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藥湯
周延輕兀自吃得歡快,壓根不怎麽理會太後的話,太後也不在意,自顧自說:“你父皇是顧忌太子的麵子,往年接待使臣的事情哪次不是彥親王和你做的?太子性格孤僻,如若他得勢些,哪裏還有你的位置?傻孩子,你不爭也要為你母妃和藍菁爭一爭,你不知道你母妃現在的處境嗎?”
周延輕目光未變,神情自若,一邊扒拉著米飯一邊回應:“母妃哪裏不是有父皇嘛,再說皇後娘娘……”
太後表情一肅,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倔,對著洛家的丫頭是這樣,現在居然連自己的話也不聽了:“皇後是皇後,你是庶出,難不成要等著太子即位先料理了你母妃嗎?”
周延輕不再說話,他有他自己的想法,皇祖母總是以為他好之名做一些他不喜歡的事情。並不是他不夠心狠手辣,也不是他顧念兄弟手足之情,隻是還不到時候,還不到魚死網破他放手一搏的時候。
清妍是不喜歡手足相殘的。周延輕太清楚。
“延輕啊,你們這一輩就隻有你和延卓兩個可造之材,可是延卓雖然佼佼,可是性子太桀驁孤僻,是不適合做皇帝的。祖母知道你喜歡洛家小姐,可是清妍那丫頭不是個任人擺布的,既然她一心都在安陽世子身上,那便斷斷不會移情別戀別人。“
周延輕怎麽會不知道,可是他相信事在人為,安陽樂雖好,可是他也不遜色於他,更何況若論對清妍的感情,他早就深入骨髓。無論如何也不輸給安陽樂。
太後知道周延輕是不會輕易放手的,當年她也是這樣勸皇帝的,可是皇帝不也還是義無反顧娶了李明心?
既然他還是執拗,那還不如放手不理,等他撞了南牆了,自然就會回頭。
廖蒹葭跟隨著綾香七拐八拐進了一片竹林,常青堂的竹林離水雲間很遠,廖蒹葭一直都知道護國公府大,卻沒想到居然這麽大,她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都還沒到地方。
“姑姑,清妍現在在做什麽?”
“大小姐晨起練劍,現在正在常青堂。”
“清妍還懂得劍術啊?”廖蒹葭羨慕的不得了,她本就是瀟灑的女子,一向豔羨那些肆意而活的姑娘:“她可真厲害。”
自家大小姐被誇綾香還是很驕傲的,連帶著對待廖蒹葭的語氣也好了很多,“那當然,我家小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
廖蒹葭不得不承認,對於清妍這樣的女子,她的心裏是有一點嫉妒的,但是更多的卻是佩服。世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學富五車,無不是刻苦勤奮而來。
終於走到了一塊掛著常青堂的牌匾前,廖蒹葭輕輕呼出一口氣。‘其實生在將候世家也不一定好,就像洛家這樣的門楣,光是溜達個院子都要花費是半天時間了。
常青堂的正廳是沒有人的,清妍隻會在後院的竹林。綾香早得了清妍的允許在這裏暢通無阻,廖蒹葭遠遠的依稀的看到竹林離有依稀白影,在竹林中變幻莫測,她揮的是劍,卻像是在跳舞。
父親一向愛竹,她聽說過枝枝傲雪,節節幹霄的氣韻節操,可是當那一襲白衣的女子輕盈的在林間飛舞時,她才恍然間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氣韻節操。
無人賞高節,獨自抱貞心。這一刻的洛清妍,其實是孤獨的。
廖蒹葭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覺得清妍孤獨,可是她就是這樣感覺的。即使這個女子有曠世才學,即使她絕代芳華貌美如花,即使她有那麽優秀的佳偶相伴,可是她的心,其實還是孤獨的。
清妍知道自己的性子,冷心冷情。
安陽樂對她很好,也很愛她,她很清楚,卻無力改變心中的那一絲提防。可是是她的內心深處就覺得愛上一個人越深就越是受傷。所以她可以托付,卻不能傾心給予。
清妍緩緩收劍,劍招未完,她卻無心再練下去了。
以前她一直覺得安陽樂冷,那種曠世的寒涼,無人可以理解靠近的悲傷。可是她現在才知道,其實她和安陽樂是一樣的。
“清妍,我忽然沒那麽羨慕你了。”這是廖蒹葭坐下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清妍抬眸,綾香遞過備好的雨前龍井:“我有什麽好羨慕的,將候世家,爾虞我詐,倒不如你,父親母親尚在,不用孤身一人撐起偌大的家當。”這話說的格外真心。
廖蒹葭感動於清妍的坦白,心裏對這個女子又多了一份同情:“其實你不用難過的,起碼你還有安陽世子啊,安陽世子對你可真好,我剛進府的時候還看到他給你送補身子藥羹來呢。”
清妍目光帶向綾香,後者朝不遠處的丫環揮揮手:“安陽世子的藥羹到了有一會兒了,小姐要不要先……”
清妍皺皺眉頭,一向淡然的臉孔上多了些孩童般的稚氣可愛:“不要了,先拿小火煨著吧,等會兒我再喝。”
綾香看著清妍:“小姐,世子不管是什麽藥,都是趁熱喝藥效才最好,不要耍小孩子性子,先喝了對身子還是有好處的。”
清妍苦著臉接過綾香端到麵前的十全大補湯……她自己取的名字,看起來賣相很好但其實難喝到要死的東西,目光沉沉幾乎暈厥。
綾香在旁邊解釋:“這次是用……”其實綾香也記不清楚,拿出藥羹底下的紙張念道:“熟地、白芍、當歸、川穹、人參、白術茯苓、甘草,還有……”
清妍看了眼對麵廖蒹葭明顯打笑的眼神,無奈地端起石桌上的藥碗,忍者作嘔的衝動一飲而盡。
綾香滿意地收回藥方,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端著空空的藥碗離去了。
廖蒹葭在看到綾香的身形走遠後噗嗤大笑出聲,清妍歎了口氣,把雨前龍井牛飲下去,才勉強壓住了濃重的藥味。
“哈哈……你……哈哈哈”
清妍貼心倒給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廖蒹葭一杯茶水:“有那麽好笑嗎?”
“你說呢?”廖蒹葭笑夠了,接過茶水十分不大家閨秀地喝了一大口:“你們家安陽世子實在是太聰明了。”
清妍不喜歡在外人麵前談論她和安陽樂的事情,隻得轉移話題:“行了,這次來是為了周延輕的事情吧。”
“是啊。”說到周延輕廖蒹葭的臉色馬上就拉了下來:“我不知道他怎麽樣了,前幾天我聽父親說他去上朝了,我想那應該是沒事了,可是我還是放心不下……”
癡情女子啊,清妍心裏慨歎廖蒹葭的單純,卻又忍不住憐惜:“他身體早就好了,練武的底子好的很,在厲害的毒十天半個月也好了,你不用擔心他、”
“哦,那我就放心了。”廖蒹葭略微鬆氣,“我不懂那些毒啊什麽的,可是隻要他好,我便安心。”說著想起什麽般又道:“清妍啊,我聽說最近三皇子可用功了,你說……他是不是想和安陽世子爭奪你啊?”
清妍早就得到了消息,周延輕如何想的她如何能知道,況且這種敏感的話題她也不好總去問安陽樂。男人有男人的驕傲,其實清妍明白,安陽樂的心裏是不希望她來插手他和周延輕之間的事情的。
“我不知道。”清妍坦誠地說:“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妥協的。”
“可是三皇子他……”
“周延輕如何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情,我從來未曾接受過他的感情,是他自己一味的強求追逐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既然這樣,就算是遍體鱗傷又與我有什麽相幹。”
清妍的話說的無情,可是廖蒹葭還是有些明白的,洛大小姐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我知道,可是他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
廖蒹葭自小就喜歡周延輕,其實她也不是那麽懂得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就算曾經是,也因為周延輕而變得不是了。三年前,她曾經偷偷裝扮成父親身邊的小廝進過三皇子府一次,那時她還不知道有洛清妍這個人,隻是一次次的隱晦暗喻都無疾而終,她不得不思考是不是她不夠優秀,又或者是三皇子殿下心裏真的有了別人?
盡管不想相信,可是她還是跟著父親進了三皇子的書房。
父親來的突然,又攔住了看門的小廝,所以三皇子始料未及,桌上地上到處都是臨摹的大字,她悄悄抬起頭看,幾十幅字都是照著桌子上的一本書臨寫的,父親走進,她也走近,隻見書上是娟秀中帶著飄逸的四個大字——廣陵止息。
她當然知道這本書,可是她更關注的是大字後麵的幾個小字。洛氏清妍。
原來是那個已經離開京都將近十年還被父親記著的洛家小姐。
她曾經聽父親說,洛家的先祖曾經偶然得到過廣陵止息的曲譜,琴簫皆有,可是從不外傳,那麽這本書,無疑是洛家的大小姐送給三皇子的。
就這麽視若珍寶,連區區幾個字都要臨摹的滿桌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