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寒梅(二)
“夏姐姐還會寫這些東西?”
薑槐則一急,不顧身份拉住了南漓的衣袖,“是什麽題材的,叫什麽名字?”
南漓輕笑,看著自己衣服上的手,也沒有掙脫,“這個啊,我也不知道,你親自去問問夏小姐吧。”
“有些期待呢。”
薑槐則眼睛眯成一條縫,上了馬車,還在想這些東西。
“你知道梅泠和夏小姐之間的事情嗎?”
都不說話氣氛未免有些尷尬,南漓隨意開口,撿了個女孩子都會八卦的話題,向來梅泠看夏眠的眼神對她的態度,薑槐則應該是知道的。
“猜到一點,不知道,郡主指的是哪一方麵的?”
聽到南漓直呼梅泠的大名,薑槐則微微詫異之際,沒有絲毫隱瞞,說道:“梅姐姐應該有點喜歡夏姐姐吧。”
說罷,薑槐則笑笑,“隻是我感覺啦,而且我的感覺一向不怎麽準確。”
“那夏小姐的態度如何?”
南漓掀開車窗簾,她記得來時的路上看見一間很大的書店,不知道現在能不能遇見,她對於夏眠寫的東西,還是很好奇的。
“夏姐姐……”沉思片刻,薑槐則笑著搖搖頭,“夏姐姐和我們都不一樣,她說什麽年紀做什麽事,隻專心於研習禮法,不管這些有關風花雪月的東西的。”
夏家和薑家梅家比起來,的確差了不少檔次,如果夏眠各方麵的條件都很平庸的話,薑槐則相信,自己勢利眼的母親,一定不會讓她和夏眠來往。
隻能通過提高自己來提升自己在貴女圈子中的地位。
仔細想想,夏眠對人都很和善,無論你拋出什麽樣的話題,她都能順利接住,相處之下,總是給人一種很舒心的感覺。琴棋書畫中最擅琴,但其他也沒有落下,禮儀更是貴女中出挑的。有什麽忙,能幫她的朋友也有不少,更不用提點頭之交了。
反倒是家族地位遠高於夏眠的薑槐則,在貴女圈子裏卻遠不如她受歡迎。
不過薑槐則也不喜歡和太多人打交道,能夠聊得來的,平時互相關照的友人,有梅泠和夏眠兩個就足夠了。
正在薑槐則東想西想之際,南漓手中已經拿著幾本書翻看。
“這是……”
“夏小姐寫的書。”
方才經過書店,南漓便讓車夫去買了幾本書,夏眠的話本已經出到第三冊了,正好這三冊,都在她手裏了。
“郡主剛才不是還說不知道嗎?”
薑槐則抱怨似的說道,南漓幹笑兩聲,遞過去另外兩本,“你要不要翻著看看,就當是解悶了。”
“這個書名,起的可真不好。”
接過話本,對於幾乎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東西的薑槐則來說,冗長而又抖機靈的書名的確不怎麽討喜。
“如果是夏姐姐寫的話,裏麵是不是也有我呢。”
她小聲嘀咕著,細細閱讀了幾頁,見南漓也放下書,她才開口道:“這書裏寫的事情,都是真是,而且裏麵的主角,也和我們三人名字有點像。”
像是日記,以第三人的視角記錄三位妙齡女子的閨中趣事,雖然有些地方誇張加工的不少,但還是很真實的生活,薑槐則讀起來,感覺很是親切。
“真事?那看來夏小姐,的確也對梅小姐起了相同的心思了。”
南漓翻開自己方才拿著的書,指了指上麵一大段文字,裏麵說明了主角之一夏然對另一個主角陳泠難以啟齒的愛情。
“看來真的是這麽回事。”
薑槐則嘴角抽抽,三個姐妹,其中兩個之間是愛情,她的處境倒是有些尷尬了。
“大楚不允許這件事的,夏姐姐和梅姐姐的父母,也不可能應允的。”
沉默良久,她拋出這麽一句話。
南漓原以為薑槐則是理想主義,隻會幻想美好生活的小女孩,確定了這件事,先考慮的不是梅泠夏眠之間的甜蜜生活,而是以後的婚嫁問題。
“大楚以後會的,鄭國推行男女平等的政策,在大楚也馬上就成熟了,指不定,以後你們的女兒能夠入朝為官,造福一方百姓。婚姻這種東西,隻要法令一頒布,父母怎麽會不同意?”
“就算父母同意了,那會受到很多人的指指點點吧。”
“光是你手上的這話本,書店裏就沒有幾本了,印刷都趕不上。”
“在大楚女子無法入朝為官,那她們的生活來源,豈不是一直要靠家裏,梅姐姐是女子,家裏也不會提供太多幫助的,更何況是夏姐姐。沒有了家族仰仗,豈不是一窮二白,平民一個?”
“但是她們在一起了啊,錢和身份,這種東西,又算得了什麽?”
薑槐則用手支著下巴,使勁晃了晃頭,“梅姐姐我不敢打包票,夏姐姐是絕對不會的。”
薑槐則清楚梅泠夏眠的心性,尤其是夏眠的,她很愛權力和富貴,為此付出的努力,她是光想就覺得辛苦累的,能對自己這麽嚴格的人,怎麽會甘於平庸,不做人上人,選擇貧窮度日?
“為什麽?她都寫出這些東西來了?”
南漓不解,光從剛見麵的幾句話來看,夏眠的確不像是野心很重的女孩子,梅泠的心性她也清楚。
“說不定,是因為現實中真的實現不了了,才會寫成書吧。夏姐姐,很想讓夏家,也躋身楚京四大家族之列,她家能指望的女兒,也隻有她了。”
“地位,有這麽重要嗎?”
“郡主想想,如果你不是郡主,沒有冠上南這個姓氏,隻是鄭國的普通的百姓,現在要你要為自己喜歡的姑娘或是公子,放棄十幾年來寒窗苦讀不參加科舉,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
南漓不假思索的回答,她在以前的世界時,家裏也是極其有錢,從小被各種巴結著,連考上985都被懷疑是父親花錢給買的。
人上人的生活,她已經體會的淋漓盡致的,過眼雲煙的東西,能跟一份真摯的感情,一位相守終老的愛人比?
薑槐則怔住,“那是因為郡主根本就沒有體會過窮人的生活。”
“你看的這麽通透,你體會過嗎?”
“我也沒有,但是夏姐姐體會過,雖然她現在過得很好就是了。”
東說西說,薑槐則表達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使勁搖了搖頭,“郡主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行吧。”
南漓回答,又開始看起話本來了。
“郡主。”
薑槐則突然開口。
“嗯?”
“你剛剛說的話是真的嗎?”
“什麽話?我會不會放棄考取功名去和喜歡的人一生一世?”
南漓盯著薑槐則半垂下去的眼睛,“不僅是真的,雖然說得爽快,但我還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說出來的,別說是假設我是個寒門學子了,就是現在讓我放棄郡主之位,我也會毫不猶豫。”
薑槐則輕輕嗯了聲,也開始看起書來,沒有多做回答。
“如果是薑小姐的話,你願意嗎?”
“我啊。”
突然而來的問題讓薑槐則愣住。
看了看裝飾華貴的馬車車頂,“我和郡主一樣,也是細細思索之後,才得出的結論。”
再沒有多做交談,馬車已經進了皇宮,代步工具也換了另一間更加涼爽透氣的轎子。
南漓一直掀開門簾向外看著,大楚宮殿和禦花園,比起鄭國,竟然不落絲毫下風,甚至有微微趕超之勢。
來時進宮並沒有細細看這景色,也算是吃了一虧。
想想梅泠家的院落,古樸典雅,華貴精致。
南漓便在在原本佩服大楚的三樣中又加了一樣。
“郡主到了。”
下了轎子,見南漓還愣著,薑槐則開口喚道,她還是很期待和名動書畫界的才女虞千紀。
“不好意思。”
思緒被拉回來,就這麽幹幹坐著不動的南漓習慣性開口向轎夫說了抱歉的話。
這下薑槐則也不好說,南漓究竟是懂不懂禮數了,貴為鄭國郡主,卻從不用彰顯身份的自稱,也不要求身邊人對自己的禮儀,對待一個小小轎夫,竟說出表示歉意的話來。
看著兩位轎夫誠惶誠恐,下一步就要跪下來道歉的樣子,薑槐則忙扔過去了兩枚荷包,裏麵裝著小塊銀兩。
“快下去吧,郡主為人寬厚,這是獎勵你們的。”
這些都是薑槐則從夏眠身上學來的。也因為夏眠的話,身上時常帶著幾枚荷包用來大賞下人。裝了挺久的沒有用到,反而用在現在了。
“多謝南漓郡主,多謝薑小姐。”
兩名轎夫退了下去,南漓對著薑槐則輕笑,“進去吧,虞小姐應該在。”
“對了。”
剛踏入宮門,詢問了灑掃丫鬟虞千紀的住所,南漓回過頭來對薑槐則囑托道:“虞千紀雖是女子,但最喜歡別人叫她‘虞公子’了。”
“我知道了。”
薑槐則點點頭,跟著南漓的步子。
本以為會看到虞千紀認真作畫的模樣,畢竟圈子裏流傳,虞千紀二十多的年紀,卻有極佳的畫功,除了天賦,還和日夜不停息的練習脫不開關係。
雖然知道這是虞千紀擁護者所說,但薑槐則心裏是確信的。
現如今看到虞千紀斜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手裏還握著一直墨已經幹了毛筆的模樣,心裏有點破滅感。
“醒來了,我帶了一位書畫界的後輩來見你。”
微歎口氣,南漓走到虞千紀身後,大力推著她的肩膀。
“輕點輕點,我剛夢見和嫣兒一起……”
像是說到什麽不好意思的事情,虞千紀揉著惺忪睡眼,低頭抿著唇笑。
“知道你們妻妻兩感情深厚,伉儷情深,就不要現在說出來羨煞我等人了。”
南漓無奈說著,她在夏府前提到過舉行婚禮的兩位女子,就是眼前這位虞千紀和她正在鄭國南境體察民情的柳嫣緒。
“羨煞什麽啊,我現在正飽受相思之苦。”
虞千紀把毛筆往桌上一扔,險些打翻了放著的墨水瓶。
向來隻見過放在硯台裏的墨水,倒沒見過直接裝在瓶子裏的墨水,薑槐則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
“誰叫你嘴上毫無遮攔,說了讓嫣姐不開心的話,我要是她,可不是離開蒼梧,出遠門處理公務這麽簡單了。”
南漓見薑槐則看著墨水瓶,嘴上回著虞千紀的話,手伸過去把那墨水瓶拿了過來。
鄭國國都前幾個月來了位鳳翔男子,在花樓街開了間與眾不同的花樓,像虞千紀這樣天性愛玩的人沒有經受住誘惑,遊說了幾個同樣有家室的朝中大臣,一起去了那間花樓嚐鮮。
虞千紀這妻奴偏偏是個管不住嘴的,婚前應允柳嫣緒不會說一句假話,沒想到柳嫣緒稍微一提,就怕的全篇脫出。
不僅害得柳嫣緒生氣離開蒼梧去南境,也還的另外幾位大臣過了幾天被妻子或丈夫諷刺挖苦的壞日子。
“你還說呢,她以前不這樣的,還不是你給她出了餿主意,要不是看在你哥的份上,我早就找人去把你堵路上打一頓了。“
虞千紀說著,衝著南漓揮舞了下拳頭。
注意的確是南漓給柳嫣緒出的,她既然都稱呼對方為一聲姐姐,做妹妹的怎麽能在姐姐受了委屈坐視不管呢。
虞千紀這種人啊,隨便出兩招,就夠她難受的了。
“那我可真是怕死了。要不是看在嫣姐的份上,我也早就找人把你圍在巷子裏打一頓了。”
不肯吃一點虧,南漓回嘴回的迅速。
見虞千紀又要開口,她連忙轉移話題,“快別說這些了,來談談書畫方麵的事情吧,我今天帶人來,可不是看我兩鬥嘴吵架的。”
虞千紀是個老實人,聽南漓這樣說,便抬頭看向薑槐則。
眉毛是眼下最受大眾歡迎的平眉,但卻沒有柳嫣緒的長眉有韻味,眼睛比柳嫣緒的大,但卻少了幾分風情,皮膚沒有柳嫣緒的白,鼻梁沒有柳嫣緒的挺,頭發也沒有柳嫣緒的柔順黑亮,穿衣風格一般。
胸……
視線往下移,虞千紀不露痕跡地歎口氣。
柳嫣緒啥都強,就輸在這方麵了。
被盯著看了很久的薑槐則,還不知道虞千紀心裏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