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罷了,隻要讓我在你身邊就好
鄭明儼迅速轉彎問道:“雨青臉色焦慮,有心事嗎?”
“永續二年下雪時候,肖叔送了天藍色新衣裳給我,永續三年離開冰洲之前和鄭大人一塊堆雪人,在荒野上鄭大人教雨青騎馬。”秦雨青再次暗示了自己的愛意。
鄭明儼有些左右為難,勉力笑著:“寶藍色衣裳還可縫製,雪人還可堆,明日就騎馬,雨青何至於如此傷懷?”
秦雨青見鄭大人一直避開感情話題,很懊惱:“鄭大人,恐怕雨青哪天回像落花一樣遠離,鄭大人為我建一個落花塚吧。”秦雨青走開鄭明儼在香樟樹旁獨自傷懷了。
熄燭在床的秦雨青看到素練月光中那早已描繪在心扉上的身形在窗欞前來回踱步,飄蕩在耳畔兩側的穩重腳步聲是存於心田有四年之久的聲音。癡癡地看著聽著,難以入睡:你在外做什麽?想進來就進來啊。
第二日日落崦嵫時,秦雨青幫鏈子忙了一些事,回自己房,與鄭明儼不期而遇撞個滿懷。鄭明儼心虛道:“找不到你酷愛的蘭花,但冰洲的山茶開得也好看,就放在你房間,開心一下吧。”
秦雨青淡然回應:“雨青從來眷戀是空穀幽蘭,永不改變。山茶好看,非我所愛。”我所愛的是你,鄭明儼你這個空穀幽蘭!
鄭明儼匆匆離開,秦雨青喊停:“難道鄭大人沒有話說?”
鄭明儼回頭:“沒有了。”但心隨那挪不動的腳步無法離開此處。
“那雨青請問鄭大人,既然不催雨青回兗州,還讓我留在冰洲做什麽呢?"雨青句句緊逼鄭明儼內心深處。
鄭明儼沒辦法,隻得拿出鄭大人的架勢來:“本官府邸缺丫鬟,秦雨青,你很合適。給你雙倍工錢。”
秦雨青聽後全身不穩地走著,靠著牆壁,眼眸空洞暗淡,聲音低沉,一句反話:“鄭大人對雨青那麽好。”
鄭明儼見秦雨青昏昏欲倒,走過去彎手繞著她身軀扶著:“雨青,冰洲兵荒馬亂狼煙四起,在本官府邸做丫鬟很不錯。”
秦雨青立即揮去消極的臉色,換之以細語纏綿:“自從四年前在冰洲界內狼愁林與鄭大人相見,共駕馬。錯了,自從在肖田並大人府邸中,聽到鄭大人名字,雨青就有難以言喻的情愫。”
鄭明儼了解她腦海可是卻隻有這麽恢複:“我配不上得到你這份珍貴的情愫。”
秦雨青字字如泣如訴:“鄭大人是冰洲大捷英雄,何其勇敢?對大燕社稷蒼生福祉的愛,蒼天證,日月鑒。卻把對雨青的眷戀深埋在心內,在此處懦弱是為什麽?”
鄭明儼無言反駁,隻因她所說都到點了。
“鄭大人,你有本事說你對我沒有丁點愛意嗎?鄭大人拿走我臨摹的《左轉》和《雪日晴空圖》,拿走我的折紙、布簾,送我新年衣裳,還奪走我所有的愛。鄭大人你這都是在偷。如果無法把相應的寄予我,那就你偷走的都還我!”
鄭明儼支支吾吾地說著:“雨青,對不起,你的畫作、布簾都因我搬家弄丟了。”
秦雨青不屑鄭明儼的虛偽:“哼!大人夜夜在雨青窗欞漫步,作何解釋?有淫穢之念?還是根本放不下雨青?”
鄭明儼無顏麵對此事:“雨青,就當我有辱孔孟之教吧。我還不了偷你的東西。以後你窗欞前不會再有身影嚇著你了。”
秦雨青失望地心碎了:“罷了,那些東西就算你能還給我,但你偷走我所有的愛,永遠也還不了。鄭大人,雨青累了,大人請回。”
鄭明儼五味雜陳,出去了。
而秦雨青這是第一次見到戰場上氣貫長虹的鄭大人這麽怯懦、膽小,也沒想到自認為才女的自己會這麽悲憐地祈求鄭大人的愛。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既然莫敏奇繆已死,鄭大人幫我報了殺父之仇,我也沒有理由留在他身邊。而他,也沒趕我走。今年的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是個老姑娘了,就一直這樣嗎?鄭大人到底心存何意呢?
秦雨青想了一夜,未眠。最後,秦雨青覺得:曾經自己在冰洲界內的宅子中想過,隻要留在鄭大人身邊,一切都不重要。既然留在他身邊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何必再有其他奢望呢?就這樣下去,做個丫頭,將來年紀大了,就做鄭大人家的老媽子。想開點,隻要能夠一直看著他,什麽都好。終於,秦雨青不介懷地笑了。
而鄭明儼也覺得對不起秦雨青,找個機會跟她聊聊吧。還是來到槐樹下,見到秦雨青已經在那裏玩弄樹葉:頭發已經少許盤起一些,雲髻鳳釵,珠翠思羅,山榴花胭脂,青雀眉黛,檀紅唇,額黃,斜紅,花鈿,麵靨,鳳仙花甲,一身綠葉色水田衣,花盆底鞋,還有一股熏衣濕香。秦雨青似從前般囅然而笑,令人心生愉悅之情。鄭明儼心中明白:雨青好好打扮了一番,而且對昨晚的話已不介懷,完全想通了。
而鄭明儼自己也變了模樣:兩人初見時,四品的緋袍公服,雲鈒鶴綬,四梁朝冠,素花帶,雲雁紋,雲鈒鶴綬,而今出類拔萃的他已是正三品的緋袍公服,金華帶,五梁朝冠,孔雀繡紋。而容貌仍然是被一致認為俊雅秀美又不失相貌堂堂,身姿風度翩翩又不失高大威武。就連人人稱讚的秦雨青都似乎姿容些許不如從前,而這個鄭明儼卻是一點未變。
他盡量自然地說:“雨青,你似乎特別喜歡《詩經》?”
秦雨青搖搖頭:“不,雨青喜歡詩經,楚辭,唐詩,宋詞,好多都有可圈可點之作。但雨青最喜歡的是王維的詩:獨坐幽簧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想照。生活閑適而有情趣,這是所有隱者所向往的吧?”
鄭明儼吟詩也如月朗風清:“是啊,王維的詩韻就像你: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秦雨青也嬌音盈耳地誦了一句:“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鄭明儼疑惑:“這句詩是王維之作嗎?”
秦雨青想了一下,眨眨眼睛,搖搖頭:“不記得了。”然後兩人默契地笑了。一切似乎就像一江順水向東流那樣平順,淡然。
很快,鄭明儼再次升職的聖旨到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設立冰洲巡撫一職,著原禦史鄭明儼上任。爾等冰洲各文武眾臣,凡重要事件須得向袁巡撫稟告,然後奏於朝廷內閣。欽此。
可鄭明儼回府邸後卻極不開心,秦雨青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前問:“鄭大人再次晉封為何不開心呢?”
鄭明儼端起茶杯,撫著杯蓋,歎了口氣:“文重顯派他的黨羽劉應坤,紀用一同來冰洲鎮守。”
秦雨青忙轉身,神色慌忙:“鄭大人為何將軍政事務告訴雨青。這是違背朝廷法度的。”
鄭明儼無奈地笑:“雨青曾經兩次女扮男裝,混入軍營,偷聽軍事機密,並給我留下一張字條,幫我出謀劃策解決了購置火炮的問題。”
秦雨青帶著歉意:“鄭大人,雨青不會再偷入軍營了。”
“那已經是死罪,你都犯了兩次了。但我看出你的才學不淺,談談你對此事的看法吧。或許可幫我解決些問題。”鄭明儼喝了一口熱茶散寒。
秦雨青端莊起來了:“看鄭大人的神色,必定極度厭惡文重顯派來的兩位閹黨。敢問鄭大人是否已經上疏朝廷拒用此二人?”
鄭明儼放下茶杯,豎起大拇指,笑了:“知我者,雨青也。”
然後又是抬頭望天,煩悶地說:“可是朝廷已經下旨拒絕我的請求,就是說我必須和這兩人一同鎮守冰洲。何其荒謬,久居宮廷之人如何知曉邊疆治理、經貿、防禦軍政事宜。隻怕此二人會向郭登一樣壞事。”
秦雨青歪頭思索片刻:“鄭大人,大燕朝宦官弄權不在少數,可能夠一手遮天、堵塞皇上視聽、黨同伐異的卻隻有他文重顯一人。何況癡迷於木工的永續帝,不理朝政,使得權力一並落入宦官與內閣之手。還記得郭登嗎,雨青覺得,若不是他犯了“擁重兵於鴨綠關而不發兵救援冰洲”的大錯,肯定還在文重顯的保護下端坐在鴨綠關呢。若鄭大人得罪了文重顯,隻怕平定冰洲的宏願更難實現。”
鄭明儼聽到這,氣得直擊牆壁:“唯唯諾諾於閹黨手下,這巡撫怎麽當?平定冰洲之宏願怎麽施展?”
秦雨青拉住鄭明儼的手:“鄭大人別急,怒火傷肝。鄭大人,我記得你在軍營時聽到你自己勸慰自己:欲成事,時而果敢,時而忍耐。怎麽現在忘了?且聽雨青一言:縱觀大燕朝,凡弄權專權者,不論內閣、宦官,最後都無好下場。鄭大人現已引起魏氏不悅。在此人散權之前,其手下的閹黨肯定是來監視你的。正好可以通過其傳播假消息給魏氏,假意奉承,這雖不是你的風格,但可以消除他對你的防備。”
鄭明儼閉眼想想:“雨青,可令我煩,亦可解我憂。好吧,姑且聽雨青的,陽奉陰違,雖不恥,但可保全自己,保全冰洲軍隊。”
秦雨青為了讓鄭明儼更寬心,再次輕聲細語:“鄭大人,雖然永續帝不理朝政,使得文重顯大權在手,但他還得顧慮內閣,還有朝中黨派林立,夠他受的。你這兒,隻要拿捏分寸,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鄭明儼起身,哄堂大笑:“雨青雖然你懂的朝政事情很多,但哪裏有你說的那麽簡單。不過你一番話的確讓我寬慰許多,謝謝你。”
秦雨青雖然表麵溫柔,但內心焦急:鄭大人性情耿直,說一不二。這官位越大,性格上的缺陷暴露得越明顯。怎樣穩妥地立足於官場呢?
果然,沒過幾天,又出事了。秦雨青去看鄭明儼,見他心煩不已,便端了杯安神茶:“鄭大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已發生,就別再煩悶了,無濟於事啊。”
鄭明儼望著秦雨青,一驚:“雨青,你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