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命中貴人
清妍問蹲下來仔細端詳他的畫,那人很自信的樣子隨她打量。
看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清妍抬起頭,再次看向坐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對她得意地笑笑,“怎麽樣,小生拙作,小姐以為如何?”
清妍站起身,不著痕跡跺跺發麻的雙腳:“那不知此作在公子筆墨中能占第幾?”
那人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似是思考了一下,極有技巧的回答:“小生自認筆墨丹青尚可入眼,既是拿出來賣人,當然不會太次。”
清妍淺淺勾唇,清雅中夾雜著爽耳的聲音傳入男子的耳朵:“的確是拙作,不怪賣的便宜。”
那男子臉色一青,嘴角輕微顫動了一下,目光帶上一點*不虞,語氣倒還和氣:“不知小姐何出此言?”
清妍笑容恬淡婉約,也回以溫和的態度:“小女子畫技平平,但也對丹青之術略知一二,公子之作形筆俱佳,邊角細節處也描摹得細致精巧,堪稱佳作。”
剛開始的時候男子還想聽聽理由,信以為沒準這個女子真的是真知灼見,想要細細聽來,可沒想到還是這般秉眾之說,不由蹙眉:“既然如此,小姐又為何出方才之言呢?”
清妍說:“有形無神,便如同一副好皮囊抽走了靈魂,公子畫藝卓絕,可惜冷心冷情,畫不出人間煙火。”
男子低下頭端詳卓絕的畫,還是沒覺出有什麽不對,但是那女子信誓旦旦的目光讓他懷疑不起來,隻得疑惑地問她:“哪裏無神?”
清妍說:“全部。”
對於以個畫者來說,有形無神簡直是完全的否定,看來這人也沒有多喜歡作畫。
男子還是一臉迷茫。
清妍再蹲下來,指著畫中美人看花時的眼:“女子看花靜坐,心是靜的,安寧的,向往的,所以眼神應是莊重平和,可你的畫卻有一股子……”清妍斟酌字詞,實在想不出怎麽委婉,也不能理解如此一個溫文君子怎麽會有那麽花哨的內心:“風塵味兒,畫畫最重要的是心境,你的畫卻徒有技藝,我看不到半分情趣。”清妍一正經起來還是很有良師益友的樣的,見對方聽得認真,講解也越發用心:“你看,你畫中美人看的是牡丹,牡丹,國色天香者是也,可是既然看的是牡丹,又豈能著簡衣素服渲染美人麵孔,一素一豔,濃烈清澈,雖然看起來極美,可事實上卻不倫不類。”
句句是金玉良言,可是批評的畢竟是自己,男子不禁氣餒地坐回地上:“你這小姑娘,說起話來真是淩厲得緊。”
前一刻還是正人君子模樣,可是這一刻他隻是換了一個表情,周身的氣質便完全變了,清秀單純的小公子立時變成了浸淫風塵的富貴閑人。
清妍很快反應過來不對,冷聲笑著說:“一介書生卻連畫都畫不好,果然是應了那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男子的氣餒的臉色更加頹敗,“是我不中用,讓小姑娘見笑了。”
看他實在沒有惡意,清妍也懶得和他置氣,不顧形象隨他坐到地上:“你得是多閑啊,大白天的再怎麽沒事做也總不至於街頭賣畫消遣時間吧。”
她是動作不粗鄙,但也稱不上有多文雅就是了,男子盯著她的一笑,“你這小丫頭還真有意思,大白天的敢帶著一個侍女就到青州來,膽子可真大。”
清妍回頭看了看麵無表情狀的東魁:“我家侍女神功蓋世,有她一人足矣。”
這話說起來像是吹牛,可男子還真看了東魁一眼:“下盤很穩,是個練家子。”
清妍聞言有些驚異,直言不諱地問他:“你也懂得武功?”
男子眸子裏的光色急不可見的退去一些:“不,我隻會看,紙上談兵而已。”
清妍眸光一閃,沒有錯過那一絲細微的變化,但是對方表情很真摯,不像是惡人當頭,心裏有疑慮也隻能放在心裏。
男子顯然無意於多談論這個話題,很快又發問:“小姑娘,你不是青州的人吧。”
清妍坦白地點頭:“我是外地來的,聽說這裏好玩就來看看。”
“怪不得,”男子說“青州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丫頭。”
清妍笑笑,臉上的麵紗被呼出的氣息帶起,撓得她鼻頭發癢:“你這個人也是,看起來好像沒多大的樣子,怎麽弄出一副人之將死的臉色出來。真是晦氣。”
即使清妍出言不遜這人也不見氣怒,反而笑語連連:“敢像你這麽和我說話的人還真是不多。”
清妍:“這是在誇我不成?”
“你也可以這麽想,畢竟初生牛犢不怕虎嘛。”說著他自己都哈哈大笑起來。
清妍也笑著,邊笑邊想起:“你還沒說呢,你到底為什麽來這裏買畫啊。”
男子直言解釋:“我昨日一盤棋贏了一個老和尚,老和尚說我畫技太差,叫我今天來這裏守著,說不定能遇上我命裏的貴人。”他看著清妍:“丫頭,沒準兒你就是我的貴人呢。”
“是嗎?”清妍倒是不懷疑對方的話,“凡需要貴人的無不是厄運纏身,你是有什麽吉凶未卜之事嗎?”
“有,也可以說沒用。”男人皺起秀氣地眉頭,“還是那個老和尚,他酸楚我會有血光之災,需要貴人幫我化解災禍。”
“這套話你也信?”清妍拿看白癡的眼神看他:“那些江湖騙子現在都不稀罕用這一招了。”
男子大概是受不了被一個小丫頭奚落,臉色居然微微泛紅,“我本來不想信的……”
男子這幅模樣應該就是別有隱情的了,清妍不想多問,轉頭時間東魁已經在對她使眼色了,隻得起身告辭:“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男人也站起來,朝她躬身行了一禮:“今日多謝指點,若他日有機會再見,我必重重相謝。”
不是多要緊的一件事,清妍並未往心裏去,隻點點頭,禮貌一笑後帶著東魁離開。
望著清妍兩人的背影,男人無奈搖頭,難不成自己的貴人真的會是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
不過,想起方才她指點自己的一番話,男子也不由牽起嘴角。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輩子還真的沒有人這麽說過他。
清妍帶著東魁離開後直奔青州最大到底藥鋪和生藥鋪而去。
老板是個和藹親切的老爺爺,清妍一出現便被熱情地領進了內廂房,“小姐您可算出現了,咱們這些人找了您很久啊,可是沒有人認識您。”
清妍隨著他走到不大的廂房,房間的陳設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看來災禍的影響還沒能完全被擺脫。
清妍扶著老爺爺陳老板坐下,自己也坐到一邊:“其實此次原本是不該叨擾的,可是如今事情緊急,我不得不親自出麵來解決這件事情。還望陳爺爺您能見諒。”
陳老板見清妍麵色嚴肅也不敘舊了,也嚴肅地開口:“小姐您不需多說,但凡是您開口,便是搭上我們老兩口的兩條老命那也是在所不惜。”陳老板感慨般:“您可算救了我們一家老小的命啊。”
這一家代他至誠,清妍知道這樣利用過去的恩情來要求人家幫忙不好,可是一旦被南函的藥商霸市,那走的就不一定隻是幾戶人家了。“爺爺不要這樣說,當初我隻是略盡綿力,能幫到這裏的人我也很開心。”
青州城裏認識她的都是她親自施救的人,清妍記得有幾家藥鋪的掌櫃,還有有些商戶。陳老板在青州根基深厚,有了他打樣子,相信收購之事應該可以事半功倍。
“其實這次來,”清妍抿了抿唇瓣,“我是想請爺爺您能把和生藥鋪轉讓給我。”想想又加了一句:“銀兩會是當初您購置時的兩倍,恁1若是不滿意也可以再加。”
陳老板的笑臉頓時撂了下來。
清妍以為是他老人家對藥鋪有感情不願意賣出去,又繼續解釋道:“最近南函的藥商們已經開始著手收購我們東辰的藥鋪和產業,若是任由他們這樣下去,我們青州雲州甚至於整個東辰的藥行就會變成南函商人的天下了。”
清妍:“陳爺爺,我們必須做些什麽。”
陳老板老半天才歎了一口氣,“傻孩子,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怎麽會不知道,爺爺我隻是不高興。我陳家雖然不富裕,可是要賣藥鋪給你也就算了,怎麽能還收你雙倍的錢呢。這藥鋪雖說是有些年頭了,可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沒什麽太大用處,若是你有用,轉給你也好。”說著臉又莊重起來:“不過說好了,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可不許來什麽雙倍幾倍的那套。”
明明已經是精神凜爍的老人,可是卻能以誠相托,絲毫不遲疑地搭上所有的籌碼來支持她,清妍不是冷血頑石,心下一片感動。
“爺爺,若是您還願意,這店麵還是您和老奶奶看著,我再派幾個人和你們一起。”清妍的眼神真誠,“您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