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溫情（下）
發燒了應該吃些清淡落胃的食物，祝瀟陽又不愛吃太油膩的肉。鳳南泱一邊念叨，一邊在廚房裏忙活。
鳳南泱陸續做好了雞髓筍、梅花豆腐、龍須菜、炒絲瓜等幾道菜，又用大白菜心燉了瘦肉做湯，加上兩碗細米白粥，一並端了回去。
這次祝瀟陽很老實地躺在床上，被子也蓋得好好的，衝內側睡著。
鳳南泱放下托盤，道：“睡著了嗎？”
“沒有。”
鳳南泱頓了頓，祝瀟陽捂在被子裏，聲音有點含糊，可她還是聽出了一點鼻音。
鳳南泱過去扒拉了一下他的被子：“你不會哭了吧？”
“沒有。”被子被她拉開了，祝瀟陽用手背擋著眼睛，“好好的我哭什麽。”
這種傻乎乎的欲蓋彌彰讓鳳南泱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就是隨便凶了你幾句，你不至於吧？”
祝瀟陽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開頭：“真沒哭，就是困。”
鳳南泱把小茶桌搬到床跟前，在祝瀟陽背後墊了幾個枕頭讓他坐起來，端著菜從他麵前過了過，得意道：“香吧？”
祝瀟陽笑了笑：“香。”
鳳南泱還是堅持要喂飯，祝瀟陽隻得依從她。他活了這二十多年，三歲開始就自己吃飯了，還沒享受過這等待遇。尤其，這還是他愛的女人。
“你吃過了嗎？”祝瀟陽問道。
“沒呢。”鳳南泱吹著手裏的粥，“等你吃了再說。”
祝瀟陽的胃口比平時小了一些，第二碗粥隻吃了幾口，鳳南泱便把剩下的給吃了。
祝瀟陽靜靜看著她。
“怎麽了？”鳳南泱愣了愣，看了看手裏的空碗，“你沒吃飽啊？”
“吃飽了。”祝瀟陽半天沒說話，突然屈起腿把臉埋進了膝蓋裏。
鳳南泱一下就慌了：“你是不是頭疼？還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祝瀟陽簡短應了一聲，還是沒動。
鳳南泱扶在他肩頭上的手停住了，她又聽出了鼻音。她實在沒想通怎麽回事，隻能在祝瀟陽背上輕輕撫摸著：“我怎麽你了，你老哭。是不是沒吃飽？那我再去給你做。你剛才說你不吃了我才吃的。多大人了啊，爭嘴都能爭哭，你說說這要傳出去了，讓你那幾千個小嘍嘍知道了，你這盟主還怎麽當？多丟人啊！我都算比較好哭的了，你就別這樣了，不然以後咱倆隻能一塊兒哭了……”
鳳南泱在祝瀟陽麵前一直都是讓他覺得無比可愛又可憐的樣子，他隻知道自己要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但這次，鳳南泱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溫暖。
他不介意在鳳南泱麵前流淚，因為鳳南泱是他唯一能夠卸下偽裝真實麵對的人。
但祝瀟陽不像鳳南泱那樣一哭起來就要哭很久都停不住，特別是現在聽著鳳南泱這一通念叨，他沒忍住笑了半天。
鳳南泱“嘖”了一聲：“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還在想辦法安慰你呢。”
祝瀟陽抬頭的時候已經沒有淚痕了，他也沒怎麽哭，就是落了兩滴淚。他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鳳南泱的臉：“你真是小祖宗。”
“你哭什麽啊？”鳳南泱有些茫然。
祝瀟陽神色似火苗一跳，稍稍黯淡了下去，聲音極輕：“我剛才哭，不是因為你罵我，也不是因為沒吃飽，是因為……長這麽大，第一次生病的時候有人這樣照顧我。”
平時看慣了強勢的他、對別人冷淡對自己溫柔的他，現在看到這麽脆弱的，有一點點說不上來的委屈的他，鳳南泱突然很難受。
鳳南泱本來想學祝瀟陽平時那樣，用兩手把他的一隻手包在手心裏，可是她的手小，看著還是跟她拉著祝瀟陽一樣。她捏了捏祝瀟陽的手心：“以前你師父不管你嗎？”
“他這麽多徒弟呢，哪管得過來。”祝瀟陽的眼神看不出情緒，“再說那個時候，我也不敢把自己慣得太嬌氣，隻要能動，就不算生病，也不肯養著。後來漸漸的就習慣了，不怎麽生病，或者察覺不出自己哪裏不對勁。”
他看了看鳳南泱的眼神，自己卻笑了：“不用心疼我，我這也算因禍得福吧。十歲的時候師父突然對我特別上心，讓我跟他同吃同住，把他畢生所學全部教給了我。後來他去世前我問他為什麽，他說他就是看中了我能吃苦這一點。”
“別說了。”鳳南泱抱住了他，隻覺祝瀟陽整個人像一個滾燙的火爐，燙得她一陣陣心慌，“你師父喜歡你能吃苦，我不喜歡。我就要你以後在我麵前脆弱一點，有什麽不舒服不開心的都要跟我說，跟我撒嬌跟我抱怨，我不許你自己扛著。”
“好。”祝瀟陽笑著點了點頭，“你說什麽我都聽。”
鳳南泱緊緊抱了他一會兒，勁大得好像都能聽見骨頭“哢哢”響。她鬆開祝瀟陽，把他按回了床上：“睡覺。”
鳳南泱把托盤端回廚房，剛一放下就蹲到地上哭了起來。
鳳南泱以前不太會關心別人。很少能見到家人，在皇宮的時候上頭的人也輪不到她來關心。即便是墨景嚴和當時的墨以年，若是有什麽病痛，鳳南泱慰問的時候總會有種難以言表的生硬。
可是遇到祝瀟陽以後，很多事情都變了。
祝瀟陽是第一個能讓她心疼得發抖的人。她對祝瀟陽的關心和心疼，發自內心，沒有生硬也沒有尷尬。
睡前又給祝瀟陽喂了一碗藥和水，鳳南泱把他拿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在他身邊躺下。
鳳南泱的手在祝瀟陽胳膊上來回摸著，蹙眉道：“你體溫本來就比我高一點，現在摸著都燙手，抱著就跟個火爐似的，我都不用燒爐子了……”
“那你抱吧。”
“嗯？”鳳南泱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想著明天做些什麽給他吃，聽到這句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抱。”祝瀟陽閉著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祝瀟陽這一個“抱”字，帶著一點沙啞和鼻音，還有那麽一點撒嬌的味道，鳳南泱心裏頓時一軟，緊接著跟炸開了花似的。
她將祝瀟陽抱在懷裏，學著他平時哄睡自己的樣子輕輕撫著他的背：“睡吧。”
“嗯。”祝瀟陽也許是放鬆下來了，或者是發燒的勁兒上來了，聲音有些沙啞，“你哄陶陶睡覺的時候是怎麽哄的？”
鳳南泱捏捏他的耳朵笑了笑，輕聲唱道：“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琅，燕飛來……”
祝瀟陽很快就睡著了，鳳南泱毫無睡意，靜靜著凝視著他的側臉。
生病的祝瀟陽完全沒有了平時傲視群雄的氣勢，乖乖閉著眼睛睡在鳳南泱懷裏，看上去就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崽子。
鳳南泱抱著這隻病貓一夜沒睡好，怕他出太多汗身上不舒服，夜裏幾次起來給他擦汗、喂水。祝瀟陽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身上還是很燙，喝水的時候都是暈乎乎的。
祝瀟陽的身體一直很好，這麽久以來鳳南泱從未見過他生病。可這種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起來，就總是會來勢洶洶。
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候，鳳南泱徹底睡不著了，幹脆守著祝瀟陽敷額頭的絹子，隔一會兒便重新拿下來浸濕。
鳳南泱打了個瞌睡，聽見雞叫聲就起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摸祝瀟陽的額頭，似乎沒有那麽燙了，她這才鬆了口氣，起身去廚房熬藥、做早飯。
她在廚房忙活的時候，鳳致寧推門進來了，十分詫異道：“姐姐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你姐夫生病了，我給他做飯熬藥呢。”鳳南泱看了看他，“你怎麽也這麽早？”
鳳致寧捂著肚子笑了笑：“我餓了，來找吃的。”
“這兒有包子，我剛剛蒸的。”鳳南泱夾了兩個給他。
鳳致寧靠在灶台邊拿著包子吃了兩口，一句話都沒說。鳳南泱太了解他了，道：“有什麽話要問我嗎？”
鳳致寧又咬了一口包子，這才猶豫著道：“我昨天聽說，皇上用我們鳳家的祖墳來威脅燕王出兵，師哥他自請帶兵去。”
“是啊。”鳳南泱蹙眉，不由厭惡道，“這種下作的手段。”
“可是師哥為什麽要去？”鳳致寧擔憂道，“這太危險了。”
鳳南泱沉默了一會兒：“因為大哥不願意去。”
鳳致寧略想想也就明白了，手中香噴噴的包子突然讓他有些食不知味：“我很擔心師哥。”
說曹操曹操到，鳳南泱向窗外看去，正見程耀從外麵經過，身邊還有一個女子，仔細看看，竟是蕭良玉！
鳳南泱有些疑惑又有些驚喜：“致寧你看。”
鳳致寧探身往外看了看，道：“怎麽了？”
“師哥和良玉在一塊兒呢。”鳳南泱笑了起來，“這下好了。”
“什麽好了？”鳳致寧茫然地看著她。
鳳南泱但笑不語。
片刻後鳳致寧回轉神來：“姐姐的意思是，覺得他們兩個……”
鳳南泱點了點頭。
鳳致寧微張著嘴看了她一會兒，有些欲言又止：“姐姐，不是我想打擊你，但是……”
“但是什麽？”鳳南泱側頭看他。
“但是……”鳳南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師哥跟我一樣的。”
“什麽跟你一樣？”鳳南泱一時沒反應過來。
鳳致寧看著她沒說話。
鳳南泱和他對視了半天，眼睛一點點地睜圓了：“你是說……”
鳳致寧拿起第二個包子咬了一口，嘴角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笑。
“你……他……”鳳南泱這回徹底愣了，“你怎麽知道的？他告訴你的？”
鳳致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我能看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