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華容（一）
石板上的畫麵消失。
薑槐則許下了讓鄭羽然身體如常人一樣的願望。
正因如此，白鶴公子的《白鶴遊記》，到現在還在售賣。眾所周知白鶴公子是一對出身不凡的夫婦，他們一起走遍萬水千山，他們的故事也讓不少少女們憧憬。
“哎禦殊啊，你難道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我可真羨慕啊。”
……
還能回想起昔日戀人說過的話語，禦殊望向門口，真好能看到那盆海棠花，無論四季時節，都能開的鮮豔旺盛。
“平日裏看記憶的時候，對老乞丐，有印象嗎？”
禦殊問道，又把注意力從禁術咒法和上古文字上移了回來。
阿櫻幾乎看完了這間屋子裏所有花靈的記憶，諸如此類的線索向她詢問，總能收獲一點的。
“最近的花靈裏，有一個哦，那位姑娘是在阿姐喝醉之後來的，阿姐可能不記得了吧。”
“拿過來我看看記憶。”
禦殊的確一點印象也沒有，阿櫻倒是如往常一樣，她卻有些提不起興致了。
奶奶，究竟是如何做到，看了這麽多記憶故事人情冷暖，而不會有倦怠感。
手腕上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我可能撐不住了。
禦殊想。
“是一位鳳翔的女子。”
阿櫻說到鳳翔，禦殊記起來了，那個明豔如同火焰一般的女子，隨性灑脫，愛恨盡興。相對來說，在她記憶裏留下的印象，還算深刻。
和蕭暮雪比起來，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啊。
……
鳳翔一年四季氣候炎熱，夜芙眼睛半眯著，手中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論起天氣來說，還是江寧那塊好，雖然潮了點就是了。”
夜芙漫不經心的開口，隨手解下腰間的玉佩，扔給舞了許久的舞女，“下去吧，下去吧。”
“唐念，你快去幫本殿下找些新鮮玩意，每日都是這些歌舞，早都膩了。”
被稱作唐念的男子為夜芙端了瓜果，“殿下想玩，可以去的地方多了。”
與大楚不同，鳳翔是女子執政，大到皇帝，小到客棧裏茶鋪裏的小二，統統都是女子。
男子隻用待在家裏繡花彈琴，被女人所供養。
唐念的穿著也是女裝，頭發披散下來，眉眼溫柔多情，身形也小，看上去和大楚的貴女們並無差別。
“那你去跟母皇說說，讓我從皇女府離開，過幾天閑雲野鶴的日子？”
夜芙吃了枚葡萄，鳳眼裏沒有夾雜著任何多餘的感情，好像無論如何怎樣都與她毫無關係。
夜家的人，都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殿下說笑了，女皇陛下決定的事情，豈是唐念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夜芙現在正在禁足期間，作為鳳翔僅次於女皇最尊貴的女人，在皇家宴會上和自己死去庶姐的夫君關係親密，丟了皇室的臉麵，被禁足在自己府上。
憑借著女皇對父後的寵愛，憑借著自己與生俱來的政治才能和武學天賦，以強者為尊的鳳翔，才不會看重什麽儒家的禮
教。
不痛不癢的禁足懲罰，根本就撼動不了夜芙皇太女的地位。
“說起來，你是誰送到本殿下府上的來著？”
皺了皺眉眉頭，夜芙伸出手指勾住唐念的下巴。
“想起來了，你這種小白臉，是五妹最喜歡的了。”
唐念身子湊近了幾分，隔著夏季薄薄的衣料，手放在夜芙腿上。
“你說本殿下要是收了你，母皇會不會又不開心呢？到時候再一禁足，每天隻能看著胡旋舞，多沒意思。”
興致缺缺收回了手，夜芙神色糾結。
“五皇女，已經將唐念送給殿下了，所以，請殿下不要顧及……”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夜芙耳邊，她忙回避開，笑道：“男子豈是能說送人就送人的，等解了禁足，本殿下就向母皇去請旨，封你為太女君，八抬大轎抬你進府裏，如何，你可滿意？”
唐念也退了回去，“殿下說笑了，唐念不過是來路不明的江寧人，怎配成為太女君呢。“
“是本殿下娶夫君，又不是給鳳翔取夫君，你思量的這麽多，又有何意思？”
垂下眼瞼，唐念不再言語。
夜芙起了玩心，又道：“怎麽？是是不是被本殿下感動了，覺得會完成不了五皇妹的命令，回報不了她的救命之恩。＂
唐念身體一僵，“殿下說笑了，並無此……”
“說笑了說笑了，為什麽你覺得本殿下這麽愛說笑呢？”
欣賞夠了唐念僵硬的表情，夜芙又撚起一枚葡萄送入嘴中，“五皇妹的野心不小，敢肖想本殿下的東西，明人不說暗話，本殿下也不屑於和你們打啞謎，回去告訴她，不管她又什麽計策，在本殿下眼裏不過是跳梁小醜。任何時候，都應該認清楚自己的地位，唐念，你說是不是。”
“殿下說的極是，唐念這就回五皇女府。”
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夜芙眉頭皺起，僅僅是一個眼神，暗處的幾名護衛就跳了出來，攔住要走出大殿的唐念。
“為什麽要走呢？是本殿下招待不周嗎？既然你想回去，本殿下就不讓你回去，你若一心想著她。”夜芙低聲輕笑，拔出頭上用來束發的簪子擲了過去。
唐念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在他身後，抓著他手的一名暗衛左眼睛被刺瞎，身形卻一動不動，任由鮮血流出來。
“讓本殿下想想是什麽緣由，或者你來告訴本殿下，原本老實巴交的五妹妹，是如何生出了想要取代本殿下的心思。真是異想天開，惹人發笑。”
這是夜芙一貫的說話方式，有些人就是這樣，驕傲狂妄不可一世，手中卻也有這樣的資本
“不說啊，本殿下改天親自去一趟五妹妹府上，好讓她看清現實。”
招了招手，圍著唐念的幾名暗衛就讓開位置，幾天的相處，唐念也差不多分清了夜芙一些手勢眼神的意義。
低下頭退了出去，回到他在皇太女府暫時的住處。
“唐念公子要把頭發束起來嗎？天氣很熱。”
一如既往的溫柔語氣，盡管唐念現在在太女府的位置處境尷尬，被安排服侍他的阿舟沒有任何輕視和不滿。
“麻煩你了。”
唐念不太好意思的坐在梳妝台前，說到底兩人都是同樣的身份，自己卻像個主子似的。
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他再次去回想時卻一無所獲。
什麽也想不起來。
連銅鏡裏的臉都十分陌生，他隻記得自己名字叫唐念，江寧人，不知怎的來到鳳翔，險些被強拐到花樓，被鳳翔的五皇女，夜卿所救。
再然後，他就被夜卿送到夜芙府上來了。
目的，不過是為了監視夜芙。
夜卿想當女皇，她的野心在私下裏毫不掩飾。
唐念不否認，夜卿足夠努力也足夠優秀，但和夜芙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
有些人，生來就要強過別人一大截。
“公子看這樣如何？”
阿舟放下數字，將銅鏡拿近了些。
似乎是不習慣這麽直接的照鏡子，唐念有些別扭的別開視線，“多謝。”
“公子不必多拘謹，殿下雖然人性格是怪了點，但說話，從來不會食言。”
阿舟所說的，是方才在大殿裏，夜芙說要八抬大轎娶唐念為正妃的事情。
“怎麽可能。”
“公子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和教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是普通人，等公子恢複了記憶，一定能如願以償的。”
恭維的話阿舟說的極其認真，不會讓人產生絲毫不快。
“如願以償？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殿下。”
有些艱難的吐出“嫁”字，除了禮儀教養，男權社會的禮教也深深烙印在唐念的骨子裏。
他是男人，是要娶妻生子。
而不是嫁人。
阿舟歪了歪頭，好奇道：“我從未去過鳳翔以外的地方，江寧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男人當皇帝，男人入朝為官。”
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公子能想起來的話，能給我講講嗎？”
“江寧啊。”在阿舟期待的目光下，唐念想起了幾個碎片片段，“江寧的皇帝，是男子，在我們那，以黑為尊，皇上的龍袍，臣子的朝服，都是以黑色為主。就像是，把鳳翔的紅色和黑色調換。”
阿舟若有所思道：“鳳翔以紅色為尊，龍袍和朝服，都以紅色為主，但刺繡卻是黑色。”
唐念笑了笑，順著阿舟的話接下去，“遠在東大陸的大楚，以黃為尊，但也隻有皇家配穿最正統的明黃色，刺繡為龍，區分身份高低，用龍的爪子。”
自然而然，唐念好像去過大楚一般，一下子想起了許多事情來，大楚繁華的京都，七夕時的煙火還有精致華美的鵲台。
“公子是想起什麽些了嗎？”
唐念卻是搖頭，說道：“沒有，一細想，頭便疼得厲害。”
……
夜芙在太女府的書房內，手中拿著一張畫像。
畫像中的唐念，眉目清朗溫潤有禮。
眉宇間流露出少年的意氣風發，是現在唐念所沒有的。
“大有來頭啊，江寧的大戶人家的嫡係。”
夜芙說著，將那張畫像折好夾進了桌上的書本中。
“哪還是什麽大戶人家，現在在江寧七星，唐家人，就相當於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能逃過追殺，一路從七星到九黎，你的這個唐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啊。”
坐在下位的妖嬈女子手中也拿了張畫像，麵上帶著麵具，隻能看到淺紅色的瞳孔，脖頸和腳踝處都有黑色的印記。
這是這片大陸上最善水性的民族，大多居住在南海，和東大陸的大楚常年屬於敵對狀態。
“能入本殿下眼睛的，你覺得能是一般人？”
麵上有幾分得意之色，夜芙伸手將異族女子手中的畫像抽回來，小心收好。
“對呀，殿下一向慧眼識珠，要不然啊，靈武現在可就是大楚人的刀下亡魂了。”
說起自己和夜芙初見時的場麵，寧靈武現在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即使是一隻兔子被人追趕追殺，本殿下也會救的，你若是真感謝，就把自己的來曆清清楚楚講出來。”
寧靈武取下麵具，露出和一雙紅色眼瞳極為不搭調的清純麵孔。
“雖然靈武有個姐姐，但是她的武功比起靈武可差遠啦，靈武家就在南海，尋常人家，跟過大楚的將軍學過武功而已，至於為什麽大楚的將軍會教異族人功夫，那殿下得問問他本人了。”
也不知寧靈武是真不願意說，還是另有隱情，但她現在確確實實為自己所用，夜芙鳳眼含著笑意，算是暫且不細究這件事了。
“說來，殿下真的要娶唐公子嗎？”
看著寧靈武欲言又止的模樣，夜芙不禁問道：“有何不可？”
“女皇陛下，一定會不高興，她不是天天說要您娶丞相家的公子嗎？”
“那又如何？”
“女皇陛下的耐心和好感會被一點點磨光的，萬一殿下，您皇太女的位置……”
夜芙笑出聲，揚了揚眉毛，說道：“除了本殿下，誰還能擔皇太女之位，老大老二都是個早死的，老三沉迷於酒色，別說政治謀略行軍用兵之道，怕是連打字都不識幾個。老五，隻會耍些男人們才會用的小手段，跳梁小醜，難登大雅之堂。老六和本殿下都為父後所出，自知爭不過本殿下，老七，還是個小丫頭，整天為了男子悶悶不樂，也是個難成大器的。“
將自己的姐妹們全都細數了一遍，夜芙嘴角勾起笑容，“母皇隻愛鳳翔，她的子嗣中，本殿下是最有能力，最能進一步擴展鳳翔疆土的。
“至於分寸，本殿下也會把握好的。”
寧靈武心中有些不安，她聽過夜芙說這種話無數遍了，誠然，夜芙前幾年在戰場時也是名軍功赫赫所向披靡，有勇有謀的女將軍，這幾年在朝堂上，深謀遠慮，推行的變法政策對鳳翔無一不是發展和進步。
如果少掉幾分狂妄和自大。
可以說，夜芙會成為鳳翔建朝幾百年來，最聖明的一位女皇。
“世事無常，靈武還是希望殿下能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