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
那廂母女兩在說話,這廂陶阿予趴在棺槨邊上哭的昏天黑地。元浮生原本打算去休息了,可見陶阿予這架勢也不好離開,隻得陪在她身邊好生安慰。待陶阿予心情平複後,元浮生便緩緩道:“陶小姐,今後有何打算?”
陶阿予道:“我打算料理好母親的事情便去投奔外祖家。”見元浮生沒說話,陶阿予拉著元浮生的手,語氣誠懇道:“這次多虧有你,若不然,母親的事情定然不會這麽快就有結果。”
確實如此,這縣老爺根本就是昏官,平日裏斷案都是看誰給的錢多誰就贏官司,如今這案子雖然是出在自己妾室身上,牽扯的卻是自己的嫡子,原本打算壓下來,隻不過陶阿予很聰明,用銀錢買通了府裏的人將府中姨娘被嫡子殺害的事情透露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縣老爺實在是怕這傳聞傳到自己上司耳朵裏這才派了幾個衙役胡亂拚湊了些證據,準備隨便抓個人了事,卻沒想到底下的那幫飯桶竟然抓了這麽個小丫頭,這樣一來事情就棘手了,要定罪那是不可能的,誰會相信一個五歲的小丫頭片子殺人?若是真的定了罪,他這個縣老爺也就真成了玄秦最大的笑話了。就在縣老爺準備再胡扯一個借口讓差役再去未家抓一個成年人過來頂罪的時候,元浮生卻自己自己要求前來破案,雖然覺得這個孩子去破案有些不靠譜,但大家都很好奇,能做出如此精巧玩具的孩子如果去破案到底會怎麽樣,當縣老爺答應元浮生讓她破案的這件事情傳到何府後院,陶阿予原本活絡的心思立刻就死了,一個比她還小的孩子如何破獲這種殺人的案子,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隻是照著元浮生對她說的幾件事情去做而已,卻不曾想真的引出了從犯,雖然沒能直接抓到凶手,但是能抓到從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已經不容易了,再加上何夫人的插手,想來凶手很快就能浮出水麵。
元浮生拍了拍陶阿予的手道:“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不過一事你千萬要記住,無論夫人問你任何關於我怎麽引出凶手的事情你都不能說,如若不然很有可能那凶手會乘此機會反咬一口,到時候我們之前所做必定功虧一簣,姨娘的大仇便再也不能報了,知道麽?”
陶阿予一聽,立刻神情嚴肅道:“事關母親,我定不會透露半字。”
元浮生滿意的點了點頭,其實事情並沒有她說的那麽糟糕,隻是過慧易夭,原本這件事情事發突然,為了不牽連未家她才不得已挺身而出,如今事情大致已經解決,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插手的,所以她確實該考慮其他的事情了,比如說怎麽搭上何府這艘船。
下午,前院的人傳話說縣老爺和夫人要見元浮生,跟著人來到前院,隻見縣老爺很隨意的坐在上座,而何夫人則是一臉的怒容,底下跪著彩珠和梅姨娘,彩珠似乎吃了不少苦頭,此刻正匍匐在地上不停的顫抖,梅姨娘哭泣著,一邊的奶娘拉著梅姨娘的兒子站在一側,而那個孩子則一臉好奇的看著從門口進來一臉鎮定自若的元浮生。
“沒想到還真被你查出來了。”開口的是縣老爺。
元浮生先是行了一禮,接著就答道:“稟縣老爺,我隻知道彩珠是梅姨娘的丫鬟,又恰好見到彩珠自己在姨娘麵前承認了罪行而已,餘下的還未查證,後來彩珠就被夫人帶走了。”
“哦?你倒是誠實。”說著縣老爺斜了眼自己的夫人,緩緩道:“可是有些人卻不是這麽說的,夫人說是你親手抓到了彩珠揭發的梅姨娘,你說是不是?”
元浮生淡淡的笑了笑,果然夫人很快就抓住了梅姨娘,不過這跟她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是麽?我當時站在陶小姐身後,外頭的話有些聽不清楚,隻聽到彩珠說的對不起,讓莫姨娘不要糾纏她,她也是受人之托這些話。不過,”說著元浮生頓了頓,看著何夫人和縣老爺,道:“可能陶小姐聽到了什麽吧,總之她在聽完彩珠的話之後就衝出去揪住了彩珠的領子,若不是夫人來的及時,恐怕彩珠免不了要吃點苦頭了。”
何夫人聽完元浮生的話,先前因為老爺不相信她說辭一事而生氣的臉色,此刻竟緩和了下來,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嬋娟道:“你去把陶小姐請來。”
元浮生聽了這話安安靜靜的退到了一側,看著坐在主位上的何夫人。元浮生心底一笑,何夫人果然厲害,這麽快就想明白,想要縣老爺真的相信是梅姨娘害死的莫姨娘最好的人證不是彩珠也不是未忙,而是莫姨娘的親生女兒陶阿予,因為隻有她是最想找到是誰殺害莫姨娘的人,而且也是隻有她才是最恨凶手的人,不消片刻,陶阿予便被嬋娟領了過來,路上嬋娟已經將事情的經過說給了陶阿予聽,此刻陶阿予的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進門看了眼站在一邊低眉順眼的元浮生,眉頭微蹙,雖有些惱元浮生作事拖泥帶水,卻也明白,元浮生雖說的都是實話,但其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擺明了不願意再繼續摻和這件事了,可即便如此元浮生還是願意留一個機會給她,讓她不錯過手刃仇人的機會。這是大恩,她,陶阿予承情。
定案
見到縣老爺和何夫人,陶阿予先是行了一禮,接著就聽何夫人道:“阿予,你不要怕,找你來也不過是問下關於彩珠在靈堂裏是否有說過她是受何人指使才做的那傷天害理的事情。”
陶阿予見到梅姨娘哭的梨花帶雨的臉,心中便止不住的噴湧出一股想要殺之而後快的恨意,都是這個女人害死了她的母親,若不是她此刻母親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如今事發,她竟然還有臉哭,真真是惡心至極,想到這裏,陶阿予努力穩住了自己的情緒,現在是關鍵時刻,她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最後的結果,隻聽她聲音哽咽,道:“說過,彩珠說,她是受梅姨娘指使,並且梅姨娘還答應,等我娘親去了,便把這件事情栽贓到夫人身上,等老爺厭棄了夫人,梅姨娘便是這府中最得意的人了,並且彩珠還說,等一切都定下了便由梅姨娘向老爺開口將她調到梅姨娘身邊伺候。”
砰!“胡鬧!”說這話的是縣老爺,隻見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梅姨娘麵前,當著梅姨娘兒子的麵朝著她心口就是一腳,怒聲道:“賤人!我就說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你一向與莫淑不合,卻在她出事之後沒幾天便向我討要了彩珠這個賤婢,原來我還詫異,卻沒想到你們竟是早就設計好的!賤人!虧的本老爺這般愛護你,你害了夫人不算,竟把我也算計了進去,你!你可真是厲害啊!”說完一甩手,衝著站在一側的師爺道:“梅氏這個賤人,謀害主母算計夫君,還害死了別的姨娘,按律該如何處置?!”
一邊的師爺搖了搖他手中的羽扇,道:“學生認為,若將梅氏謀害主母算計夫君的罪名搬到卷宗上對二少爺的將來終究有礙,不若將這按下給梅氏治個誤殺的罪名比較妥當,這樣既可以保住二少爺的將來,也能周全老爺後院的體麵。”
縣老爺聽完師爺的話,轉身衝著梅姨娘又是一腳,道:“賤人!做下這般蠢事,幾乎耽誤本大人兩個兒子的前程,隻給你治個誤殺算是便宜你了,要我說千刀萬剮都不為過。”說完,衝著門外道:“來人給本老爺將這個賤婦壓至大牢,一個月後發配邊關。”
縣老爺這般發話便是已經將莫姨娘被害的事情做了最後的判決,任憑梅姨娘哭喊掙紮大喊冤枉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元浮生仍舊立在一側,微微垂眸,不發一言,關於陷害、中傷、陰謀這些在這個家裏算是告一段落,而對於她元浮生來說,這才僅僅是剛剛開始,聽著何家二少爺的哭喊,元浮生心下竟泛起冷笑,若不是這個梅姨娘愚蠢,在莫姨娘死後不知收斂,怎麽會將一副好牌打的這麽爛?原本隻要她肯再等等,等到何夫人徹底被冷落,權利被架空,那麽她這一局就真的贏了,而如今自己的兒子再也不可能承歡膝下,她也要被發配邊關,玄秦的邊關是緊靠戈壁的險惡之地,常有沙匪為患,梅姨娘這種除了能窩裏鬥的女人到了那險惡之地就隻剩一個死字了。況且此去邊關路途艱辛,憑梅姨娘的身體還有精神恐怕沒到戈壁就已經死了。
老太離世
梅姨娘的事情塵埃落地,元浮生也被無罪釋放,離開何府的時候,何夏花和陶阿予竟不顧何夫人的反對前來送行,元浮生看著何夏花和陶阿予,陶阿予也就罷了,隻是這何夏花也來了,她難道是發現了什麽?這一刻她竟猜不透了。
見元浮生看著自己,何夏花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道:“忙妹妹這般看我,可是我臉上有花?”
元浮生的心底默默的翻了個白眼,這女孩子難道她就沒有發現自己的行為是多此一舉麽?若論臉麵情分,在莫姨娘的靈堂就把臉撕開了,彼此都知道對方有幾斤幾兩,此刻來送行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想那何夏花是個聰明人,定不會做這麽傻的事情。
陶阿予拉著元浮生的手道:“忙妹妹,其他感謝的話我也就不說了,以後若有困難盡管到這裏來找我,隻要我能辦到我定全力以赴。”
元浮生接過陶阿予遞給她的字條,還有一塊玉佩,這玉佩看成色雖說不是上品,但觀其年頭確定是有些年頭的老玉了。
“切,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寶貝給忙妹呢,不過是一塊普通老玉罷了。”何夏花從懷裏拿出一對金鐲子,道:“忙妹,這種老玉不值幾個錢,我這手鐲是我母親預備給我做嫁妝的,款式極好,金也是用的純金的,不管你以後是將它典當了換零花錢,還是帶著它串門做客都是很好的。”
陶阿予被何夏花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玉雖不是好玉,但這是她母親當年的陪嫁品,若元浮生憑此玉去外祖家找她,她料定沒人敢攔著元浮生。可何夏花卻這般說這塊玉,這也真是太欺負人了。
元浮生見氣氛不對,她其實也猜到這玉對陶阿予來說定然是不能用銀子來衡量的,淡淡的笑了笑便收下了,何夏花見元浮生並沒有收自己的東西有些生氣了,但是嘴裏依舊不饒人道:“哼,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竟這般不識貨。”
元浮生也不生氣,隻是道:“這鐲子對何小姐來說隻是普通陪嫁,但對於未忙來說過於貴重,恕未忙不能收。”既然你都說我窮了,那我不用窮這個優點來拒絕你都不成啊。就在大家說話的時候遠遠的便聽見未哀的喊聲。
“忙妹,忙妹。”聲音急促,待走近見元浮生並無大礙之後才鬆了口氣,道:“忙妹你可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自你走後,家中發生好多事情,你快與我走,路上我再跟你說。”
聽出未哀話語間的急切,元浮生大概也料到未家出事了,遂不敢再做停留,衝著陶阿予和何夏花告別後便匆匆跟著未哀回未家了。
路上未哀告訴元浮生,這七日之間,不知從哪裏來了個遠房親戚,說是未老太找來的,原本這也沒什麽,但偏偏這未老太在元浮生當日被差役帶走時就病倒了,所謂病來如山倒,年紀大了便更是撐不住了,從那日倒下後,今日早上才恢複了些精神,請了張大夫,張大夫卻以無能為力,估摸著就在這幾日,那遠房親戚一聽未老太快不行了,索性就不走了,留在了未家,每日裏都在未老太身邊照顧,未孝媳婦見那親戚不走真是氣的牙癢,卻又無可奈何,誰叫未老太即使昏睡都還叫著那親戚的名字,未孝見自己母親時日無多便也不管自己媳婦有多生氣,每日好吃好喝招待著那親戚。
不過就方才未哀卻被祖母吩咐來何府接人,家裏人都以為未老太這是回光返照,原本打算糊弄過去就算了,沒想到未老太大怒衝著未孝就是兩個耳刮子,未孝一下子被打懵老太這力氣完全就看不出是生病的人才有的。未哀見自己父親被打了,便再也不敢聽母親的話,立時便跑去何府接人,卻不想半路就見到了來府上報信的差役,說是未忙被無罪釋放了,未哀高興的不得了,原本都有些跑不動了,一聽這消息立刻飛也似的跑了起來。
元浮生聽著未哀的話,心思微微一沉,看來未老太此次真的是熬不過去了,想著腳下便又加快了步伐,到了未家,未孝媳婦便沒有了好臉色,走進未老太的臥室,隻見一個穿著雖不富貴卻頗為講究的婦人坐在床邊。那婦人見到元浮生,眼中便閃過一抹欣慰的神色,拍了拍未老太的手便站了起來將離未老太最近的位子讓給了元浮生。
元浮生走至未老太身邊,道了聲:“祖母。”未老太聽到了便流下兩行淚來,一隻蒼老的手撫著她的臉頰,隻道:“像,真像。”頓了頓便又朝著未孝招了招手道:“孝兒。”未孝走到未老太跟前跪下,隻聽她道:“未忙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她與哀兒的婚事等到他們大了就自己決定,你與你家媳婦不許插手,至於念兒,我給她留了豐厚的嫁妝,有多少你馮媽媽會告訴你的。”
未孝一聽未老太這架勢就似在囑托身後事一般,這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母親為自己勞累了一輩子,剛想著家中有些起色預備讓母親不在勞累好好享幾天清福,可卻偏偏這時候病倒了,想想這些年母親的辛苦,未孝便悲從中來,一大老爺們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未老太朝著眾人揮了揮手,獨獨留下了那個馮媽媽。大約戌時三刻,就聽見屋中傳來馮媽媽的哭聲,未孝第一個便進了屋,接著整個未家都忙了起來,未孝媳婦雖說不靠譜,但到底也將未老太的身後事打點妥當,加之未家本來就沒有多少親朋,所以這幾天未家倒也沒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