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該死的女人
然而,當那匹快馬甫一入林的時候,便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湧入南宮邪的胸中,他臉上表情不變,心底卻無端有些不安。而此刻,當馬蹄聲刺穿重重喊殺聲入了他的耳時,那種心神不寧的感受便陡然擴增到無法忽視的地步,甚至牽動了他整個情緒。
轉眼一望,便見一騎絕塵,馬背上雪白的衣裙被風灌得翩翩飛舞,如一隻雪蝶穿過厚重枯萎的樹林,直衝而來。
心間,劃過猛烈的一絲感覺,是緊張?還是感動?
鳳眸不由眯起,視野中再也看不到別的,隻有那騎在馬背上的女子。
下一刻,身側襲來的刀劍將南宮邪驚醒,他反手劍一揮,擦著一人的劍下過去,挑斷他的手筋,再正手揮來,直割另一人的咽喉。
兩人倒地斃命的瞬間,他已如展翅的飛鳥般騰挪而起,迎向策馬而來的女子。
“綰綰!”此刻,南宮邪多想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再不放開,可是現在,這裏有這麽多的江湖高手都會危及她的安全,他陡然拔高聲音吼道:“快走,不要讓我分心!”
馬背上的女子卻堅定的揚著鞭子,速度絲毫不減。
莫綰塵在看到南宮邪仍舊活著的時候已然激動不已,她隻想去到他的身邊,她不會成為他的包袱,相反,她會與他並肩作戰,就像是——兩人初次邂逅那天的情形。那時的他們互不相識,隻管各打各的,也不怕彼此受傷。
而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
同生共死!
迎著無數交錯的黑影,莫綰塵狂抽馬鞭,發瘋的馬兒不要命的衝去,她趁這一刻飛身而起。
黑影們被狂暴的馬兒衝散,莫綰塵身影如蝶,投入一個已經在等待著她來到的懷抱之中。
“傻瓜,為什麽又幹這種事情!”
甫一被南宮邪摟在懷裏,莫綰塵所有的擔憂都爆發出來,雙手捶打著他的胸膛。
“你以為你有九條命可以用來揮霍嗎?每次都這樣草率的對待生死,你難道不曉得這樣做對我很殘酷嗎?!”
聽著這既憤怒又感動的指控,南宮邪的眉宇再不複方才的剛硬殺意,盡數化為流螢般的溫柔,“你不也是一樣?孤身跑來這裏,是要把我的心都嚇得跳出來嗎?”
“你……你該死!”許是太過激動,莫綰塵幾近口不擇言:“你騙我,你負我,現在還背著我去危險的地方,你把我當什麽了!”
南宮邪不由歎了口氣,這個小女人似乎對他誤會很深啊,他真的應該挑個時候好好的、一字不落的解釋給她。她今天不來還好,這麽一來,倒是壞了他的布局,貌似他現在除了把這群人殺光,也沒別的選擇了。
瞥一眼周圍那些剛將瘋馬狙殺的黑衣人們此刻眼睛直溜溜的盯著莫綰塵看,南宮邪就恨不得把他們的眼睛都挖出來。敢用這種眼神看他的女人,不殺他們都不行。
一手將莫綰塵護在懷裏,柔柔哄道:“一切都交給我,你隻管靠在我懷中。”抬眼,刺人的目光射向諸人,逼迫他們移開視線,另一手握緊青劍,滴滴鮮血自劍身滴落,折射著嘴角邪肆殘酷的弧度。
林中的殺氣陡然間增幅。
秦楚也已在莫綰塵抵達的那一刻改變了方向,立在南宮邪不遠處,嚴密保護兩人。
戰鬥又將一觸即發——
可這時,南宮邪懷裏的女子卻緩緩抬手,輕柔的力度下是不能被拒絕的行動,她的手中執著長滿倒鉤的長鞭,琳琳寒光,與青劍上的流光交相呼應。
朱唇輕啟,溫柔而堅定的說道:“我不是個隻會被保護的人,你該是知道的。”
“知道歸知道,不過我不許你逞強。”南宮邪的語調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嚴肅。
莫綰塵嫵媚一笑:“就算逞強又怎麽樣?我絕不躲在你身後。我是你的妻子,同生共死,何妨?”
南宮邪心底泛起一陣感動。
同生共死,何妨?
是啊,何妨。
不過,他是絕對不會讓她死的。
“那好。”他緩緩放開莫綰塵,兩人肩並肩,背靠背,看向周圍一圈虎視眈眈的敵人。
“綰綰,做好準備了?”
“早就好了,來吧,我們一起殺個夠!”
話音一落,兩道身影同時衝進兩邊交錯的黑影中,青劍如龍,長鞭如蛇,龍吟蛇舞,流光變幻。
一個矯若遊龍,一個驚若翩鴻,時而交錯,時而互援,各引一方局勢。
他們不斷在枝頭借力,揮舞的青劍和長鞭將黑衣人一個接一個的打落,他們不能置信的跌下,而在下方等待他們的便是秦楚不停使出的殺招。
屍體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堆疊在地,鮮血如江海般幾乎要蔓延了整個紅楓林。
血泊中,秦楚一襲灰袍上血汙點點。而在半空中騰挪翻飛的兩人,衣上也濺上了敵人的鮮血,然而眸中清亮如星,不染半點髒汙。
揮劍、揚鞭。
交錯、相睇。
守護最愛之人、同生共死。
九悠山莊的黑衣人們驚愕於莫綰塵的加入竟對局勢造成這樣明顯的影響,時下也暗暗明白,原來之前南宮邪根本就未盡全力,估計是另有預謀,而現在卻因莫綰塵的意外到來而改變計劃,全力以赴了。
黑衣人們在吃力圍剿的同時,也漸漸明白,南宮邪和莫綰塵這是要背水一戰,不會再有什麽後招。
既然沒有後招,或許反而更好對付!
一個人想到了這點,十個人想到了這點,黑衣人們漸漸全都了然,不由的交換了眼色。接著,其中一人忽然間遠離了戰局,衝著遠處樹林茂密的方向,吹了一聲響哨。
這聲音一響,便驚得南宮邪的心轟地起落,心裏產生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他下意識的看向莫綰塵,頓時想將她扯進懷中。
與此同時,遠方茂密的樹林處,一道黑影急速飛來,似乎身上還閃著火光……
火光?
不好!難道是——?!
南宮邪的心髒失跳一拍,不由撲向莫綰塵,卻在這時發現身邊所有的黑衣人一瞬間全都退開,改為圍剿秦楚,而隻餘那個身帶火光的人直線衝來!
“綰綰,當心!”
狂抖的喊聲瞬間令莫綰塵清醒的宛如頭上被潑了一盆冷水,她看到飛撲而來的南宮邪,他背對著那名直線飛近的黑衣人,而黑衣人卻將一個閃著火花的東西丟了過來。
那東西是……像是……是……
是炸藥!!!
仿佛是一道閃電擊打了莫綰塵的全身,擊得她血液冰涼,四肢寒透,與生俱來的所有恐懼都集中在了這一瞬,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在這一刻撞上胸腔的聲音。
那是炸藥!是已經點燃了引線的炸藥!
它被扔過來了!
它隨時都會爆炸的!
“綰綰!”南宮邪的身影已經到了眼前。
她看見他展開寬闊的臂膀,要將她包裹在安全中,而他的背後,卻是越來越近的炸藥——
這一刻,莫綰塵的大腦空白一片,她像是忘記了一切,可卻堅決的使出最大的力氣,猛地抱住南宮邪,翻身將他推下,用嬌柔的身體替他擋住靠近的炸藥。
兩具身體貼得是那樣緊,緊到彼此眼底的細微神色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在那雙美眸中,南宮邪分明看到了義無反顧的決絕,這份決絕讓他雙眸大睜,恐懼的感覺像是鐮刀般砍在他身上。
她要幹什麽!她怎麽能這樣做!
炸藥的引線已然燒到最後,隻剩分毫。
可是莫綰塵細瘦的雙臂卻死死鉗住南宮邪,堅持拿自己的身體去阻擋即將發生的爆炸。
就在這令人呼吸驀止的一刻——轟的一聲,震天動地,炸藥爆炸的瞬間,眼前的一切都消失在硝煙彌漫中。
南宮邪的思路,在爆炸的轟響中,轟然倒塌。
硝煙彌漫,塵土飛揚。
滿地殘葉被卷起,鋪天蓋地。
無數殘枝被炸斷,飛了滿空。
南宮邪被炸裂了的思緒在一片天地混沌中無法愈合,他什麽都沒法想,也什麽都不敢想,身子被爆炸的衝力狠狠的擊出去,在倒飛著,持續倒飛,不知要飛到什麽時候才能停止。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最愛的女人用她柔軟的身子擋在炸藥之前,這具身子現在依然在他的懷裏,可他竟然恐懼的不敢動她一下。
猛地,背部傳來一陣撞擊,撞擊帶來的痛感令南宮邪艱難的找回了神智。
他撞在了一棵樹上,順著樹幹滑坐在地,下巴輕磕在了懷中人兒的頭頂。
他低頭,一時間如發狂一般的將她攬入胸膛,他好怕,怕他會看到一張失去色澤的臉,害怕他掌下的身子在變冷,甚至怕這身子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
不、不可以!
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發生。
這種殘酷的、他死都不會接受的事情……絕不可以發生!
緊張的查看起懷中的莫綰塵,瘋狂的撫遍她身上的每一處。
這裏是完好的,那裏是完好的,沒事,沒事,她沒有被炸壞……
可是,他卻能感受到,在爆炸的一瞬間她將體內所有的內力都激發出來保護他,這內力也令她沒有受到皮外傷,然而卻傷到了她的千絡百脈、五髒六腑!
一手搭在莫綰塵的脈搏上,微弱而紊亂的脈象令南宮邪手一抖,幾乎已經明白再無可挽回了,他癲狂的握住莫綰塵的雙肩,對著她蒼白無言的臉孔吼道:“該死的女人,你給我睜開眼睛,看著我!”
強烈的刺激令莫綰塵發出一聲呻吟,眼皮無力的抬了抬,她隻覺得自己像是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這一刻是生,下一刻可能就會失去全部的知覺。
但眼前這模模糊糊的輪廓,卻是熟悉的絕對不會認錯。
她將所有的力氣都灌注在了一隻手上,顫抖的手費力的抬起,想要觸摸這近在咫尺的臉龐。
南宮邪……
我不想讓你出事,可是,我也不想丟下你,獨去黃泉……
她眼角凝淚,似嗚咽,卻又似笑顏。
當初他能為她擋下五毒,如今她便也為他舍命。
可是,她實在太任性,為何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小事而質疑他?有些誤會,原本就是無中生有啊,她竟還這樣鑽牛角尖,既傷害自己,又傷害他。
這一瞬,莫綰塵不知自己有多悔恨。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一直都讓她愛的人不斷遷就她,他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可她卻甚至連一句回應都沒能給他!
莫綰塵拚命的張開嘴唇,想要說話,可是不論怎麽用力,那話音卻就是出不了嗓子眼。她盯著麵前這張臉,那鳳眸底的癲狂,令她淚如泉湧,幾乎是使出渾身的力氣,在絕望的邊緣終於聽到自己的微弱如蚊的聲音。
“邪……我……我……愛……你……”
話音落下的一瞬,小手忽的滑落下來,莫綰塵眼皮無力的耷下,蒼白的臉兒偏過,她就此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