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血楓(十八)
回到皇宮是白天,死了一位皇子,這次冬季狩獵的回歸宴會沒有舉辦,蕭暮雪心情不好,給二人各給了一顆丹藥就睡下了。越楓林吃下藥之後運氣,胸口處依舊是隱隱有些不舒服。
“沒有給解藥,看來她是真的不想放我們走,不知出發前說的話有何意義。”
越竹鏡一想起這事,隻覺胸口疼的更厲害,她原本是沒指望從暗部出來,遇到的主人能放她們走,不走就不走,隻要不明擺著讓他們做什麽前鋒炮灰,做什麽事都是份內之責,蕭暮雪非要許下什麽莫須有的承諾,給予希望又無情收回。
心情鬱結,身體也不舒服,越竹鏡拿了刻刀,無所事事在桌子上胡亂劃著。
“你們睡了嗎?”
門外響起敲門聲,是蘭幽。
回來之後,重新分配了房間,越竹鏡越楓林自然是住在一起的,蘭幽還不容易盼來了伴,結果現在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怎麽了?”
越楓林點燃蠟燭打開房門,她和越竹鏡常年習武,夜視能力都很好,所以夜晚幾乎不開燈,也是在暗部訓練的結果。
蘭幽頭發有些微微亂,說道:“如貴妃來了。”
越楓林一頭霧水,天色是晚了些,但是這種事情,不用特地跑來告訴她們吧。
越竹鏡問道:“是七皇子的生母?”
蘭幽點點頭,她知曉七皇子在狩獵時死在狼爪之下,據說當時自己的主子朝陽公主也在一旁,她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但不敢下定結論。方才看見哭紅眼睛的如貴妃,隻帶著兩位貼身宮女,走進宮們來時氣勢洶洶,頗有來尋仇的架勢。
平日裏那位娘娘,嬌滴滴像是一朵花一般,哪裏會露出那樣……猙獰的表情。
想了想,蘭幽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
蘭幽未經婚嫁,不知道一個孩子對母親來說意味著什麽,往大裏說,母憑子貴,能在夫家站住腳跟,自己的年老之後,也有了仰仗。往小裏說,那是自己十月懷胎,親自孕育的骨肉,所傾注之心血,是在場三人,甚至是朝陽公主都無法體會到一絲半點的。
“七皇子。”
越楓林重複道。不知如貴妃聽到消息,會不會把蕭乾的死懷疑到蕭暮雪頭上,雖然說,這懷疑也沒錯就是了。
不愧是在深宮裏摸爬滾打的一步步從小小縣令之女坐到貴妃之位的女人啊。
整頓衣襟和碎發,越楓林打算隨蘭幽一起去正殿服侍。
越竹鏡見此,微歎口氣,也隨二人去了。
茶水已經有其他宮女上過了,三人端了些果脯點心,進去之後,蕭暮雪視線在越楓林身上停留會,又看向情緒激動的如貴妃。
“朝陽知道娘娘難過,但不能因為當時我也在場,就一口斷定是我耍了手段吧,七哥,不過是運氣不好,招惹了狼群,與我何幹啊?”
如貴妃聽到消息時,第一時間就懷疑是蕭暮雪,女隨母,這樣的狠毒,可不比皇後差半分!冷笑一聲,“與公主有無關係,可不能憑您一麵之詞。”
蕭暮雪淡淡笑著,漫不經心玩著指甲,笑道:“不能憑我一麵之詞?那娘娘能去問誰呢?”天真無邪努力思考的模樣,手指點著下巴,忽而靈光一現,認真說道:“不如娘娘去找七哥問吧,畢竟血脈相連,七哥說的話,娘娘定是全部相信的。”
如貴妃重重拍一下桌子,身後的宮女連忙為她順著氣,在耳邊低聲說些什麽。
“娘娘,奴婢早說,朝陽公主嘴巴山一丁點虧都不肯吃,您這沒有證據一通胡鬧,自己反倒落了下風了,還不如先回去,從長計議?”
旁人自然是沒有聽到,因習武聽力異於常人的越楓林越竹鏡自然聽了個清楚。
越楓林看見如貴妃的臉色明顯緩和下來,但這樣絲毫好處都討不到,她心不甘。
“娘娘,別忘了,還有匈奴和親一事。”
宮女繼續說道,如貴妃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手掌攥著椅子的把手,看向蕭暮雪的眼神中帶著憤怒和不甘。
“公主是尊貴人,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是吃穿用度通通不愁,為何要害乾兒性命?”
蕭暮雪微微歪頭,“娘娘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害了七哥的性命,您可不要亂講話,憑空汙人清白。”見如貴妃的眼眶迅速泛了紅,嘴巴憋著,好像要哭出來似的。蕭暮雪眉頭忍不住皺起,嫌惡地看了一眼,說道:“娘娘別忘了,這是玉華宮,可不是您的永樂宮,若是想哭想鬧,去別處便是,再不行,去母後那鬧,她作為六宮之主,定能為您主持公道,比在我這啊,有用多了。”
接觸不多,這是蕭暮雪第一次惹哭如貴妃,也是今天,才是知道如貴妃是怎樣的令人厭惡。
從小時就經常見如貴妃在父皇麵前哭,在母後跟前哭。哭某個不懂禮數的低位嬪妃不尊重他,哭皇帝偏袒其他妃子。
以外的,這種招數好像男人都頗為受用,蕭暮雪記得每次皇帝看到哭泣的如貴妃時,眼底流露出貨真價實的心疼,好像還有,些許懷念?
但對於女人來說,似乎又頗為煩惱,如貴妃每次來皇後哭這哭那時,每每都會氣的皇後摔東西,罵幾句小家子氣。
又想想蕭乾在冬季狩獵時兩手空空哭著回來,卻受到皇帝的極大的嘉獎,蕭暮雪覺得自己沒想象中這麽討厭這種手段了。
如貴妃眼淚沒有收回去的意思,但她除了哭,口舌功夫不如蕭暮雪,也想不出什麽能氣到對方反擊的話。
蕭暮雪忙擺了擺手,對越楓林越竹鏡二人吩咐道:“貴妃娘娘情緒激動,快把她送回自己宮裏。”
二人聽令,正要向如貴妃走過去時,她卻突然甩開身後拉著自己的貼身宮女,質問蕭暮雪:“你可真夠壞的,午夜夢回時,難道不會害怕你所害的冤魂來索命嗎?
蕭暮雪一臉不耐,反問道:“貴妃娘娘手底下就幹幹淨淨?”
生養在皇宮中,蕭暮雪自認清楚這些娘娘們小主們的手段和心思和手段,為了上位連自己的孩子都有可能用來設局,現在跟她在這裝白蓮花,實在是可笑得很。
“沒有,我覺沒有害過別人一絲一毫。”
令蕭暮雪意外的是,如貴妃梗著脖子,信誓旦旦回答的倒是很認真,忍不住笑出聲,說道:“知道貴妃娘娘純潔無比了,現在,您可以離開玉華宮了。”
越楓林瞧見如貴妃身後宮女手上勁使大了幾分,直接把貴妃從未央宮拽出去。
“被她這一攪和,睡意都沒了。”蕭暮雪有些失神,喃喃自語著,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發著呆。
良久,蘭幽出聲提醒道:“公主,皇上方才,傳召您來著。”
蕭暮雪眼睛慢慢恢複了神采,是如貴妃來的太過突然,說到底也算是她的庶母,不好直接拒之不見,隻得把皇帝的傳召推遲了。
“去養心殿吧。”
嘴上雖這樣說著,但她還未起身,換了個更懶洋洋的姿勢靠在椅子上,撚了一枚果脯放到口中,又喝了幾口茶。
養心殿隻準許蕭暮雪一人進去。
三人進了下人房,烤著火炭取暖。
養心殿的宮女,姿容氣質似乎都比其他宮殿的宮女要好一些,用的火炭,也都是宮人中品階最高,最好的。
過了好一會,蕭暮雪才出來,冷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哀樂,身形搖搖欲墜,說了句回宮便進了轎子一言不發,越楓林走在轎子旁邊,聽見了蕭暮雪低聲的啜泣聲。
夜晚很黑,越楓林還是在下車時看見了蕭暮雪紅腫的雙眼和滿臉的淚痕。
夢想執念破滅被毀滅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但應該是冬季狩獵回程的路上就確定事情吧。
還能讓蕭暮雪哭出來的,莫非是和親或者是嫁寧將軍的事情?
越竹鏡在心裏猜測著,轉而看見越楓林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氣上心頭,推了一把她肩膀,說道:“姐姐在想什麽呢?天色不早了,還不休息?”
越楓林敷衍應了一聲,躺倒床上麵對著牆壁。
越竹鏡也躺倒床上熄了蠟燭。
“姐姐在想什麽不該想的?”
黑暗中越竹鏡的聲音突然響起,越楓林被嚇到,有些不快,耐著性子,如實回答道:“在想朝陽公主。”
“為什麽?她的婚嫁問題?”
越竹鏡咄咄逼人,不等蕭暮雪回答,“匈奴使者不日就會來到京城,寧將軍都不可能當上駙馬,更何況是姐姐。”
越楓林皺了皺眉,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麽?我對公主隻有絕對的忠誠,無關風月。“
“說謊,我不信,姐姐在暗部就說過永遠效忠蕭氏皇族,可還不是協助公主殺死了七皇子,還不是對皇帝陛下也起了殺心?”
越竹鏡言語中滿是篤定,越楓林不知該如何解釋,心裏憋悶的厲害,還是放軟了語氣,耐心說道:“既然你不信,那我發個毒誓如何?”
越竹鏡半天不說話,拖遝著鞋子鑽進了越楓林的被窩。
摸著環在自己腰上的冰涼小手,越楓林輕笑,說道:“我發誓永遠追隨朝陽公主,護其周全,不會有任何有關風月的想法,如若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