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大夫又說:“怎麽燒成這樣?說句難聽的,鄭老板家不缺丫環人手,怎麽連小少爺都照顧不周呢?”
鄭明儼和董友姑都怒視著秦雨青,秦雨青恨不得一頭撞死。
“大夫,請正屋坐,今日就請您留在陋府,為犬子退燒。”鄭明儼在救命的大夫麵前表現得很卑微。
藥煎好了,有四碗藥,大夫說:“右邊第一碗,給小少爺喝的。”
蔡禾苗端進房裏給鄭經喂藥,但入不了口,她出來無奈地說:“大夫,小少爺不肯喝。”
大夫似曾見多了這種情況,那就讓奶娘喝這三碗藥,再給小少爺喂奶。不過這三碗藥,藥量大,寒氣也大,早中晚各一碗。”大夫說。
奶娘猶豫了:“大夫,奴婢體寒……”
沒等在座的人反應過來,董友姑像喝酒一樣,一連喝下了三碗藥,鄭明儼也沒攔得住。
大夫驚得站起來:“這位是大少奶奶吧?”
“大夫,我已喝下三碗退燒藥,現在可否給給孩子喂奶退燒?”董友姑急著問。
大夫說:“約摸兩柱香的時間後,即可。但是,大少奶奶,你這樣太摧殘自己了。
“若我的孩子有任何閃失,我這身子還要來做什麽?”董友姑有些站立不穩,鄭明儼過去扶著她:“友姑,你要是傷了自己,鄭經由誰來照顧啊?你怎就不聽大夫的,一餐一餐地喝?”
“鄭經退燒要緊,你別說了,兩柱香了嗎?我去給鄭經喂奶。”董友姑扶著牆壁走過去。鄭明儼陪著大夫在正屋等。
此時,沒人在意仍然跪在角落的秦雨青:友姑,你都做到這份上了,我還能嫉妒你什麽?明儼,我即使錯了,也是無心的,我一個親生母親,會虐待孩子嗎?你就不來扶我一下?若是從前,你早就抱我起來了。
蔡禾苗出來說:“小少爺的身子沒那麽燙了,喝奶也像以前一樣有勁了。大少奶奶說,若還須喝藥,就讓她喝。”
大夫又煎了三碗湯藥端進來:“確實還須喝,但讓她悠著點。”鄭明儼跟進去,怕董友姑又一下子全部喝下。
鄭明儼顫抖著端起一碗藥,董友姑不假思索,一口喝下,又端起第二碗,鄭明儼抓住了這碗,董友姑急了:“明儼,放手,萬一這藥撒了又要重新熬,可鄭經熬不住。你快放手,我死不了。”
董友姑又是連喝三碗湯藥,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再給鄭經喂奶。但這些驅寒的藥本身就猛,藥量又大,董友姑冷得不行,縮在床上,圍著被子,蔡禾苗叫人送來了幾湯婆子圍著,鄭明儼幹脆脫掉衣服,抱著瑟瑟發抖的她,給她暖身:“友姑,暖和一點沒有?怎麽嘴唇都發紫了?”
“禾苗,請大夫進來看鄭經。”董友姑依偎在鄭明儼懷裏使勁力氣說。
秦雨青看在眼裏:友姑,我嫉妒你了,但你和鄭經都要沒事才好。
此時已是晚上戌時,大夫過來抱著鄭經摸摸看看,安心地說:“孩子本身體質好,又喝了散寒的奶汁,一天之內,終於退燒了。好,這孩子沒事了,隻是以後要讓靠得住的人來帶,別讓他晚上哭,踢被子。”
秦雨青聽到這低下了頭:我是個靠不住的人嗎?
“大夫,我記住了,還請您看看我的娘子吧。”鄭明儼也不顧形象,與董友姑坐在床上相互擁在一起取暖,用被子圍著,問:“她全身發抖,說話也說不準了。”
大夫問:“大少奶奶,你可是把今日老夫煎的六碗藥全喝了,喂奶,才讓小少爺退燒?”
“是的,她這樣做,不會有事吧?”鄭明儼又急又怕。
“請大少奶奶伸出手,老夫給你把脈,”大夫說:“再請伸出舌頭。”
大夫感歎地說:“這世上,也隻有親生母親能為兒子這樣不顧性命。”
鄭明儼坐立不安了:“什麽不顧性命?難道內人有性命之憂?”
“大少爺莫急,老夫隻是感歎大少奶奶的舐犢情深。”大夫趕緊勸撫鄭明儼。
秦雨青想潸然了:舐犢情深?我才是鄭經的親娘啊,隻有我才可以說對鄭經舐犢情深。
大夫為董友姑說了些散寒的食物,藥物:“大少奶奶確實受寒了,但無性命之憂。先喝碗紅棗魚粥,明早來一碗生薑紅糖水驅寒,再服用一劑驅寒的藥。唉,大少奶奶,難得見你這麽寵愛自己的孩子的娘,其他娘都是打著孩子的屁股,強行喂藥的。”
大夫一再誇董友姑的母愛,秦雨青無顏反駁說自己才是親娘。
大夫走後,紅棗魚粥很快端來了,秦雨青已跪得站不起來,敏嫣扶她爬到床邊吃力地坐在椅子上:“禾苗,讓我來喂吧。”
秦雨青給董友姑喂粥,差點沒把淚水掉進碗裏,此刻鄭明儼半句話都不想說,董友姑安慰她:“雨青姐姐,鄭經已退燒,安然無恙了,你別哭了。”
“我在擔心你,怕你有事啊。”秦雨青摸摸眼睛。
“隻要鄭經沒事,我能有什麽事?過兩天又可作詩撫琴。禾苗,鄭經睡了嗎?”為鄭經操碎了心的董友姑問,臉上已有了笑容。
蔡禾苗搖著搖籃:“小少爺睡得像以前一樣香甜,還流口水呢。”
“那我就可放心地睡了,雨青姐姐,你也該休息了。明日讓明儼請求爹,讓你來社玖院住。等我生了孩子,偏心自己的孩子,鄭經就會自然乖乖地偏向你了。若鄭經再不認你,那我得孩子會稱你為雨青娘。”董友姑說的很輕柔:“其實你不在明儼身旁,他時常一張苦瓜臉。我想看他笑,你回來吧。”
秦雨青放下碗,自棄地說:“明儼,友姑,現在都戌時了,我們都累了,該休息了。明儼,照顧好友姑吧,鄭經還等著友姑照顧呢。”
“雨青,”
秦雨青撇下他兩,不舍地看了看搖籃中熟睡的鄭經:我的兒子,你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現在心裏安心多了吧?
“雨青,你留下來陪友姑說說話吧。”一直生氣的鄭明儼終於說話了。
秦雨青沒有回答就走了:明儼,友姑,你們不懂我心裏裝了多麽複雜,沉重的心事,已無法靜心地和你們聚在一起了。鄭經是因我的執意而發燒的,我怎有臉和你們一起照看他?你們能夠照顧好鄭經,鄭經也能給你們帶來快樂,別讓他像現在的我一樣,不純。
鄭經的高燒雖平安退燒,卻讓秦雨青驚魂未定,她離開社玖院,走路也顫顫歪歪,幾次差點摔倒,
鄭明儼安排董友姑躺下,又換了幾個湯婆子,關切地問:“還冷嗎?”
“有鄭經在旁,心裏暖融融的。但雨青姐姐現在心裏肯定冰涼的。”董友姑暗示。
鄭明儼歎口氣:“好吧,我去看看她。”
秦雨青在禪珞院,想著兒子隻在自己身邊三天,就不想讓自己撫養,隻是他還不知怎麽表達。如果他會說話了,肯定連來都不會來。秦雨青隻好繼續折紙,派遣著鄭經不認自己的寂寞和痛苦,我到底怎麽對錯他了呢?
鄭明儼在來禪珞院的路上,越走越氣:雨青,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來到秦雨青的門口,他也不坐下,站著質問:“雨青你就是這樣照料鄭經的?你不是可以讓他開心嗎?他跟你三日,哭了三日,我親耳聽到他在你這哭喊‘爹娘’,像是在喊‘救命’。”
“我能有什麽辦法?這個不孝子,他天生不認親娘,不知我為他受盡折磨!”秦雨青無心地念著。
鄭明儼萬般無奈:“我和友姑都已說過多次,剛才友姑也說了,排除萬難,排遣眾議,與我們一起,等鄭經長大,他會明白的。以後友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還要友姑怎麽說呢?”
“事情不會像你們說的那麽簡單。”秦雨青無法解釋,她不能說:我是在向鄭家報仇,報仇之後就要帶著鄭經走。
鄭明儼覺得她現在簡直不可理喻,踢翻一張凳子:“事情怎麽不簡單?很簡單。你把鄭經照料得發高燒,友姑不顧性命地喝下六碗散寒藥物,給鄭經喂奶,退燒。你什麽都沒做!”
“友姑可以做的,我都願意做,隻是我的身體已做不到。”秦雨青轉身麵對站著的鄭明儼,悲切地表達自己對鄭經的愛不亞於董友姑這個養母,進而說鄭明儼:“我在你的房間跪了一整天,這樣可以贖去我讓鄭經的發高燒的錯嗎?而你,也不見你來扶我一下,連看都沒看我一下!”
“那是你自己要跪著的,沒人逼你。”氣壞了的鄭明儼對秦雨青跪了一天的事毫不痛心,讓秦雨青心裏更寒了,他又指著桌上的折紙問:“我知道你的身體被我摧殘了,這是我的錯,那你這是在坐什麽?”
秦雨青又溫心一點了:“記得去年過年夜,我懷著鄭經時,我們連個在樂山別院為逝去的雨虹妹妹折紙船嗎?我隻會折紙。這三天來,鄭經不喜我靠近他,我就為他折了這些玩具,有小鳥,兔子,老虎,花朵,有一百多個呢。他肯定會喜歡,你幫我帶給他好嗎?明儼?”
“這三天來你這個所謂的生母,就隻會做這些?難怪鄭經會踢被子,發高燒!”鄭明儼把桌上的折紙撕掉,又一把掃落在地,踩扁,指著地上的散落的亂七八糟的折紙責罵:“這些東西能給鄭經玩嗎?萬一他不小心吃下去怎麽辦?你連這個也不知道!我看,鄭經再也不能給你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