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後半生
與南疆和親的皇子人選待定，嫁給南函十三皇子的公主也還在商榷中。
皇上的公主中，年紀和身份，唯有九公主周藍菁和十公主周藍玉是最合適的，可是九公主是太子的妹妹，太子殿下未必會願意讓自己的妹妹遠嫁，偏十公主又不討喜，幾方商議下來也依然沒有結果。
擱置的結果就是，這件事情拖到了周延輕新冊太子的冊封禮這一天。
太子冊封是國之大事，按照東辰的規矩，太子要在醜時起床沐浴更衣，卯時入宮率文武百官覲見皇上，申時跟從皇上至京郊九龍壇祭天，隨後回到皇宮，皇上下旨恩赦重罪朝臣為太子寬恩謀福，午時起設宴盛邀皇親國戚和朝中眾臣，直至夜半方歇。
所以說，清妍在這天午時之後都不能出宮隨意走動，否則就會被冠上對太子大不敬的罪名。
安陽樂本來卯時就應該到太子府隨太子入宮，可是偏偏這位爺一直到巳時都沒有要挪地方的打算。
清妍本來是在練字，守在門外的綾香見時間到了裏麵的兩位還是沒有動靜便進了看看，可是這麽一瞧，寫字的還在寫字，睡覺的還是在睡覺，寫字的看也不看睡覺的一眼，可是睡覺的時不時卻抬頭看看寫字的人。
短暫的無語過後綾香連忙催促二人更衣準備入宮，安陽樂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清妍練字的桌案旁，看了看她寫的東西不禁扶額苦笑。
安陽樂是一隻大懶豬。
清妍放下手裏的筆若無其事地走到衣櫃旁挑選入宮的衣服。
綾香走過去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瞟了一眼自家小姐的字，看清之後差點衣櫃趔趄摔倒到地上。
清妍翻了翻幾件稍顯正式的宮裝，，這些都是年初時宮裏派人送來的，太繁複的她不喜歡，太簡單的又不合禮數，顯然這些衣服送來之前是廢了好大一番心思的。
綾香回神後也走到衣櫃前，指了指一件淺碧色的煙水裙給清妍：“小姐，穿這件吧，不太素而且這流蘇瞧著也漂亮。
清妍看了看那條裙子正待說話，安陽樂忽然走到近前來給清妍挑了一條純白色的曳地望仙裙，裙子下擺處繡了幾片竹葉，看起來仙氣十足。
清妍側眸看看他身上的白袍，一時了然。
綾香卻皺著眉說：“可是世子，太子新冊是喜事，穿白色……會不會被說成大不敬啊？”
安陽樂滿不在意地拉著清妍去換衣服，“言官禦史早就恨她入骨，穿什麽也是一樣被參，倒不如挑件自己喜歡的。”
清妍一邊掙開他一邊冷哼：“是你喜歡的才對吧。”
不過安陽樂說的也的確有道理，在以趙太傅為首的那一堆言官禦史眼裏，她早已經成了違逆龍顏不知禮數的代名詞，估計就算她真的穿上了那條煙水裙也一樣會被說成狐媚，倒不如選件稱心意的。
午時已經過了，安陽樂和清妍二人才姍姍來遲，皇上早就習慣了，揮揮手示意二人坐下後又繼續和身邊的皇後說笑。
清妍順著皇上的目光看向皇後，比起初見時的儀態萬千端莊溫婉，林後似乎清瘦了很多，不過看起來皇上似乎對她頗為寵幸，想來是覺得愧對周延卓的緣故吧。
畢竟他是皇上，是天下人的君王，即便是再想周延卓登位，也不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上有太後相逼，下有朝臣勸阻，再加上周延卓已無即位之心，皇上就算再偏愛也不可能隨性而為。
這次入宮的朝臣似乎比上次多了很多，清妍和安陽樂起初是坐在殿內的前排公卿席上，遠遠依稀可見從前沒見過的許多生麵孔。
清妍坐了一會兒乏了，對身邊的男人輕語了一聲之後從側門出了大殿。
這時候酒菜正酣，當然沒有人來打擾清妍的清淨，沿著石子路一路向西，盡頭處依稀可見一汪碧湖。
清妍漫步走過去坐到湖邊，略帶涼意的清風拂來，剛剛幾杯酒水的醉意被吹散，清妍看向了遠處黑漆漆的天空。
“冬天寒氣重，你還是少在地上坐在為好。”
清妍回眸望向身後笑意暖暖的周延輕，“太子殿下今天可是主角，怎麽竟然偷跑出來了。”
那句略帶疏離的太子殿下叫的他有些難受，周延輕坐到她身邊，“人有三急，還不許人出來拉個肚子嗎？”
清妍輕笑一聲，此情此景，好像回到了她剛回京的那段時間，周延輕與她在一起時也是這般無所顧忌，愛講什麽就講什麽，什麽舉止斯文溫文爾雅全都被跑到了九霄雲外去，偏偏那時候的他們的相處是最清閑自在的。
無論是什麽事情，一旦沾上男女之情四個字也許都會變了味。
清妍點頭，十分給麵子地附和：“當然可以，誰敢攔著太子爺不叫拉肚子，不怕被看了狗頭嗎？”
周延輕勾唇，眼睛帶著點點稀稀落落的微光：“你和他……要大婚了是嗎？”
清妍還是點頭，對著他一笑。
周延輕望著她唇角清豔的笑容失神了片刻，忽然問她：“清妍，比如，我是說比如，我要是……不讓你大婚呢？”
清妍似乎對他的問題不以為奇，還是那副平靜清雅的麵容：“你阻止我大婚的方法有很多，我絲毫不懷疑你有這個能力，隻是且不說安陽不會任由你胡來，即便是退一萬步講，你真的成功了，我和安陽的大婚未成，哪怕是再同你大婚，你就真的會快樂嗎？”
周延輕定定直視她：“起碼，，”他的眼神清明中帶著幾絲苦澀：“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會再那樣，那樣孤獨了。”
清妍抿了下唇瓣，想了一下才說：“可是那樣我不會開心，甚至很可能會恨你，哪怕是這樣，我們相互折磨過完後半生你也真的無所謂嗎？”
周延輕剛想堅定地給她答案，卻驀然想到了自己的父皇。他那樣癡迷李後，可是最後卻落得了什麽樣的下場呢？君不成君，父不成父，子不成子，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認為他是對的，他身邊所有人都勸他收手，可是即使是那樣，他心愛的女人的目光也仍然沒有為他停留。
他不介意得罪天下人，也不介意讓天下人都恨他，可是他介意清妍，他怕的是清妍也同所有人一樣用仇視冷漠的眼神看他。
“清妍，”周延輕埋頭在雙臂中苦笑，“我願意。因為那樣我起碼還能擁有後半生，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想象沒有你的後半生是什麽樣子的。”
清妍望著起了波瀾的湖水，一時無言。
“清妍，你知道我又多痛苦嗎？整天看著、聽著你和他成雙成對，我既想不搞陰私地把你搶回來，又想要不擇手段地得到你。”周延輕望著清妍恬淡的側臉，“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明明，有很多次機會的，很多次機會我都可以威脅你和我在一起的，可是我還是不願意強迫你。”
清妍知道他說的全部都是真的，就單單是上次解蠱毒之事他其實就可以以此來威脅她的，可是他沒有。
“周延輕，我們本來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可是你太過偏激，我不能再給你一絲一毫的機會讓你以為你是有希望的。喜歡一個人很簡單，愛一個人也不難，但是守護一份愛情卻需要窮其一生。”清妍側眸對上周延輕看過來的目光：“安陽樂就是我的一生。”
周延輕注視著那雙清澈的眸子，一股子無名之火不知怎的竟然衝上心頭。他強迫自己挪開目光：“一生很長，你現在說這些未免言之尚早。”
“是啊。一生很長，與其永遠去追逐不屬於自己的人，所你為什麽不早早放開去尋找另一塊天地呢。”
周延輕冷冷地開口：“你就是我的天地，你見過這天寬地廣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東辰嗎？”
“太子殿下若是想要，也不是不可能。”
清妍聽到聲音之後猛地轉頭看向身後，安陽樂嘴角含笑，正目光溫柔地朝自己走來。
周延輕隨著清妍回頭望去，對上安陽樂的笑容冷笑：“安陽世子莫不是忘了，你還是一個臣子。”
“君要成君，臣方才能稱之為臣。”
“那依你的意思，若是父皇昏聵無能，安陽世子便要率大軍群起攻之嗎？”
安陽樂對著周延輕冷然的目光還是一副笑臉：“太子殿下錯了，皇上不是昏聵之君，百姓朝臣依然清楚皇上聖明賢德。”
周延輕一噎，冷冷瞪了安陽樂一眼之後站了起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周延輕目光看也不看安陽樂一眼：“安陽世子是賢臣良將，自然該清楚，臣不可與君爭。”
安陽樂輕輕拂袖，漫不經心地開口：“這話，還是等太子殿下真的繼承皇位之後再說吧。”
周延輕深吸一口氣，太子即位除非是皇帝駕崩，他的意思是在說自己其心可誅嗎？
他也知道逞口舌之快沒有什麽意義，憤憤地看了安陽樂一眼之後朝著來時的方向走開了。
安陽樂到清妍身邊坐下：“我當你掉到茅坑裏去了，正想去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