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清槐（二）
“小姐，小姐，我幫你把書買回來了。”
丫鬟馨兒手中拿著三本《白鶴遊記》，氣喘籲籲的跑到薑槐則麵前。
薑槐則忙放下手中的茶盞，因動作幅度太大，茶水灑了不少在桌子上。
一旁的夏眠和梅泠相視一笑，然後向薑槐則打趣道：“怎麽，這麽喜歡白鶴公子，一下子買三本，先說好了，我們可不喜歡看這遊記。”
倒不是不喜歡遊記，夏眠看著茶杯中的茶葉，抬頭望了望四方的天空，她們這樣的世家女子，怎麽可能有機會像《白鶴遊記》的作者一樣，一人一劍一酒壺行走江湖走遍天下？
“誰要給你們啊。”薑槐則寶貝似的把書往自己懷裏蹭了蹭，“我買三本呀，一本要用來傳教，一本要用來收藏，還有一本呀，我要留著自己看。”
梅泠察覺到夏眠有些低落的神情，也適當的開口，再潑一盆冷水，“幾個皇子都到適婚的年紀了，整個京城貴女中，還沒有一個皇子妃，你們兩家，都做了什麽打算？”
夏眠手搭在梅泠手上，眼波流轉，向對方暗送秋波，“梅姐姐呢，我猜，是要嫁給清越王蕭允禎吧？”
梅泠苦笑一聲，反而回握住了夏眠伸過來的手，“大概吧，是清越王還是清玄王，父親讓我百花宴之後自己決定。”
百花宴是皇後每五年舉辦的宴會，所有在京城的沒有婚配的皇子公子貴女都會參加，說白了，就是大型的婚配現場。
“槐則呢？你父母可有打算？”
薑槐則聞言，手指一遍遍劃過書脊出“白鶴公子”四個大字，悵然若失道：“我父母想讓我嫁給清玄王，說我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和給家族帶來的榮耀都靠他了。”
“不過。”薑槐則頓住，臉上綻開了笑容，“他們還說了，如果百花宴之後一個月有人向我提親，就將這約定收回去。”
梅泠淡淡說道：“高興什麽，你的白鶴公子又不可能來。”
薑槐則一下子跳腳，“才不會呢，我此生非白鶴公子不嫁，如果白鶴公子不娶我，那我就終身不嫁，這幾天我天天夢到白鶴公子，雖然看不清臉，但他一定會出現在京城。”
對白鶴公子的迷戀，要從薑槐則去年學習繪畫開始說起，那時正在學習山水畫的畫法，她作為京城四大家族之首薑家嫡係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連京城都沒有出過，更別提能看見江南特有的青綠山水了。
沒看過，自然就畫不出來，畫出來了，也不盡人意，她的畫技遭遇了瓶頸，直到一次偶然，翻看到了女先生放到桌上的《白鶴遊記》，那一期的《白鶴遊記》，講的正是大楚各州有名的山。
閱讀了幾章文字，薑槐則腦中出現了畫麵，下筆如有神助，畫出了一副意境與寫實共存的作品，女先生大為稱讚，而薑槐則在畫畫方麵的才能也傳了出去。
“你都盼了一年了，白鶴公子出現了嗎？還不如盼著什麽時候《白鶴遊記》能有插圖。”
“指不定插圖就是白鶴公子未來的夫人畫的，你雖然畫畫好，但是沒機會了。”
“說的也是，不過白鶴先生八成是個糟老頭子，指不定妻子早早死了才出去雲遊四方，槐則啊你還有機會的。”
夏眠梅泠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薑槐則癟了癟嘴，“你們兩個！也不盼點好的……”
見薑槐則急眼了，夏眠梅泠忙停止了關於此事的對話。
“哎對了，百花宴，你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梅泠吃著茶點，入口即化的細膩口感讓她食欲大開，“我當時準備表演書法的，我也隻有那字能拿得出手了。”
夏眠思忖片刻，說道：“我彈琴吧，正好教我琴的先生新編了一首曲子，寓意吉祥，曲調歡快，正好適合百花宴。”
薑槐則皺著眉頭，她沒什麽音樂才能，小時候也學過音律，隻能算是勉強懂一點，書法的話，雖然因為畫畫的關係也不差，但是和專供書法的梅泠和其他貴女比起來就顯得遜色的多。
作詩什麽的也不擅長。
撓了撓頭，苦惱道：“我也隻能畫畫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有耐心看我畫完一幅畫。”
畫畫是慢工出細活，自從讀了《白鶴遊記》，薑槐則便不畫什麽花啊草啊的，按照遊記上的描述，把白鶴公子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以畫的方式表現出來。
“都看完你的話，恐怕我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就要讓給你了。”
夏眠說道，她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輕易絕非一般的普通好友，甚至超過了自家的親姐妹。所以也無需自謙自誇什麽，她是真覺得薑槐則的畫好。
“速度要快點的話，我畫的最熟悉的，是千裏江山圖，但是用在百花宴好像不太合適哎。”
梅泠想了想，出主意道：“百花宴百花宴，不如畫花兒吧，或者畫皇後娘娘，她不是最喜歡別人畫她？”
薑槐則搖了搖頭，“算了吧，別那位娘娘一位為看上了他兒子，萬一我的婚事和清玄王定下了。”她歎了口氣，神色認真道：“和那樣無趣又自大的男人共度一生，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和清越王也不行，那人太奇怪了，一看就心狠手辣，不是個好人。”
“快別這樣說，我勸你啊，還是別在想著白鶴先生了，連他是何相貌身在何處都不知道，光憑著書裏麵的字句，就這麽輕易的把自己托付出去可不太好。”
梅泠說道，清玄王和清越王作為最有望繼承皇位的皇子，各方麵的條件自然是不差的，雖然她沒有過過多的接觸，但那兩位皇子，絕對沒有薑槐則說的那麽不堪。
“梅姐姐是喜歡那個清越王吧？”
薑槐則戲謔道，好容易找到了打趣梅泠的地方，她可不願意輕易放過，“那我改口，清越王相貌英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武功高強，和我們梅姐姐站在一起啊，最般配了。”
夏眠的臉色微微沉下去，薑槐則歎了口氣，“當然了，梅姐姐還是和夏姐姐最般配了。”
薑槐則有些擔憂看著夏眠梅泠交著的手，這兩個人在處理感情方麵上的問題，好像比她更草率一點。
明明以後都是要嫁給男人的，現在這一時半刻的溫存，真的會，高興開心嗎？
……
時間一天天流逝，京城貴女們大多都期待的百花宴就到了。
薑槐則這幾天的日子過的很簡單，除了吃飯洗漱的日常生活，早上看《白鶴遊記》，中午下午和夏眠梅泠二人扯閑話，晚上畫各類的山水圖和遊記上的一些人文景觀。
她不知怎的，心裏對百花宴期待了起來，上了馬車，到了皇宮舉辦宴會的地方，和夏眠梅泠坐在一起，她扶著上躥下跳的心。
“我今天，肯定會見到白鶴先生的，我有預感，他一定會出現在這。”
薑槐則肯定認真的模樣逗笑了夏眠和梅泠。
夏眠手指輕輕點過對麵坐著的公子少爺們，開口道：“你看看那些人，哪一個你沒見過，他們像是白鶴公子那樣，去過那麽多地方的？”
搖了搖頭，薑槐則一遍遍在對麵的人中搜尋著，驀然看見一個陌生的麵孔，輕扯夏眠的衣袖，驚喜道：“看見我對麵上一位的公子了嗎？他是哪家的，夏姐姐你可見過？”
夏眠望過去，柳眉輕蹙，那人的確是個生麵孔，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梅泠也朝那人看著，“看位子，是魏家公子？”
京城四大家族，為李薑魏梅，四大家族的人經常往來走動，薑槐則不關心這類事情，梅泠記得很清楚，她算了算，有些遲疑的開頭，“那應該是魏家嫡係二公子，是叫，魏雲鶴來著？”
聽到“鶴”這個字，薑槐則眼裏閃著光彩，“那他就是白鶴公子了沒錯吧。”
“一不定，雲遊的世家公子，名字裏有鶴的我還知道三個，今天到場的。”梅泠說著，環顧四周，看見了一個相貌平平不起眼的公子哥，“你看那個，張家五公子，張鶴，也是因為百花宴停止雲遊趕回京城的。”
夏眠視線掃過魏雲鶴，笑道：“你是覺得魏二公子人生的俊俏才動心了吧？”
“才沒有。”
薑槐則紅著臉說，飛快掃了一眼魏雲鶴，又忙低下頭去撥弄著盤中吃食。
掩唇輕笑，夏眠又道：“別害羞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位公子眉目如畫鬢若刀裁，豐神俊秀，氣質清爽而微寒，槐則不喜歡嗎？“
臉色更紅了，薑槐則低聲說道：“他就是我心中的白鶴公子。”
“若你的白鶴公子，不是玉樹臨風的魏雲鶴，而是相貌平平的張鶴，你又當如何呢？”
梅泠問道，薑槐則堅定搖了搖頭，“我又隻覺的，魏雲鶴魏二公子，一定就是《白鶴遊記》的作者。宴會結束後，我會當麵去問他。”
“比起這個，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先考慮，怎麽在獻藝時大放異彩，讓那位公子注意到你吧。”
薑槐則聽見夏眠說這話，目光堅定了起來，拿著百花簽的宮女走了過來，貴女們從當中抽取簽子，決定出場獻藝的順序。
梅泠抽到了第五個的前位，薑槐則抽到了中間，夏眠運氣最好，抽到了最後一位壓軸。
皇子們也來了，清越王和清玄王自然是焦點，還有一個生麵孔引起了夏眠的注意。
“那是今年的新晉狀元，姓季。”
見夏眠視線停在季狀元上，消息最靈通的梅泠開口說道。
“一身浩然正氣，倒襯著清越王有些邪氣。”
夏眠評價著季狀元，那人似乎對別人的視線十分敏感，才看了一會，就也向夏眠望了過來。
“他在看你呐。”
在一旁的薑槐則不去看魏雲鶴，而是盯著身旁的夏眠，希望從對方臉上找到一絲值得調笑的情緒。
“這樣長時間盯著人看，是有些失了禮儀教養。”
夏眠垂下眼瞼，腦海裏想著琴藝先生新譜的曲調。
很快，梅泠就上去了，兩名宮女一前一後拿著九尺長的卷軸，熟練轉動手腕，紙上留下蒼勁有力的打字。
“不錯，一波三折，意蘊十足，實乃行書之精品。”
皇後讚美道，視線向皇子那邊偏轉，見清玄王沒多少興致，清越王倒是很感興趣。
“謝皇後娘娘。”
梅泠回到座位上，她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吃起來東西，也舒心了不少。
輪到薑槐則時，她頗為不安的看了眼魏雲鶴，對方麵色冷淡，隻和身旁的兄長低聲說著話，她心裏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
宮女們端來了珍貴顏料，她提筆細細密密描繪著青綠山水圖。
時間很快過去，薑槐則的畫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已經有不少性急的貴女等不住了，薑槐則停了筆，皇後心中了然。
“薑小姐畫功乃京城秀女中第一，雖沒有完整畫完，但也頗具大家風範。”
“謝皇後娘娘。”
薑槐則照例行禮，瞥一眼魏雲鶴，對方此時卻抬起頭來，視線注視著她未完成的山水畫。
心中一喜，更加確定了魏雲鶴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白鶴公子。
走回席位的步伐都輕了起來。
到了夏眠，因為壓軸，受到的目光注視自然就多了起來，她盈盈站起身，不像別的貴女一樣在殿中央，而是在大殿門口支了琴。
夏眠從小苦修琴藝，這次又用了新穎的譜子，一時間眾人都被絕妙的音樂聲吸引。
殿外一陣風吹過，禦花園內的些許花瓣被掛了下來，紛紛吹進殿內，不少落在夏眠的琴弦肩膀上。
粉色花瓣紛飛，和恬淡撫琴的絕色女子相互襯托呼應，美的像是畫卷一般。
無疑，夏眠即使不靠著運氣，她這樣別出心裁的獻藝，也是這次百花宴上最出挑的一位。
回來時，梅泠和薑槐則都說了幾句討巧的話，夏眠臉上綻開笑意，視線不由的看向季狀元。
……
宴會結束後，天已經黑了下去，薑槐則並沒有把自己畫交給貼身婢女，而是自己抱在懷中，見魏雲鶴向她走來，便停了步子，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