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瞧不起人啊
前兩日安陽樂說起李雲正在極力拉攏袁力,卻沒想到周延輕的動作那麽快,她回京不過一旬,周延輕拉攏的勢力卻已經遍布朝堂,眼瞧著周延年大勢已去,可是當事人卻渾然未覺,清妍眼觀著這一切隻覺得麻木。
人最不該的,就是不自量力。
和周延輕對視的瞬間清妍微微怔忪,眼前的男子不過弱冠之齡,卻已經
和幾人一一打過招呼,清妍和安陽樂帶頭進了府門。
請客人們落座之後綾香指揮著下人們為眾人上茶,清妍接過自己的碧螺春,目光掃了眼神情各異的眾人,微微笑了一下。
安陽樂隨她坐在上首,看了一眼周延輕,後者對他點了下頭。
安陽樂正待開口,瞥了眼門口的方向又住了口。
這時候李管家走了進來。
清妍瞥了他一眼,李管家已經走到近前,附耳在她耳邊:“小姐,有一位姓馮的大人想要見您。”
清妍一愣。
她認識的姓馮的大人不多,一個是南州都統馮書望,一個就是馮書望的馮屮雲。
清妍向諸人抱歉地頷首:“府裏有事,失禮了。”
廖揚揮揮手:“你們小兩口有一個在這兒就行了,去吧去吧。”
安陽樂唇角勾了勾,周延輕的臉陰了陰,清妍麵色如常地隨著李管家出了門。
“來的人看起來多大年紀?”
“應該……”李管家仔細想了想:“也就四五十歲的樣子吧,奴才沒看清他的臉,隻是那人的聲音如此。而且舉止言語不俗,應該不是尋常官宦。”
那應該就是馮書望了。
清妍想著馮家世代為官,也算得上是簪纓世族了,身為家主的馮書望自然是舉止氣度不凡的。。
“現在人在哪裏?”
“奴才把他請到了南苑的閑亭。”
清妍點點頭,直接走向閑亭的方向。
南苑是整個護國公府最鮮有人去的地方,因為洛家的主子們都居住在東麵和北麵的院落,所以這裏就漸漸荒廢了下來。
李管家之所以在護國公府中身居要任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馮書望來的匆匆又刻意隱匿行蹤,很顯然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他才特地帶人來了人煙稀少的南苑。
清妍失憶的這幾個月裏,曾經忘記過很多事情,現在初聽馮書望這個名字,其實她首先想到的是水氏留下的精銳。
閑亭的名字是老國公夫人取的,原本是想著等到老國公閑賦在家時夫妻二人能來這裏偷得浮生半日閑,可惜老國公一聲戎馬,連在家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清妍想起小時候在盛都的時候,夫妻和祖父經常出征在外,母親有時會隨軍,她便和祖母整日待在一起,祖母經常抱著經書抱著她,一邊念著‘若欲脫諸煩惱,當觀知足。’一麵看著我央著她種下的那顆鬆樹發呆。
清妍經常會想,即便是如祖父那般深愛祖母,卻也常常拋下祖母隻身一人,甚至連他死的時候,祖母都沒能看他一眼,那麽到底要是什麽樣的深愛,才能抵得過這樣的似水年華?
她的要求其實並不多,隻要一個能陪伴自己走到終點的人,和一份至死方休的愛情。
千般心思過心頭,清妍還是麵色如常地進了閑亭,馮書望一身墨青色的披風,頭頂上謹慎地用披風的帽子遮住了臉。
清妍揮揮手示意李管家下去,走到馮書望麵前坐了下來:“馮大人,好久不見了。”
“的確。”馮書望笑笑,從桌上端起溫涼的茶水。“屬下原本是不該妄動的,隻是近來京中形勢多變,手下唯恐有意外發生,所以才來請示。”
清妍琢磨馮書望話裏的意思,碧崖山的軍隊駐紮在那裏多年,近來皇上又有意提拔馮書望,那南州隻怕也會因此多受關注,這樣一來時間久了恐生變故……
清妍抿了抿唇瓣,想了想道:“還是靜觀其變吧。我們越是動作才越是引人懷疑,倒不如坐等變故。邊境近來不穩,即使是他知道了也一時拿不了我們如何。”
馮書望沉吟片刻才點頭:“好。”
清妍想想又道:“皇上若是再派人去,你就應下兵部尚書的差事。我們現在要扶持太子登位,朝中多了一份助力不是壞事。”
馮書望蹙眉道:“屬下多年生活在南州,恐怕對京中事物……”
“馮大人。”清妍輕飄飄地打斷了馮書望的話,端起麵前的茶盞微微笑了下問“
你的主子是誰?”
馮書望怔忪了片刻道:“是水氏嫡係後主。”
清妍輕輕抿了口微涼的茶水,“那麽,以馮大人的意思,就是說我雖是水氏嫡係後主,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威信,來使你信服與我?”
“屬下不敢。”
“不敢?”清妍猛然摔下了茶杯,語氣淩厲:“我看你是敢得很!”
馮書望雖然不滿清妍的命令,但是還是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跪倒在地上道:“屬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我最厭煩的就是你這副明明很討厭我卻憋著不發作的樣子,”清妍挪開目光,看向亭外,“你當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嗎?”
馮書望還是跪在地上,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卻沒說話。
“你覺得水氏之所以亡國,是君主無德,你從骨子裏瞧不起水氏的君主,但是你又是水氏的士族,祖輩受盡水氏的恩情,你不得不報答於我,你心裏想的是,水氏皇族胸有溝壑的君王都保不住水家的天下,靠一個黃毛丫頭又能做的了什麽?馮大人,我說的是也不是?“
馮書望一噎,不可否認的是,他心裏的確就是這樣想的。
他並不對水氏的未來抱有希望,但是他不得不報答水氏當年的恩情,他並不對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抱有希望,但是她卻是他要效忠的主人。
“水氏的江山早已姓了周,我不想複國,更加不想起兵謀反。我是水氏的後代不假,但是我也是護國公府的大小姐,更是那十萬鐵騎的主人。我到底有沒有能力統領他們,也不是你馮書望能說了算的。”
馮書望應了一聲,神態明顯恭敬了許多。
清妍揉了揉發酸的額頭,朝馮書望揮了揮手:“做好你該做的事,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這長平軍我是不會動的。”
馮書望點點頭,躬身退去。
清妍看著馮書望的身影走遠,忽然抬步走向水雲間。
李管家守在外麵,見清妍的動作愣了一下才跟上前去。
清妍到了水雲間直奔自己的房間,在衣櫃裏翻騰了一陣才找出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她拿手輕撫了幾下,緩緩打開了盒蓋,那塊可以號令長平軍的令牌正靜靜地躺在那裏。
清妍看著看著忽然就笑了,她的父親,祖父,她水氏祖祖輩輩那麽多人,葬送了生命葬送了一生,葬送了一切可以葬送的東西,為的到底是什麽呢?
安陽樂不知何時談完了事情進了房間,清妍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手裏的盒子展示給他看:“父親很有先見之明,可惜這東西我大約是用不上的。”
“嶽父大人是真的疼愛你。”安陽樂似乎對清妍手裏的東西絲毫都不驚訝,攬過她在懷裏道:“不要想那麽多了,水氏皇族,上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何能將重擔壓到你一個女子的身上。”
“女子……”清妍呐呐地重複起這兩個字,“我出生的時候祖父很希望我是個女孩,因為那樣就可以不引起皇上的猜忌,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真的是個女孩,可是皇上還是一樣的忌憚我。後來我長大了,以一介女兒身行事太多的不便,總有人因為我是一個女子而對我多有輕視,後來我漸漸習慣了,可是就連今天,今天馮書望,一個忠心耿耿的老臣子都瞧不上我是一個女子,他看我的眼神那麽不屑,眼底裏還有那麽一絲絲的輕視……我都看到了,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誰讓我是一個女兒身呢。”
清妍自嘲自諷地笑:“安陽,你知道嗎,其實不管我怎麽否認,其實我的心裏都是起過反了周家的心思的,我不明白的是,憑什麽他周家的人坐擁著我水氏之人為他們打下的江山、從我水氏手裏搶來的江山,卻還要那樣對待祖父和父親,對待那麽忠誠的良將忠臣?”
安陽樂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想了,月兒,不要想了……”
“祖父他對我時而嚴厲時而放縱,祖母說,他嚴厲的時候是希望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他放縱我的時候是巴不得我就這樣頹廢下去,好讓皇上死了那顆滅了水氏的心。”清妍自顧自地道。
“可是我不明白,憑什麽總是讓我退讓,凡事都要收斂起鋒芒,凡事都不可肆意而為。那樣難受的很,可是祖母和父親卻也甘願。後來我才懂了,他們為的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天下成千上萬的百姓,那麽多鮮活的生命,我如何能忍心讓他們枉受災禍呢?”清妍說著笑了笑:“所以我去青州,去雲州,去星城,我甚至還去了南函,我救下的百姓數都數不清了,我每當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就覺得快活。因為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有很多人是因我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