們好久不見。”


  她的話甫一出口,鳳南泱的淚水亦情不自禁落了下來,相對無言,隻細細打量著彼此的身形容貌,是否別來無恙。


  黎抒言忙拭了淚道:“不哭不哭,這是高興事。”


  鳳南泱給花照棋和黎抒言相互引見了,道:“可惜佩玖不在了,一念又遠在突厥。”


  黎抒言笑道:“姐姐不奇怪我是怎麽找到你的嗎?我一開始還以為姐姐真的不在了,傷心了好久。知道一念做了突厥可敦,便去突厥看她,她告訴我其實姐姐還活著,現在在涼州,我才到這裏來的。我在街上看見兩個雙胞胎兄弟,眉眼間又有些像姐姐,便向其中一個打聽,果然便是了。”


  “然後我的糖人就沒了。”鳳致遠在一旁笑說,“我還以為哪家姑娘看上我了,白高興一場。”


  黎抒言想了想,破涕為笑,道:“哎呀,原來我把你的糖人碰到地上了嗎?怪不得你一副肉痛的表情。那明天我買來賠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糖人是給無瑕的,我要個麵人就好。”鳳致遠笑道。


  鳳南泱的目光似無意從花照棋麵上掃過,她臉上是類似於歡喜的笑,可鳳南泱並沒瞧出歡喜的神情。於是她忙道:“好了好了,別站在外頭說話,怪冷的。”


  “我就不進去了,致寧還帶著無瑕在吃春卷呢,我去和他一塊兒。”冬日淺淺的陽光落在鳳致遠的身子上,有淡淡的一圈金黃光暈。


  花照棋還是如常的樣子,隻是有不熟悉的人在,微微拘謹些而已。三人在一處坐著,鳳南泱把陶陶抱給黎抒言看:“我的兒子,大名祝維禎,小字陶陶。”


  黎抒言手忙腳亂地把他抱在懷裏,情不自禁親吻他幼嫩的臉頰,將他細小的手握在手中。陶陶似乎很喜歡她,對著她一個勁兒地笑。


  “真好。”黎抒言半是喜悅半是羨慕,“姐姐能從過去的日子裏解脫,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真好。”


  “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鳳南泱歡喜亦酸楚。


  黎抒言輕輕歎了一口氣,道:“當年姐姐離開皇宮以後,內衛府便盡是武清瑜的天下了。先帝的身子越來越不好,許多事便都是她這個大閣領和當今聖上做主。我聽了你的勸,這些年收斂鋒芒,不讓武清瑜注意,隻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想找個時機可以一舉幫你洗雪沉冤,奈何我留心多年也抓不住武清瑜的把柄。直到先帝駕崩,皇上廢了內衛製度,所有內衛要麽被賜婚,要麽賞賜一輩子也用不完的金銀財帛送回家鄉。”


  “不要緊,不要緊。”鳳南泱連連搖頭,“隻要你好好的。”


  黎抒言道:“一念和佩玖跟著你走了以後,武清瑜一開始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好在她那個堂妹武心禮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武清瑜也就漸漸不理會我了。有幾次我碰見武清瑜和皇上在一處說話,我真是替姐姐你寒心。更有甚者,武清瑜如今已成了貴妃……哦不,過年時被褫奪封號,降位為武妃了。”


  過往的記憶在腦海中劃過,鳳南泱冷笑,卻也佩服:“狠心負心無心,他們兩個勝我百倍。”


  黎抒言的神色驟然複雜而不分明:“姐姐知道武清瑜為什麽被降位嗎?我聽說,是因為她毒害泱嬪不成,被人揭發出來了。”


  鳳南泱一怔:“泱嬪?就是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女子?”


  “正是。”黎抒言道,“細節我也不太清楚,隻聽說是武清瑜親自去禦膳房在泱嬪的午膳裏下了砒霜,好在泱嬪胃口不好,隻吃了一點點,否則真要救不回來了。”


  鳳南泱隱隱覺得不對,然而哪裏不對,卻是說不上來。她怔怔支頤思索,忽然瞥見花照棋蹙著眉,仿佛欲言又止。


  她心下起疑:“照棋,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花照棋道:“我從前就是禦膳房的宮女,禦膳房的規矩,給妃嬪做飯菜,從頭到尾都是有人嚴格看著的,且必得是由太監帶著幾個宮女一同立刻送去妃嬪宮中,一路上不得停頓,不得放下食盒。更要緊的是,送到後都會有太監用銀針一一試毒,以策萬全。而且宮中用膳一般都是使用銀筷。我隻是覺得奇怪,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下毒的機會的。”


  鳳南泱按捺住心底的起伏,輕輕道:“後宮鬥爭,向來無所不用其極,或許……”


  “姐姐。”黎抒言牢牢盯著她,一字一字道,“這位泱嬪,會不會就是……聽說她長得真的很像你。而且如果按照棋姑娘所說,那十有八九這毒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武清瑜並不怎麽得寵,也沒有孩子,就是位分高一些罷了。若單單是為了爭寵,泱嬪實在不必對她下手。”


  鳳南泱的心口沉沉地發燙,愈加覺得不安:“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在宮中豈不是很危險?”


  黎抒言沉吟片刻:“這些年燕王還在京城的時候,每逢清明節和鳳將軍、鳳夫人的忌日,他都會去他們京郊的墳前祭奠,我有時得了機會也會悄悄去表表心意。奇怪的是,除了燕王的香燭供品,我總會看見另外一份,不知是誰送來的——鳳將軍是獲罪被處斬的,幾乎沒有人敢去祭奠他們。我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誰,也從未遇見過他。如今想來……”


  鳳南泱的心一度跳的厲害,下意識地咬著嘴唇:“可是當年鳳家獲罪的時候南伊隻有一歲多,她什麽都不記得的。如果泱嬪真的就是南伊,她又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黎抒言容色深沉,壓低聲音道:“問題便出在這裏。當初姐姐分析的是,南伊也許是被牙婆偷走了,牙婆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如果泱嬪就是南伊,那把她養大的人一定也是與鳳家有密切關係的人,這個人的心裏也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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