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繁星（六）
“怎麽會……”
李明月問道，伸手就想去拉皇帝的衣袖。
畢竟是太後的親戚，他名義上的表妹，不好將事情做得太絕，這也是皇帝對待李明月最頭疼的地方。
若是別家秀女這樣不知禮數肆意妄為，他早就逐出宮去，順帶在朝堂上訓斥那名秀女的父親。
“朕說話自然要一言九鼎，這次就要委屈表妹了。”皇帝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對鄧福生說道：“寫道旨，明早就傳達到儲秀宮。”
站在暗處的季星夢細細算了算，自己已經整整滿十五了，若是因為皇帝一時興起的年齡，而失去了秀女的身份，可真是倒黴透頂了。
李明月滿腦子都想著這件事，挪著步子，依依不舍的看了皇帝一眼。她從年幼時第一次見到皇帝蕭允禎，就對對方芳心暗許，好不容易有了能成為對方妻子的機會，卻因年齡而不得不放棄。
皇帝冷眼瞧著，別過頭繼續看著鶴，不通過選秀進宮，以太後對李明月的疼愛，還有的是辦法，左不過是她老人家一句話的事情。不隻是李明月，李家主係旁係還有更多的女子被送進來。目的不就是穩固住李家在前朝，在後宮的地位？
眸光暗了暗，拇指摩挲著酒杯，幸好當時他堅持，自己如今的皇後，才不是李家人。
現在這局麵都如此的猖狂，若是再出一個皇後，那李家可真是要隻手遮天了。
“皇帝表哥，那，我走了……”
李明月小聲道別，邁著小小的步子，一步走一回頭，見皇帝根本沒有目送她，心裏有些失望沮喪。
季星夢這時才敢微微活動活動僵硬的身子，李明月那樣囂張跋扈的姑娘，在蕭允禎麵前還真是小鳥依人嬌羞可人啊。
腦海裏不由想起進宮前，在房間裏翻到的季星河的記事本。雖然隻有寥寥幾頁，但每一筆，每一點墨，都是真心實意真情流露，隔著紙張，隔著幾個春去冬來，季星夢都能感受到那份思念。
季星河喜歡俞中清，李明月喜歡蕭允禎。手放在胸口，季星夢感受到一聲一聲的心跳聲，望著蕭允禎，他時不時翹起腿哼兩聲小曲，時不時對著月亮飲著酒。
蕭允禎……蕭允禎，喜歡鶴？
“這種發自內心的喜愛，是什麽一種感覺？”
季星夢喃喃自語，腿站著有些乏累了，索性不再躲著，走出來直接走向蕭允禎。
對方轉頭看向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坐在另一邊石凳上，季星夢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腿，蕭允禎似乎極喜歡望著鶴和月亮，也不嫌乏累無聊，就這樣一直坐著，恐貿然張口或有所行動會惹得他不高興，季星夢隻覺得在這坐著，也不比在草叢裏站著輕鬆多少。
“喝麽？”
蕭允禎坐正了身子，對著季星夢搖了搖酒杯。
“多謝皇上。”
季星夢說著，拿過一旁的空酒杯，也替自己斟上了一杯。天彩莊主要做的是釀酒生意，主要針對的客人，都是些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酒水的質量自然不用說。
在那會，季星夢做工時聞見酒香，就忍不住偷喝來抱口舌之欲。
回到太傅府，夏眠對這方麵管的嚴，她這幾年滴酒未沾，倒寧願在天彩莊，為一壺酒，挨一頓打。
“在那站了那麽久，終於肯出來了？”
蕭允禎主動說話，季星夢抿了一小口，烈酒入喉，她被辣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輕笑一聲，蕭允禎像是炫耀一般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麵色不改，像是沒有被這酒影響，“喝這銀泉寒光，就要像這樣才是，你那，太過小家子氣。”
一時間有些無措，季星夢先順著蕭允禎的第一句話說下去，“站久了，自然就出來了，品酒喝的是風雅和氣質，要品味其中滋味，皇上那樣，喝不出真正的味道。”
“哦？”蕭允禎挑眉，學著季星夢的模樣也小口喝了口酒，皺了皺眉，問道：“你這樣，喝出了什麽？朕，隻覺得索然無味，反倒是糟蹋了原本的好酒。”
季星夢也學蕭允禎，將酒水一飲而盡，險些被嗆得流出眼淚，眼眶微微泛著紅，她平了平語氣，說道：“每個人心中所感所覺自然是不一樣的，民女喝出的感覺，自然是皇上是不一樣，想要品出酒真正的滋味，皇上要自己細細品味才是。”
“伶牙俐齒。”
皇帝評價，眼底含著笑意，又轉過頭去看鶴。
季星夢醞釀片刻，問道：“皇上為何，不趕民女走。”
環顧四周，發現鄧福生公公不知何時已經告退。
“你想讓朕趕你走，還是留在這裏？”
季星夢嘴角勾出恰到好處的弧度，將那枚金色的錦囊摸出來放到桌上，“花了不少錢，自然是留在這裏的。”
皇帝視線在金色錦囊上停留片刻，他自然是知曉儲秀宮這些勾當的，不過他向來不反對容顏姣好的女性對他投懷送抱，但還沒有人專門來鶴圈擾他安靜。想起方才腳尖濕漉漉的感覺，他皺了皺眉。
這次秀女的質量真是出奇的低。
“為什麽不趕你啊……”蕭允禎摩挲著下巴，後背靠在石桌上，留給季星夢一個背影，“你生的比她們都好看，和我的白鶴，長得挺像。”
季星夢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轉而笑道：“能和皇上的鶴長得像，是民女的福氣。”
蕭允禎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是你的福氣，這鶴，就連朕也得好生供養著。”
“時候不早了。”
皇帝說著，坐起身來，抖了抖身上並不存在的灰，順手彈掉了季星夢發間的幾片落葉。
鄧福生也不知何時出現，兩人沿著禦花園的十字路走，很快就看不見影子了。石桌上的文房四寶還沒收拾，這是蕭允禎命人新放在這的。
琴棋書畫中，季星夢最喜歡最擅長的也是畫，她思忖片刻，提筆在紙上畫了一隻鶴。
有些遲了，好多地方看不太清，恐怕這幅畫，完成的差強人意，季星河開始後悔畫畫了，皇帝的脾氣叫人摸不透，別因為一幅畫也把她趕出去，可真是得不償失。
許是站久了，季星夢這一晚睡得尤其香甜，完成了一天的課業，原本打算按照原來的時間在前往鶴圈，皇後身邊的宮女，阿若，就來了儲秀宮。
簡單的梳洗過後，她跟隨阿若，前往了皇後的寢宮。
皇後穿著典雅精致的宮裝坐在上位，見季星夢過來，嘴角揚起笑容，待她見禮過後，忙親熱的衝她招招手，“星夢不用拘謹了，快過來。”
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季星河一番，皇後笑眯眯的，“本宮與你母親季夫人，自幼時就是極其要好的夥伴，日後你進了宮，若有誰欺負了你，隻管來與本宮說，本宮絕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受了委屈。”
“多謝皇後娘娘。”
季星夢含著笑意，臉上至始至終不見其餘任何多餘的神態。
“宮中現在缺乏高位嬪妃，今日顏妃身體不適，沒來得及過來，隻能等在殿選時才見到了。”
後宮向來喜歡分些黨派進行鬥爭，目前，蕭允禎後宮人少，也大致分為兩個派係，一個是太後為首，主要成員為李家姑娘的勢力。另一個以皇後為首。
太後畢竟年紀擺在那，皇帝現在也開始忌憚李家，李家這幾年，也沒有出真正有真才實學的子弟，衰敗是早晚的事情。
後宮的爭鬥，說到底，至始至終都是妃子們之間爭奪皇帝寵愛的鬥爭。
又拉著季星夢閑聊了會，皇後臉上露出幾分疲色，“本宮乏了，你先回去吧，至於其他需要注意的，本宮日後在告訴你也不遲。”
“對了，皇帝向來喜歡清淡素雅的衣服，殿選時，你在衣著上可以從這方麵入手，到時候，可能還會有一些題目，由皇上親自出題詢問。”
皇後細細思索著，良久搖了搖頭，“本宮對這題目，沒有絲毫頭緒，到時，你得依靠自己了。”
“多謝娘娘提點。”
季星夢又行了一禮，走出宮殿，還是那名叫阿若的宮女來為她引路。
這宮女步伐極穩，周身氣息不易被人察覺，看得出來，是習過武的，季星夢來皇後寢宮這短短的時間，除了阿若，還發現了好幾名帶著功夫的宮女。
皇後家是最近一段時間才興盛的家族，和李家寧家這些京城名門望族相比，就顯得稍稍落後。沒想到，還有這樣深厚的資源。
腳下邁著步子，季星夢視線從石板路上移開，已經走到鶴圈了，距離有些遠，又隔著幾棵樹，她隱隱看到蕭允禎坐在那的身影。
來日方長，還是保留一分才好。
打消了前往鶴圈的念頭，有了皇後不少的叮嚀，季星夢知道了不少有關皇帝喜好的信息。回到儲秀宮後，將皇帝喜好全都列在一張紙上，開始思考殿選時，蕭允禎可能會出的題。
如果回答正確或是回答的精彩，又一次博得了皇帝的注意，她覺得自己有希望直接被封為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