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淮虞(二)
顯然,像虞千紀這樣的人,就是一生下來就有官做的。在鳳翔,寒門子弟想要做官,除了需要十年寒窗先參加科舉考試,還得得到三品以上官員的推薦信,沒有這推薦信,即使學富五車,都沒資格入朝為官。
虞千紀母親是當朝丞相,父親是晉王爺家的公子,即使是不讀書,也能混個一官半職當當,榮華富貴半點不少。
林玉家境也不差,當然比起虞千紀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如果他家要有如此顯赫,也不會至今才考取狀元。
要知道,與她同齡的虞千紀,自小是由整個鳳翔最有名氣的教學先生教導,在三年前,就成了鳳翔自開國以來最早的狀元了,以後更是前途無量。先天條件優越,後天人家自己也努力,林玉沒法兒嫉妒,隻能說是羨慕。
“有什麽事兒嗎?”
拿了林玉的瓶子,虞千紀也不好裝傻,率先開口問道打破沉默。
林玉也回過神來,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林玉的一朋友,因醉酒不小心打翻了火燭,導致領居家被大火燃燒,有兩個小孩沒有跑出來也因此喪命。”
聽到這,虞千紀心中還在納悶,她這個兵部尚書,是管不著刑部這些事情的,林玉這人怕是求錯了,轉念一想剛上任的刑部尚書是裕親王次女南漓,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好友,也沒了聽林玉繼續打圈圈的心思,直接挑明道:“需要我去找南漓郡主,讓她幫忙,把你這朋友從大牢裏撈出來?”
林玉麵色尷尬,自然是沒想到虞千紀會直接說出來,哂笑道:“是這樣,南漓郡主高不可攀,林玉這等小人物,如何能見得了她。”
虞千紀這就有點不高興了,她和南漓現在的官位都是正五品,平起平坐無高下之分,也就是她娘身上有點夜家的血,是個皇親國戚,就成高不可攀的金枝玉葉了。
“哪像我,還得整天應付這亂轉的無頭蒼蠅。”心中暗想道,虞千紀歎口氣,轉眼瞥見那成色極佳的青花瓷瓶,內心的陰鬱消除了大半。
她平生最大的愛好,除了書畫,就是收集瓷瓶,在她的私人宅子裏,奴仆是月例最多,幹活最磨人的一個,她拜訪了好幾間屋子的瓷瓶,每一個,每天都需要擦拭幹淨,別說是摔碎了,就是擺放方式和原先有一星半點的不同,虞千紀都能揪出來,把那個奴才打得半死不活之後敢出府裏。
於是乎,整個京城的上流圈子和奴才買賣的圈子裏,都知道,虞千紀虞大人,最最最珍視寶貴的,就是那些價值不菲的瓷瓶。
……
“所以,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理由?”
南漓歎口氣,繼續低下頭擺弄她手裏的藥劑,她的友人,從小到大親密無間勝過姐妹的好友,再一次因為一個破瓶子把她賣了。
“我夫妃說,我還是當個閑散人比較好,我家就全靠我長姐和三妹了,長姐繼承爵位,管理好王府的事情,三妹就在朝堂中打拚,我呢,吃她兩的,喝她兩的。你要是再晚兩天,我就不是什麽刑部尚書了。”
虞千紀聞言,把視線從她新得的寶瓶上移開,見南漓麵色並無半點不快,鬆了口氣,說道:“那你家很不錯,我父親當年家中的姑姑們,為了爭奪爵位,差點牽扯到我,那會,我才七歲。”
說到這事,也是前晉王爺的鍋,她膝下隻有虞千紀父親一個兒子,撒手人寰時,什麽決定都沒做,把所有權利交給虞千紀父親一人決定。從原先不被家中人所重視,到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裏的存在,虞千紀那會也嚐了不少好處,如果排除二姑那每天雷打不動,極其難喝的燕窩湯,的確是很美好的回憶啊。
“我家人啊,這點早都看開了,南家,不過是夜家的一個旁支,真正牛逼的,還是夜姓,誰還回去爭這些。”
南漓將藥劑一飲而下,許是味道太過難喝,她險些嘔出來,“你父親雖然隻是出嫁的男子,但好歹還姓夜是不是,哪像我家,光是看著好看罷了。”
夜不夜南不南的問題,虞千紀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操心了,她見南漓難受的厲害,忍不住問道:“你喝了什麽,看起來挺難受的。”
“美容養顏,給我父妃調的,他說如果這藥有用的話,就專門在京城給我尋個大宅子,供我研製藥方。”
虞千紀打趣道:“那以後無形中要謀財害命的活,都需要你的幫忙了。”
南漓笑著擺擺手,頗有成功人士的風範,說實在的,她對這類話頗為受用,從小她就無心於政治權謀之術,一心撲在藥學上。
生在這樣的家庭,還能得到支持,南漓心中也很感謝父母。
“說來,你要我辦的事情?”
用玫瑰花露漱了口,南漓四下翻找著藥方,手中一刻都不肯停下來,抽出空問了虞千紀一句,又開始搗鼓那些瓶瓶罐罐。
“也不是什麽大事。”虞千紀口幹,想討口茶喝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來,南漓現在一門心思都撲在這上,忙的四腳朝天,搞得她都不太好意思將此行目的說出來。
“說啊。”南漓倒有些不耐煩了,“能給出你這麽好瓶子的事情,能不是什麽大事?就算不是,應該也蠻棘手的。”
“還真不是,就是讓你放一個人出來,因為醉酒不小心放火燒了領居家的李元。”
南漓手中動作停住,細細思索道:“李元可不是什麽善茬,她光是這個月,就縱了兩起火,第一次說是醉酒,第二次還是這個原因就不太合理了吧,我就派人把她抓起來,身上背負了四條人命,反正是要砍頭的,不如先做了我的實驗體,我不知道用處的藥還多著呢。”
南裏說完,特意打開了一櫃子,裏麵瓶瓶罐罐裝著各色液體,有的上麵貼了標簽,有的則沒有。
“你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啊。”
虞千紀鼻尖嗅到刺鼻藥味,後退兩步用袖子捂住口鼻,生怕這些藥把自己給毒暈了。
“這是愛好,就像你這麽執著的搜集瓶子是一個道理。”南漓岔開話題,繼續說道:“為什麽不幫,除了這人真的罪無可赦之外,還有就是這次科舉的探花,現在已經是兵部侍郎了,她家好像還和這縱火犯有些淵源,叫柳嫣緒,城南住著呢,你要真想要這瓶子,不如去找找她。”
再繼續下去,就顯得虞千紀很掉價了,她和南漓平起平坐,上門拜訪無傷大雅,現在要她虞千紀去拜訪比自己官職低的後背,心裏別提多不情願了。
正苦惱著,一小廝上來稟報。
“南大人,柳大人在門口求見。”小廝說完,抬頭瞥了眼一旁的虞千紀,“拿著個錘子,來者不善。
南漓也犯了難,柳嫣緒一介平民,此次科舉考試隻是個探花,成績也不是特別出挑,確實所有中舉之人做官最快的,南漓作為她的頂頭上司,多方打聽,也不知道她的推薦信是哪位三品以上的官員給的。
來者不善,來者不善。偏偏這不善者,南漓還不敢輕易將她趕走,裕親王在朝堂上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如在立一仇敵,更是如履薄冰。
“拿著個錘子?不知禮數,狂妄的很啊。”虞千紀皺起眉,站起身子手背到後麵,大官的派頭拿了個十足,“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麽樣。”
拿著個錘子的針對性未免有些太強了,虞千紀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姿勢,眯著眼睛,看到那綠衫女子漫步走來。
“走的真慢。”
心中暗想,不動聲色揉揉酸痛的腰部,昂起下巴,“柳大人,拿著個錘子,所為何事?”
虞千紀全身上下最驕傲的地方便是身高,七尺有餘,俯視嬌小柳嫣緒,別提心中有多暢快了。
“當然是,來粉碎一批來路不明的江寧瓷器。”
柳嫣緒毫不膽怯的與虞千紀對視,眼中流露出的冰冷正義,竟將虞千紀這個自詡心理素質強大的人給看羞了。
紅著臉別開頭,虞千紀強道:“什麽來路不明,沒有證據,你可別信口開河。”
柳嫣緒沒說話,丟掉手中的錘子,直接將那瓷瓶捧起來摔了個稀巴爛。
見虞千紀痛苦萬分捶心口的模樣,柳嫣緒這會倒笑了,“沒有證據?虞大人可敢說說這瓶子的來路?”
虞千紀理虧,這是她貪汙受賄得來的東西,怎能把這個說出來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柳嫣緒走後,南漓才敢上前,拍拍虞千紀耷拉下去的腦袋,寬慰道:“我早說了吧,人家才不管你是虞丞相的女兒還是裕親王的女兒,她啊,誰的麵子都不給,偏偏女皇最欣賞的,還不是她這種人。”
虞千紀捧起瓶子的碎片,險些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
“那個刁婦。”虞千紀咬牙切齒,氣的牙齒打顫,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沒事兒吧,瓶子這東西嘛,你還有幾大間屋子,不差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