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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暮槿(八)

  “詳細講一遍。”


  白俞風隨意指了個丫鬟問道,回過頭去望了一眼方才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莊怡。


  丫鬟恭恭敬敬將雙瑞所作所為都說出來了,另幾個低著頭,忍不住抬眼看白俞風作何反應。


  白俞風聽完,自己心中也不知作何想法,走進莊槿屋子裏,看見桌上的藥碗還原封不動的放著,劍眉皺起,端起藥走向床邊。


  腳踩過地上留下的點點血跡,白俞風薄唇緊抿,心中忽上忽下,舉棋不定。


  “怎麽不喝藥?”


  聲音放的輕柔,莊槿聽見微微一怔,不願回答,索性背對著白俞風拿杯子蒙上頭。


  “我不信一個瘋子的話,你妹妹也是。”


  白俞風說道,進院子時他與莊怡擦肩而過,對方氣息鎮定,歲神色憔悴,但看不出任何憤怒和痛心。


  莊槿頭上的被子被拉開,被白俞風拽著胳膊拉起來,一勺黑乎乎的藥汁送到眼前,她麵無表情的撥開白俞風拿著勺子的手,盯著白俞風瞳孔裏自己的倒影,一字一頓說道:“雙瑞說的話一字不差。”


  “既如此,該當如何?”


  白俞風漫不經心說道,將勺子送到莊槿嘴邊,“你所虧欠於莊怡的,我也有一份,我自己私心也在裏麵,我可以和你一起彌補莊怡。你想要休書的話,我現在就能寫給你。”


  莊槿視線轉向別處,咽下勺子上藥汁,將白俞風這話翻來覆去咀嚼也沒弄懂對方是什麽意思。


  藥碗見底,莊槿喉嚨處輕微嘔吐感湧上來,撫著心口壓下去,問道:“休了我彌補莊怡,也不錯。”


  “嘖。”


  白俞風心裏像是與什麽作鬥爭,一貫麵不改色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將藥碗扔到桌子上,圓底碗在實木桌子上轉了好幾圈才穩定下來。


  “休書我很快寫好。”白俞風說道,輕咳一聲掩去麵上不自在神色,“過幾天就又要回邊關,沙子洗臉整日裏打交道的全是些臭氣熏天的男子,下次回到京城八成又是無意義的胡吃海塞,還有皇帝因兵權給予的壓力,長袖善舞的各級官員暗示自己家裏有個適齡待字閨中的女兒。”頓了頓,又道:“我想下次回來的時候的能將這將軍府當……家?前提是有你在。”視線與莊槿對上,又補充道:“不是你的話,我就早早上交了兵符,一直邊關待著。我還是很希望你留在這。”


  莊槿聽得愣住,仔細想了想了,從認識到現在白俞風和她說的話加起來怕是還沒現在這麽多。


  “你要我踩在妹妹一生的幸福上。”


  僅僅是前段時間理所應當的嫉妒,理所應當的撒謊,理所應當的做著將軍夫人,莊槿已經說服不了自己繼續這樣做下去了。


  錯了就是錯了,用了醃臢手段就是該得一個更髒的下場,原本堅定的想法沒有因為兩人的原諒產生任何動搖。讓她將所作所為標榜上“真愛”。


  惡心。


  莊槿莞爾,“好。”


  看著白俞風舒展開來的眉頭,忍不住上揚的嘴角,莊槿心裏一陣刺痛。


  她最後再錯一次,最後撒一次慌,白俞風妻子的身份實在太誘人了,這樣死去,也不是不好。


  時光飛逝,春去秋來。


  白俞風主動上交了兵權,皇帝龍顏大悅,重新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重不輕的職位,相對於邊關,去了離京城不遠的另一支軍隊,現在雖官職名稱變了官職等次未變,但現在簡單的一聲“將軍”,遠遠沒有“征西大將軍”來得威武響亮。


  沒有了兵權,沒有了以往讓皇帝都有幾分忌憚的權利,白俞風在朝野中地位一落千丈。


  幾年來將軍府沒有進一個妾,莊槿也誕下了一兒一女龍鳳胎,夫妻伉儷情深家庭美滿,倒是一段佳話。


  莊槿的一切都在往好的發展,莊怡正好相反,去白馬寺上香回來途中遇到混混無賴,因為臉抱住了貞潔名聲,卻被匕首刺傷,險些喪命。


  莊南如願以償的攀上了高枝。莊怡嫁不出去,想要去靜心觀修行,卻被拒之門外。


  再去其他寺廟和道觀,統統被拒絕。


  得到的答案皆是“塵心未了”。


  天天往寺廟道觀裏跑,秀夫人添油加醋各種倫理道德都說了一遍,吏部尚書動了怒,直接將莊怡關進祠堂。


  得知這事的時候莊槿剛剛生產完,想去看望莊怡,進了府秀夫人也百般阻攔,就是不讓她見莊怡,吏部尚書在時,也沒給莊槿好臉色。


  白俞風所作所為在民間百姓,言情話本看來,當然是愛護妻子的好丈夫,是婚姻和諧美滿的象征。但在朝堂上大臣看來,無非就是因兒女情長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每次下朝時遇見不對頭的同僚,都會誇讚他的小女兒有本事,將白俞風拴的緊。順便說道一兩句一心向佛的大女兒。


  吏部尚書每每被氣的青筋挑起,大女兒臉被毀了,沒辦法通過婚姻對他仕途帶來好處,二女兒又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三女兒隻會聽秀夫人的話耍些小家子氣的手段。


  一個個都不中用。


  莊槿討不到好處,便回到將軍府繼續想辦法。


  哄好繈褓裏的孩子,莊槿將枕頭底下的荷包取出來,支開丫鬟,有些偷偷摸摸的出將軍府,一個人坐上了馬車。


  荷包裏麵裝著一小片碎玉,是機緣巧合之下一個髒兮兮的阿婆給她的。


  馬車停了下來,天色黑透了,但店門牌匾“群芳髓”三個大字能辨認的清楚。


  莊槿站在店門口,翻看著手中的碎玉:說不上形狀的一小片,泛著幽幽綠光,在周圍昏暗時看有種吸引的力量。


  據說憑著這片碎玉,能在這家店像店主實現一個願望,代價是自己魂飛魄散肉身死亡。


  靈異神怪這些事情莊槿向來不信的,姑且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了這裏。


  想到還在軍營裏的白俞風,將軍府內睡得香甜的兒女,有了一絲動搖,抬手卻遲遲未敲響門。


  轉而又想到孤苦伶仃的妹妹,從幾年前妹妹的原諒開始,一點點將莊怡苦澀艱難的生活細細回想了一遍。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孩子有白俞風,白俞風有孩子,但是莊怡,就隻剩她這個無能的壞姐姐了。


  又將願望重新一遍,拭去臉頰上淚水,莊槿敲響“群芳髓”店門。


  開門的是個小姑娘,除此之外,還有二十歲左右的一男一女,男的接過了碎玉,小姑娘引她進了一間屋子,女子問了她的願望,又開始舉行奇怪的儀式。


  心裏出乎意料的平靜,莊槿無數次想象過,以為自己會哭著大聲喊白俞風和兒女的名字。


  手中鮮血漸漸流逝,莊槿對於身體存在與否已經模糊了,腦中卻想起白俞風在一年七夕還是中秋,對著月亮許了些長長久久同年月生死的誓言。


  臉紅不自在卻非要說出來的執拗模樣,莊槿忍俊不禁。


  “白俞風,同年月生死的誓言我先違背了……”


  莊槿張嘴說道,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佛白俞風就在眼前,嘴唇一張一合間,消散為一捧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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