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葵生（七）
沈葵兒突然大聲吼道，抬頭充血瞪圓的眼睛滿是絕望恐懼和憎恨。
她太弱小了，她從未如此憎恨自己的弱小，隻能看著別人殺了至親，聽著別人羞辱自己。什麽都保護不了。
什麽都做不了。
“你有什麽資格吼，我告訴你，這些原原本本，這些血這些疼痛，全都是因為你爹，父債子償，這些痛不欲生的經曆，我要你原原本本嚐一嚐，讓你也體會體會親人死在麵前的無能為力，如何？對這滋味可還滿意？”
緒風情緒又被點燃，聲音相較沈葵兒又高了八度。
匆忙腳步聲傳來，沈星剛到沈葵兒院子就看到一地婢女屍體。忙進裏屋，提劍攻向緒風。
幾個回合下來，沈星身處下風，勉強抵擋緒風攻擊，最終心髒被銀針穿過，嘔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下。
“哥哥！”
沈葵兒大聲喊道，淚水不由自主流下來，想要向沈星奔去，卻被緒風一角又踹回去。
“葵兒姑娘，你告訴我，失去至愛，是什麽感覺？連他的屍體都擁抱不到是什麽感覺？你現在這些痛苦抵不過我千萬分之一，你想死？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著，活著殺了我。”
嘴裏腥腥的，沈葵兒不斷嘔出鮮血，不斷向沈星屍體爬去，不斷又被緒風踢回去.
沈葵兒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想要咬舌自盡一了百了，心中的不甘讓她無法狠下心去一咬。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做了什麽，讓緒風的恨意有那樣的強大，耳邊還是對方陰惻惻惡狠狠的言語，腦中不斷重播緒風拿出令牌和用暗器刺穿哥哥心髒的場景。
多希望是一場夢境啊。
醒來時，她還是整天為腰牌後凹槽操心操肺，整天嚷著不想嫁人粘著哥哥，一身爛武功卻大言不慚稱自己是天下第一女捕快的沈葵兒。
可惜不是。
她已經家破人亡，什麽都沒有了。
再次睜眼沈葵兒躺在路邊，勉強撐起身子，打量一下四周。
不知道是在楚京的哪條街道上。
旁邊的乞丐見她醒來，遞過去小塊發黴的餅子。
“我不吃。”
沈葵兒擺手拒絕，想起緒風對她說什麽複仇雲雲的話，她苦笑一聲，而後劇烈咳嗽起來，牽動五髒六腑撕扯般的疼痛，陽光暖洋洋的，她的心裏卻冰冷一片。
她複仇？
用這幅殘缺不堪的身子？
真厲害啊，夠狠。
沈葵兒讚歎道。
“你想不想複仇？”
旁邊乞丐突然開口說話，沈葵兒心中詫異不已，但懶得起什麽疑心，麵無表情點點頭，等待乞丐的下文，光腳不怕穿鞋，她都已經這樣了，沒有什麽被騙的資格。
“在城南或城北找一家賣首飾的店，說你要實現一個願望，如果是個男店主，他會跟你談天說地，如果是個女店主，她會要一片碎玉。”
是個瘋子。
沈葵兒下定論，心裏一片死寂，點了點直勾勾看向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撿起地下被施舍的幾個銅板。
“拿好了，這是碎玉。”
乞丐說著，拿出一枚質地極其良好的一小片玉。
沈葵兒接過，那片碎玉泛著幽幽綠光，有著能把別人吸進去的力量。
“什麽願望都可以嗎？”
仿佛相信了一切，沈葵兒突然露出笑容，見乞丐點頭，從低聲笑變成放聲大笑，路上行人隻覺遇到了瘋子，紛紛捂住口鼻繞道走。
“一生隻有一次，一定要珍惜這次機會啊。”
乞丐囑咐道，沈葵兒笑容又突然收斂，將碎玉小心翼翼含在嘴裏，貓下腰四處張望一番。
“那我走啦？”
乞丐嗯了聲，麵容始終被寬大的黑色鬥篷遮住，也不知有沒有被悶出一身汗。
沈葵兒蹦蹦跳跳，腦中記憶混亂不堪，完全是憑著感覺站到一家店門前。
口齒含糊不清，一遍一遍念叨著牌匾上的字。
大白天居然鎖著店門，沈葵兒一直不停歇的敲著，手指骨節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終於，店門大開，是一位穿著白衣，喝的醉醺醺的一位男子。
“我是來，視線願望的。”
沈葵兒昂起髒兮兮的笑臉，衝著男子說道。
男子一愣，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把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良久，呆呆應了聲，將沈葵兒請進來。
跟著男子進了店裏的一間暗門，華美精致的房間展現在眼前，沈葵兒鼻尖縈繞淡淡香味，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把手放進來。”
男子見她模樣，忍不住皺眉，拿起一奇形怪狀東西示意沈葵兒塞進去。
沈葵兒也呆呆的，看著那精致的香爐心裏生了幾分喜歡，摸了兩把，才戀戀不舍的將手放進奇怪的東西裏。
男子眉頭還皺著，似乎遺落了什麽事情，看了眼沈葵兒，又搖搖頭，手指輕觸奇怪東西底座的旋鈕。
“你的願望是什麽。”
沈葵兒聽完這話，才想起來自己有願望沒說，視線已經一片模糊，她感受不到身體四肢的存在了。
“我想……”
話音戛然而止，沈葵兒愣住，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男子歎口氣，倒著旋轉按鈕，沈葵兒打了個激靈，然後繼續說道：“我想緒風慘慘的死掉，死後墮入地獄，受盡無窮無盡的折磨。”
剛一說完，沈葵兒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散，與此同時，一具屍體出現在荒郊野嶺的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