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血楓（十）
從那天起，越楓林被安置在一個昏暗的小房間裏，進來時蒙著眼罩，她不知道是在地下還是在地上，周圍這樣黑，像是又回到了暗部一樣。
她擔心妹妹，在暗部完全失去了自由，看著妹妹被懲罰隻能站在一旁聽著慘叫聲，以為現在服侍公主，能獲得一丁點自由，沒想到，還是老樣子，更加的無能為力。
在暗部被訓練的武力和忠誠，越楓林潛意識認為自己的存在是保護公主的安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鎖在這見不得光的地方。
“起來吃飯。”
門被打開，一點微弱燭光透了進來，這幾天來送飯的老宮女，和帶她來這的老宮女是同一個人，越楓林夜視能力很好，借著燭光，看清了站在老宮女身後的人。
朝陽公主蕭暮雪。
越楓林心中微微一詫異，乖乖吃了飯，老宮女接過碗筷，將燭燈遞給了蕭暮雪，自己先行出去。
“你怎麽一聲不吭的？”
蕭暮雪支著下巴，越楓林跪了下去，不敢直視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屬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越楓林如是回答，鼻尖觸及到蕭暮雪身上的香味時，有點不確定的又聞了聞。
不是那股令人恐懼的熟悉味道。
“才發現嗎？你妹妹可是一下子就聞了出來，以為你的鼻子也會這麽靈。”
蕭暮雪像摸狗一樣摸著越楓林的頭，笑聲在這空曠黑暗的房間裏顯得尤為恐怖，她早已經向暗部的越首領打聽過，她看重的這位暗衛，是暗部裏最為優秀的，也是他最為看重的。
除了武功排行第一以外，遭受再重的刑法，再苦的訓練，別說出聲了，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對於妹妹，就像捧在手心裏嗬護一般，隻要自己能代替去做的，一定也回去做，連每晚的秘藥，也都代替妹妹吃了幾次。
越首領自己作為習武之人，愛惜越楓林這樣有天賦又肯努力的，給她製定最嚴厲訓練的同時，對於她的所作所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公主，屬下的妹妹……”
頭頂被一下下溫柔撫摸，越楓林身體僵住。
蕭暮雪沒有理會對方的詢問，從寬大華麗的袖子裏掏出那天使用過的匕首。
冰涼刀刃劃破越楓林衣料，然後劃過脖頸，肩膀，腰部腹部，最後到腿。
每一處都帶有比往日更尖銳的疼痛，還伴隨著強烈灼燒感，越楓林知道這種感覺，在暗部訓練出錯時，會用塗了這種藥的鞭子抽打後背五十下，隻留下極淺的傷口，連血都不會往出冒，卻帶有劇烈疼痛，難以忍受。
“公主，屬下的妹妹。”
越楓林不死心又問了一遍，蕭暮雪歎口氣，然後叫了老宮女進來，吩咐道：“給她拿件幹淨衣服。”
老宮女像是早有準備似的，遞過來一件折疊好的裙裝，越楓林沒穿過裙子，有些笨拙的勉強套上，立在一旁，等待著蕭暮雪的指示。
“本宮不開心時，就喜歡拿刀這樣劃別人，今天啊陪本宮出去，不開心的話，你安然無恙，你妹妹，可保不齊。”
越楓林微微抬起頭，看了眼有些自得的朝陽公主，忍不住一笑，“縱然沒有妹妹，讓公主開心，也算是……份內之職。”
“拿妹妹的話，你些許能多些幹勁。”
所在的位置果然是在地下，而上麵正對的是公主的寢宮，越楓林見公主也換上尋常貴女的常服，跟著她一起做進普通的馬車出了皇宮。
“原本悶在皇宮嫌悶，現在出來了，還是一樣悶，還不如在皇宮裏有意思。”
蕭暮雪擺弄著腰間係的一塊玉佩，言語間暗示越楓林。
掀開車窗簾子，已經到了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一家建築引起越楓林注意，她想了想，說道：“請小姐在這下車。”
蕭暮雪狐疑的看了眼越楓林，輕輕嗯了聲，馬車夫立刻停下，坐在一旁的老宮女想要出聲阻止，又被蕭暮雪的眼神看的將話咽回去。
越楓林帶蕭暮雪來的，是京城，也就是大楚最大的拍賣場，進去後，毫無疑問的捕捉到蕭暮雪微微向下的嘴角，她笑著要了間包房，領著朝陽大小姐和老宮女去了二樓。
“雖說一直住在宮裏，但這地方還是來過的，不曾有什麽看得上眼的東西。”
坐在二樓包間裏，蕭暮雪將樓底下情景看的清清楚楚，現在正在拍賣的，是一粒巨大的粉色東珠，據說是貢品，整個大楚，也隻有皇宮裏皇後有一對。
越楓林瞧著拿珍珠熟悉，仔細想想，好像在蕭暮雪的鞋子上見過。
“小姐可帶夠了銀兩？”
蕭暮雪點頭，老宮女拿出一錠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桌上，越楓林笑了笑，對包間外的店員說道：“加到頂為止，我要那兩顆珠子。”
店員聽到後，舉起放在一旁的牌子，樓下穿著豔麗的拍賣小姐嫵媚一笑，說道：“三號房，加價七千兩白銀，超過低價半數，東珠歸三號房所有。”
在下方坐著的人紛紛朝樓上看來，想一睹房間內是哪位紈絝這樣糟蹋銀子。
接下來幾件商品，越楓林都以同樣的價格拍下來，從一開始的東珠，到最後的蘭陵麵具，一件不落的被送上來。
隨後，三人有在下麵圍觀者驚異的眼神下大搖大擺的走出去，臨上馬車之時，越楓林還打開東珠的蓋子，一時間這輛馬車，可以說是這一整條街的焦點。
上了車，老宮女神色擔憂，對蕭暮雪說道：“公主，這樣高調，是極危險的，請速回皇宮。”
蕭暮雪不答話，偏頭看向越楓林。
“下麵就是能讓公主開心的了，京城郊外那些土山啊，最有看頭了。”
“公主不可。”
老宮女連忙阻止，帶著冰碴子的視線看向越楓林。
對越楓林口中有趣之事有了些許猜測，蕭暮雪對接下來發生的十分期待，“若姑姑，在這塊，可不能這樣稱本小姐。”
老宮女話被噎回去，不著痕跡歎了口氣。
時不時打開車窗觀察著車外景象，走到郊外之時，還是沒有一絲動靜，馬車夫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走，回頭詢問越楓林的指示。
“裝作迷路的樣子，多轉上幾圈。”
越楓林摸著下巴，心裏竟有些發虛。
是那幫人金盆洗手不幹這行了，還是這“釣魚”執法太過明顯？
馬車兜兜轉轉不知道多少圈，傳來一陣馬的嘶鳴聲，車夫猛地一勒馬，越楓林忙攔腰抱住蕭暮雪跳下馬車，順手用手指間氣勁砍斷連著馬與車相連的身子，護住蕭暮雪，穩穩坐到馬背上。
老宮女不知何時也已經下來，看身手，越楓林更加確定心中猜測，這樣老練的輕功，迅捷的身形，的確是習武多年沒錯。
隨後，馬車車部位向後傾去，和馬車夫一起摔了個稀爛。
“真是愚笨。”
越楓林心中嘲笑，就這樣的車技和應變能力，還配給公主出宮的馬車做車夫？
麵前站著的，是十多個體格健碩，拿著大刀的山間莽漢，為首的，臉上還有猙獰的傷疤。
不過半月時間，陣容又變了啊。
視線掃過幾張陌生麵孔，越楓林低聲對著蕭暮雪耳邊說道：“公主可準備好了？”
手中被越楓林塞進一把匕首，蕭暮雪掙脫開，拿出自己常用的精美匕首攥在手裏。
越楓林也握住蕭暮雪攥著匕首的手，提氣運功向幾個山匪攻去。
蕭暮雪看見自己的手拿著匕首劃破一個又一個脆弱的喉嚨，幾滴溫熱鮮血濺到臉上，幾下眨眼的功夫，幾個山匪倒地，眼睛瞪的極大。
她隻學習過騎射功夫，拿著匕首這樣殺人的，還真是頭一回。
再次回到馬背上，蕭暮雪眼裏有幾分喜色，將匕首丟給老宮女，掏出帕子來擦拭臉上血跡，對越楓林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越楓林不慌不忙下馬請罪，“小姐宅心仁厚，屬下為護小姐周全下了殺手，還望小姐不要介意。”
是她疏忽了，短時間的相處，越楓林對蕭暮雪的喜好有了丁點了解，對方好像不喜歡幹淨利落的殺人手法，更加注重過程，應該將那些山匪綁起來，細細審問才好。
“除了這個？本宮現在等備用的馬車不知道要多久，就在這荒郊野嶺一直待著？”
老宮女從剛才開始一直冷著臉，看到山匪才理解越楓林進拍賣場的高調行為，出手闊綽又暴露行跡，是為了引來在郊外出沒的劫匪。
這樣拿公主性命開玩笑的暗衛，是不是不該留著。
餘光察覺到老宮女神態以及背後一閃而過的殺意，心裏一寒，沉默片刻，還是架起了馬朝城內奔去，隻留老宮女一人站在荒野裏。
到了街上，一路橫衝直撞，即使是到了人口密集的集市，越楓林沒有絲毫減慢速度的意思，撞翻了小攤，便扔下幾粒碎金子，那是方才拍賣場剩餘蕭暮雪讓她留著的。
到了皇宮不遠處，才和朝陽公主的備用馬車會合。
回到寢宮，蕭暮雪心中隱隱不安，怕老宮女將自己今日所作所為告訴皇帝皇後，如若真要懲戒越楓林，即使是她開口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說的好聽叫皇族的明珠，整個大楚最尊貴的女人之一，實際上不比太後天下萬民敬仰，也不比皇後掌管六宮掌握後宮女子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