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絕望
自己十成的掌風被對方輕飄飄地躲過,清妍大驚。
清妍看起來率性而為,其實行事卻有自己的一套準則,打不過鬥不過的人都可以徐徐圖之,關鍵時刻絕不能逞強。所以清妍隻身看了一眼還在半空中望著自己的男人,驀然轉身便要離開。
身形轉過來的瞬間,清妍卻頓住了腳步。
歐陽季和餘淮都曾經說過,自己和身後的那個男人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她很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可是卻偏偏厭惡極了這種事事都要受製於人的感覺。
她是一個記不清過去的人,或許隻有經曆過才能明白,一個連自己最愛的人都記不起來的絕望和痛苦。她午夜夢回時常常被很多似曾相識的夢境吵醒,可是任她拚了命地去想,想到她自己都抑製不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時,她才發現,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清妍緩緩地回過了頭,看向那張霽月光風的絕代麵容,帶來了心頭一瞬間的揪痛。
她翕動了一下嘴唇,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嗓子裏發出帶著淡淡的卻又無奈至極的聲音:“我做過一個夢。”
安陽樂被她眼底那抹不深不淺的絕望驚駭,心裏不可抑製地抽痛了起來。
“我躺在很陌生很陌生的床榻上,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像刀割一樣的難受,我想醒卻醒不過來,想死又不能死,我就那樣無助地疼了很久,然後我不停地在心裏喊著一個人名,太陽很暖的時候開始喊,天黑了我也還是在喊,太陽升起又落下,我喊了一天一夜。”
清妍瞥到安陽樂眼裏的那縷愧疚,忽然冷冷一笑,“等到陽光再照到我身上的時候,我想去看一看,可是卻怎麽都醒不過來。我還是在想那個人。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隻要他來接我回家,我就再也不和他生氣了。”
安陽樂想起那個時候她一個人在太子府時的絕望痛楚,一時間被那股無窮去盡的愧疚擊倒,懸在半空中的功力一泄,他居然從空中落了下來,腳步踉蹌了一下,一向優雅平和的人竟然險些栽倒在地上。他渾然未覺,隻是注視著那個他心頭的人兒:“月兒……”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了,可是卻還是想要說些什麽,等到他張開唇瓣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清妍的神色平靜下來,語氣平靜裏透著淡漠:“我拚了命地去想那個名字,可是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我在要死的時候還在想,如果他能來找我,我就原諒他。”
“月兒……”來時的怨氣被此時的愧疚取代,他才知道自己斤斤計較地去怪她和另一個男人同吃同住日日笑語是一件多麽可笑的事。
“後來我醒了,我想知道我和那個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我又做錯了什麽事,居然讓一個曾經那麽刻骨深愛的男人在我瀕死的時候都不肯來看我一眼。”
安陽樂張了張嘴,麵對眼前人的質疑竟說不出半句反駁之詞。
他也無從反駁,她說的沒錯,在她最痛苦最難捱的時候,他也還是沒有在她身邊。
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麽呢?嗬……他還在怪他和周延輕在一起待了一天一夜,在怨她居然站在周延輕的那一邊。
“你沒有做錯過……都是我的錯。”安陽樂上前一步,想要去觸摸那張在心頭無數次撫摸愛戀的臉,卻被清妍側身躲了過去。
“我不該小題大做,也不該不許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總是斤斤計較那些根本無足輕重的小事,事事都要你來遷就我,你已經為我做了那麽多,我卻還是隻會怪你。”安陽樂看著清妍清麗卻瘦弱了麵容,“月兒,都是我的錯。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是你不能不理我。”
被一股蠻力使勁拽進了一個寒涼又濕潤的胸膛,周身再次被熟悉的氣息包裹,有那麽一瞬間,清妍迷惑起來。
若說曾經深愛,如今又哪裏來的這麽深切的怨懟?
“我是愛你啊……月兒,不要怪我,你……別不要我……”男人的口中輕輕淺淺的嗚咽聲入耳,脖頸處淡淡的濕潤,清妍原以為是對方身上沾染的泉水,可是那股濕潤卻隨著時間的發展越來越多,甚至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熱氣。
清妍想要回頭去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轉瞬之間卻狠下心來,這個男人可以對她狠,她又做什麽要找上門地去作踐自己。
他說,你別不要我。
清妍閉了閉眼睛,心痛的幾乎麻木。
她不反抗也不回應的態度讓安陽樂漸漸恐慌起來,他鬆開清妍看向她平靜到極致的小臉,“月兒……你說一句話好不好?是我不對,我我錯了,我原以為……”他搖了搖頭,知道在這個時候解釋是沒有半點用處的,因為曾經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覺,都是她切身經曆過的,傷害已經造成,就算有再多的解釋又有什麽用?
清妍看了他一眼,想要使力掰開他的手,卻被他攥住在掌心,那雙溫情誤會的眸子急切地注視著她:“月兒……你不記得了沒關係,我一件一件地說給你聽,我們之間發生過那麽多的事情,我們曾經……”
“夠了。”清妍的語氣裏是不加掩飾的疲憊,“我現在不想聽,”她撥開安陽樂的大手,這次安陽樂沒有阻攔,“安陽世子,我不知道我們曾經發生過多少事情,可是又怎麽有臉來和我談曾經呢?有多深刻的愛戀,如今就有多麽深刻的痛苦不堪,我若是曾經不顧一切地深愛你,你又如何忍心在我那麽絕望的時候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是的月兒……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了我……”
“那就更有意思了,既然說愛我,竟然連我快死了都不知道。”清妍無力地搖了搖頭,從心底裏蔓延出來的疲憊感灼燒起她的每一根神經。“我很累了,你先回去吧。”
安陽樂急切地看著她:“月兒……”
清妍打斷他的話:“三日後,城外十裏亭,你如果還想說,不妨去那裏找我。”
即使是曾經多麽高貴尊華的人,在自己心愛的人麵前都甘心低入塵埃。安陽樂自然也不例外。他看了看清妍蒼白的臉,沉默著點了點頭。
清妍顫抖著身子轉身,回眸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才抬步。
身後一股大力再次襲來,清妍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被再次擁進了懷裏。緊接著又是一陣不容她緩和的天旋地轉,便被覆住了唇舌。
還是那股子熟悉中帶著陌生的氣息環繞在身邊,那個人的吻似乎應該極盡溫柔,無論是什麽樣的風霜雨雪,隻要他們在一起,他都會溫柔淺笑地告訴她:“無妨。”
舌尖被吸得發麻,清妍這才任由原本朦朧的眼清晰地看起眼前的人。
他的眸子緊緊闔著,高挺的鼻梁上幾滴水滴掛在那裏,看不出到底是水還是淚,一張白皙到女子都要嫉妒的麵孔,星星點點自然而然的溫柔浸潤在裏麵,或許真的是造物主的格外厚愛,使得世間出現了這樣一個絕代的芳華。
那雙極雅極清的眸子緩緩睜開,烏黑的眼仁倒映出她緋紅的麵頰和仿佛浸了水的眸光,清妍微微一震。
安陽樂好一會才放開他,久久深吻的唇瓣裏吐出的聲音一絲絲的沙啞:“就不放你走。”說著還孩子氣地加了一句:“死也不放!”
清妍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無奈了。
這個男人看似堅定聰明,但是卻倔得讓人為難。她不知道自己該用山脈與的態度來對待他,甚至是在對方那樣親吻的時候都不知作何反應,她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她意味著什麽,或許即使是再刻骨的痛也掩飾遮蓋不了那種已經銘刻到骨子裏的深情。
“剛剛我就在想,你如果回頭看我一眼,就一眼,那我就死也不放你離開。”
安陽樂的話幽幽入耳,心頭一點點不可忽視的震顫。
好像,安陽樂本就不是雲端高陽至高無上的一個人,他在她難受時會痛心疾首,在她開心時會隨她微笑,在她和別的男人靠近時會醋勁大發,在她生氣時會幼稚得像個孩子……就像現在這樣,像個孩子一樣和她說:我死也不放你走。
不!那個孩子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
清妍煙圈猛然冒出一個畫麵,同樣都是一襲紅衣的男女相對而立,兩隻手臂放在一起,大紅喜袍上清妍安陽兩個名字靜靜地在眼前,精致的繡工彰顯著縫製者的用心,四個字雖然繡在兩件衣服上卻端的是天衣無縫,一剛一柔兩種筆法在上麵,看起來相得益彰。可是待她想要仔細想一想的時候,腦海裏的畫麵卻全都消失了,任憑她再努力地想,也隻能換來那讓人窒息的空白。
清妍的心再次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