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淮虞(四)
虞千紀手也緊緊環住柳嫣緒腰,一點沒有鬆開的意思,她嘿嘿笑著,死皮賴臉的說道:“我可不會放開,除非啊,柳侍郎賠我瓷瓶。”
虞千紀最愛的莫過於瓷瓶了,柳嫣緒如今摔了她的瓶子,依照她的性子,柳嫣緒恐怕得因此蛻層皮。
“你還講不講道理,那瓶子怎麽來的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是我從市場買來的,柳侍郎你忘了?”
談話又繞到了不久之前,柳嫣緒沒辦法,隻能拖著虞千紀往家走。
柳嫣緒家比起根基深厚的虞府差了不止一星半點,門房上沒人守著,服侍的丫鬟也不多,就連庭院都雜草叢生,無人照料。
好歹是個探花,是個侍郎,怎麽日子過得這樣淒苦。虞千紀不禁疑惑,已經到人家家了,她便鬆開手,大搖大擺坐在柳嫣緒臥房的床上。
是一極普通的木板床,和自己房間裏那梨木雕花床也有很大差距,與原本預料到的舒適感不同,狠狠一屁股坐下去,床板搖搖晃晃,險些要塌了的樣子。
虞千紀不免有些尷尬,抬眼向柳嫣緒望去,對方眼刀子淩厲的仿佛要殺死人一般。
厚著臉皮,虞千紀斜靠在床鋪的枕頭上,胳膊支著下巴,觀察柳嫣緒的一舉一動。
“柳侍郎。”
“講。”
“柳侍郎。”
“什麽事。”
“柳侍郎。”
“……”
柳嫣緒換了身更輕便的衣服,她的書房和臥房是連在一起的,也不搭理虞千紀,自顧自坐到書桌前看起文件檔案,她上司南漓的確是個吃幹飯的,所有的東西都要交給她去辦,刑部又是出了名的事多。
“柳……”
剛一開口,柳嫣緒冰冷的視線就投過來,她慢慢合上文件,說道:“虞尚書有什麽事情嗎?我家這情況你已經看到了,錢,一分也沒。”
“柳侍郎去過大楚嗎?”
虞千紀沒接話,心裏算了算日子,顧左右而言他。
柳嫣緒原本醞釀了好多來回懟虞千紀的話,現在卻全部堵在了喉嚨裏,她微微偏頭,說道:“沒有。”
“那還真是可惜。”虞千紀咋舌,“楚京一年一度的七夕盛會,還有一個多月就到了,到那時,五湖四海的人都會前往去看,柳侍郎若是沒去過,那可真是可惜啊。”
“虞尚書去過嗎?”
柳嫣緒回道,視線又移回到手中的文件上。
楚京的七夕盛會的確很有名,但鳳翔離七夕的距離那麽遠,來回一趟都要兩三個月的時間,虞千紀這種年紀小的鳳翔世家女子,一般沒有出那麽遠一趟門為了一個節日的。
“我也沒去過,柳侍郎考慮考慮,不如和我一起去轉轉?”
柳嫣緒聞言,垂下眼瞼,輕笑道:“虞尚書說笑了,你我同為朝廷官員,怎能拋下這一身的公務請假幾月外出遊玩?”
本就是隨口一提,虞千紀本來也沒這打算,“啊呀,我以前說要去的,那會還沒入仕,好像還有人同我一起,最後又不知道被什麽耽擱了。唉,記不清了,柳侍郎記得嗎?”
“我?”柳嫣緒避開虞千紀的視線,“虞尚書的舊事,我怎麽可能記得。”
“也是。”
虞千紀說罷,臉色有些陰鬱,不似來時那樣,歎口氣,沒打聲招呼,便獨自邁著步子離開。柳嫣緒望著她的背影,手中的筆也握不住了,密密麻麻文字寫成的文件也看不進去了。
“真是陰魂不散。”
她懊惱的抓了抓頭發,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閑的沒事幹到虞千紀眼前去晃悠。
……
虞千紀出了柳府,不像往常一樣在外頭晃蕩,直接回了家,紫色煙霧閃過,霧影族裝束的女子出現在屋內。
“大人,當年那件事我的確是辦的幹幹淨淨,況且是您母親吩咐的,我怎敢出一點紕漏。”
靈墨麵對沉著臉的虞千紀一下子慌了神,七年前的時候,她也還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又是初次得到任務,當時心裏慌得厲害,沒有仔細搜查,就慌忙離開,沒想到竟真有漏網之魚,還好端端活生生的又活躍在她主人的眼前。
“沒有一點紕漏,那柳如煙怎麽還活著?她以為她改個名字,我就將她認不出來了?”
險些沒控製住將手邊的瓷器揮到地下,虞千紀緊皺著眉頭,如果事情一旦敗露出去,她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虞家大小姐了,別說官位和這幾屋子的瓷瓶保不住,就連她的親人都會棄她而去。
回想從小到大作為家族繼承人所承受的一切一切,虞千紀心揪成一團,那她十幾年來所有的努力都會成了泡影。
“大人放心,柳如煙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個家人全都遭遇意外的孤女罷了,那件事情,就是天知地知,大人知道,靈墨知道罷了。”
虞千紀緊張的心緒並沒有因為靈墨的幾句話緩和半分,她合上雙眼,緩緩說道:“殺了她,隻有她死,我才能真正放寬心。”
也就是在七年前,虞千紀的父親親口告訴了虞千紀了一個秘密,那會,他的病已經很重了,咳嗽時都帶著些鮮血。
“小紀,已經是能獨當一麵的小大人了,不僅功課完成的好,聽說在狩獵時,一個人住了一個帳篷,沒和你娘親一起住。”
“是的,父親沒能去,實在是可惜,女兒獵到了一隻很漂亮的梅花鹿,肉很嫩。”
虞千紀垂著頭,不敢去看父親蒼白無色的麵龐。
“真厲害呀。父親現在,要告訴小紀一個秘密,答應父親,隻能讓靈墨知道,其他人不管是誰,都不能說。”
“母親也是嗎?”
“尤其是你母親。”
虞千紀愣住,點了下頭,心裏頓時有些摸不著底,等待著父親的下文。
“你母親當年,因為晉王爵位的事情,讓我徹底對她寒了心,為了報複,我把你,和我十幾年前生下的孩子掉換了。”
虞千紀父親眼角滲出淚水,掩麵而泣,“我真正的親生女兒,就是你現如今的玩伴,你奶娘的女兒柳如煙。”
“您,開玩笑的吧。”
虞千紀呆愣著,沉默良久,開口說道:“那麽父親,想讓女兒怎麽做。”
“我時日不多,告訴你,就是為了讓你自己處置,不過要提醒的是,你母親最是冷血的了,她若是知曉真相,你和柳如煙,一個都活不了。”重重咳嗽兩聲,鮮血浸濕了藕色手帕,“她不可能讓虞家,讓她自己,丟臉的。”
“還有誰知道。”
虞千紀沉聲問道,視線呆滯。
床榻上的男子愣住,轉而一笑,答道:“隻有你奶娘了,她和我約定,要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隻有她?”
“還有我。”
男子望向虞千紀的目光,陌生中多了幾分狂熱的期待。
“靈墨,柳家全家,一個人都不能留著。”
被命令的少女臉蛋十分稚嫩,揮舞著短短的銀色匕首,第一次接到任務,她很是興奮,很快,化作一陣紫色煙霧,飄出了房門,融合在夜色中。
“父親,這就是女兒的處理方式,您滿意嗎?”
男子被問住,轉而哈哈大笑起來,肆意張揚,“滿意,滿意,我當然滿意了,不愧是虞勝蘭親自培養出的好女兒啊,沒有血緣的聯係,做事風格居然那麽像。”
“我這點啊,隨您。”
虞千紀也笑,卻暗暗心驚,她對父親來說無所謂,不過是個養女罷了,但柳如煙呢,那可是她父親的親女兒,論起心狠手辣,還是她父親更勝一籌。
……
本以為已經萬事大吉,連虞千紀都快要忘了這件事情,沒想到現在柳如煙突然出現。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靈墨才回來,帶著一身的傷痕。
“怎麽弄成這樣?”
虞千紀連忙問道,突然想起這屆中舉的人中,柳嫣緒是第一個拿到推薦信做官的,官位雖不是特別高,但確實蒼梧極其重要的職位。
她身後一定是有人的,倒把這茬給忘了。
“柳如煙身邊也有個霧影族的人,我武功不及她,繞了好久,才把她給擺脫開。”
不忍回想自己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模樣,靈墨不顧形象躺在地下,也不管是否會被虞千紀責罵了。
方才形勢嚴峻,她能不暴露行蹤的逃回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真是沒用,如果不是你七年前的疏忽,又怎麽會到今天這個局麵。”
虞千紀煩不勝煩,靈墨至今為止已經搞砸了不少事情了,再讓她在身邊待著,定會惹出不少麻煩事情。
“改天要向母親重新求一個霧影族的侍衛。”
心中暗想,卻又擔心靈墨發起瘋來將自己的秘密給抖落出去,做不好事還不好掌控,真是個棘手的存在。
腦中南漓的臉一閃而過,虞千紀從座位上坐起來,也顧不得有些散亂的鬢發以及和南央之間相處的尷尬,跑上馬車,也不管天色有多晚,急匆匆到豫親王府。
……
“你怎麽這麽遲過來,還不是走大門。”
還在研究藥學的南漓,第一時間發現了翻牆進來的虞千紀,忙放下手中東西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