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哪天才是好日子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烤完酒的糟子早已經下了蒸。玉米也都倒進大鍋裏煮起了。木一和金百合，兩人下得樓來，還沒有洗漱完畢。金媽媽已經給兩人煮好了兩碗荷包蛋。金百合無意識地說了句：“木一又不吃醪糟的。”雖然木一趕忙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但是，金媽媽還是端走了一碗，重新做了一碗沒有下醪糟的給木一。
這讓木一既感動，又尷尬。要說這木一是怎麽落下這不吃醪糟的毛病。那還得從他小時候說起。在木一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物質很貧乏。加之家裏也窮。所以小時候的木一並沒有什麽零食吃。
尤其是當一種神奇的飲料——汽水，橫空出世之後。許多小夥伴都有錢買汽水喝，而木一卻沒有錢買汽水喝。但是，他的自尊心又很強。絕不會去找小夥伴要汽水喝。就算是別人請他喝，他也不會喝。這倒不是他不想喝。是他怕今天喝了別人的汽水，明天自己沒有錢請別人喝。那樣就欠了別人。
而且他知道，有些小夥伴的錢來路不正。有些小夥伴的錢並不是父母給的，而是他們偷拿家裏的錢，或者偷別人的東西來換的錢。木一不想因為貪一口汽水，卻惹禍上身。因為自己家窮，自己的父母也從不會保護自己。隻要有人找上門來告狀。不管有理沒理，自己總是會狠狠地打上一頓。
就在有一年的臘月裏，父親大人做了一盆醪糟。那醪糟確實做得太好吃了。不僅聞起來香甜，吃起來也是香甜可口的。尤其是裏麵的醪糟水，那味道實在是比什麽飲料都好喝。小小的木一哪裏知道這醪糟裏也有酒精呢。等大人們出去忙活了，便在家裏偷偷地吃了很多很多，然後就醉了。直接醉倒在堂屋的門檻石上。
醉得可厲害了。等父母回來都沒有把他喚醒，隻能將他抱到床上去睡。這一睡便睡了三天三夜。等木一醒來之後，父母自然很是高興。但是高興歸高興，既然木一犯了錯誤，那肯定是要挨上一頓打的。自此以後，木一便再也不吃什麽醪糟了。他也一度以為自己心裏有了這醪糟的病。
但是等木一有了工作，偶爾和朋友們一起出去喝煮啤酒，裏麵還是有醪糟的，他也吃了的。看來並不是心裏有了醪糟的病。
所以，金百合無意中說出木一不吃醪糟，隻是因為木一給他講過這個故事。但是卻又喚醒了木一塵封的記憶。其實很多他不想記住的事情，確實也忘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些事情卻又怎麽都忘記不了。哪怕他盡量不去想起，還是會在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候，突然就給喚醒了。
吃了早飯。金媽媽便回房間裏補瞌睡去了。兩人閑來無事，有些無聊。
“哥。你吃烤洋芋不？”
這烤洋芋，倒是隻能在金百合家才吃得到的一個美味。因為這洋芋是放到烤酒的大灶煙囪裏去烤的。烤出來，那洋芋去掉外皮之後，便是通體金黃，外麵有層香酥脆，裏麵便是軟糯香甜。實在是好吃。但是，也隻能在這大灶的煙囪裏才烤得出如此美味的洋芋。
就在兩人烤洋芋吃的時候，金爸爸買了豬肉、魚和一些蔬菜回來了。
“爸啊。昨天的雞還沒有吃完，你咋又買這麽多菜啊？”
金爸爸笑著說：“買給你們吃的。難得你們回來。”
這畫風完全變了。在木一的印象裏，金爸爸其實是有些凶神惡煞的。但是，現在的金爸爸完全變了。
其實，金爸爸自己也覺得自己變了。經過一晚上的輾轉難眠，他也想通了。這人啊，隻要長大了，都會去求自己的生活，去組建自己的家庭，去奮鬥自己的人生。所謂的父母子女，也隻不過是一場緣分。時間到了，自然是會分別的。他現在突然意識到分別就在眼前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去表達自己的愛。隻能多買些菜給女兒吃。
一天就這樣和和美美地過去了。
吃了晚飯，金百合和木一把廚房收拾好。便要趕車回城關去了。金爸爸和金媽媽居然都走出了大門，一直看到金百合和木一兩人，直到他倆搭上公交車，揮手離開。兩人這才流著淚回到屋裏去……
夜幕之下，木一和金百合還不想睡，便抬出了長板凳，坐在院子裏，仰望星空。
“哥。你看月亮都快要圓了。”
木一抬起頭，果然看見，夜空中的一輪明月確實差不多要圓了。隻是這夜空裏好像還有許多浮雲。月亮一下鑽到雲裏，一下又從雲裏鑽出來。這夜色，也便隨之忽明忽暗。此情此景，實在是太切合木一的心境了。這木一的心境此時恰好也是忽明忽暗的。
“明”的是自己就要當爸爸了，很快就要和金百合結婚了。“暗”的便是自己頭上尚無片瓦，腳下還無寸土。雖然很快就要結婚了，很快就要當爸爸了。但是自己當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都還不知道怎麽當兒子。現在又要當丈夫，又要當爸爸，實在是不知道怎麽當。
木一不知道這婚該怎麽結。更不知道這家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房子從哪裏來。木一的心緒起伏不定……
這一天，木德錢還真去找了個所謂的大師來看日子。但是他也隻能提供木一的生辰八字，對金百合的生辰八字他並不知道。他也不敢問木一。因為從把金百合的“八字”拿回去，木一就千叮萬囑不能拆開看。
這所謂的大師說得可能也和金爸爸去找的人說得差不離。也是這個月日子不好。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給木一打個電話問問金百合的生辰八字。
“喂。老大啊。你睡了吧？”
“哦。爸爸啊。還沒有睡。你們呢？”
“我們也還沒有睡。爸爸問你個問題哈。”木德錢也小心翼翼地。
“爸爸，什麽問題？你問啊。”
“是這樣的。今天我去找人看日子了。人家說是要拿到兩個人的生辰八字才好看。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給我說一哈小百合的八字？”
父親大人一提小百合的八字，這木一的心裏便有些毛躁了。
“我都說了好多遍。不要提小百合的生辰八字。你們怎麽就記不住啊？”
這木德錢一聽兒子這個態度，火氣便也上來了。“不提就不提。老子還問錯了。管球得你的了，又不是老子結婚。”說出，“啪”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金百合見狀。忙問到。“怎麽了？叔叔好像把電話掛了。你們吵架了啊？”
“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我聽到你在說什麽生辰八字。是不是叔叔在問你要我的生辰八字？你們家沒有把我倆的八字拿去合嗎？”
“合了又怎麽樣？不合又怎麽樣？”
“這個我不懂。哥，你懂不？”
“我也不懂。”
“那你為什麽不把八字拿去合呢？”
“為了給我們的人生一個懸念。”
“哈哈哈。你說得好深奧哦。”
“為什麽要給我們的人生一個懸念呢？”
“因為人是為希望而活的。我們希望過什麽樣的生活，希望做什麽樣的人，就會努力朝著那個方向前進。給我們的人生留一個懸念，就是不一下子就把人生劃定死了。就像我們明天要去吃早飯，先不要劃定明天是吃饅頭，還是吃稀飯，那樣便沒有了驚喜，也沒有了樂趣。我們隻需知道明天要去吃早飯，然後遇到了合適的早飯便吃了，無論是吃饅頭，還是稀飯，或者是油條豆漿，又或者是山珍海味，那都是一個懸念。這樣不是每天都充滿希望，充滿期待嗎？”
“嗯。哥你說得好像都有一些道理。我聽你的就是了，一直跟著你，你帶我們吃稀飯，我們就吃稀飯，你帶我們吃肉，我們就吃肉。反正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好了。”
“會的。隻是，這前進的路上，肯定很辛苦。好日子總會來的。它就藏在我們的奮鬥裏。也許某一天，它就出來了。”
“哥唉。說正經的。那天結婚才是好日子啊？”
“哥，哪裏不正經了？給你說，哥正經得很！天天都是好日子。你看那一天不好嘛？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如果真有那一天不是好日子，那肯定早就被人剔除掉了。為什麽沒有被剔除掉呢？那就說明每一天都很重要。每一天都是好日子。缺了哪一天都是不行的。”
“那哥。明天你就娶我呀！”
“不！不等明天了。我現在就娶你。”木一說著就動手去撓金百合的胳膊窩。
“去你的吧。你還想不想要你的娃兒了啊？”
“想啊。”
“想就老實點兒。醫生說的話你都忘記了？”
“沒有忘記。怎麽可能忘記啊。”
“那你總還是要拿個主意。把時間定下來了。大家好做些準備啊。”
“有什麽準備的啊？要買房嗎？買房可是大事情啊。就和結婚一樣，要慎重。關鍵的關鍵是，你哥現在窮得叮當響。哪裏有錢買房呢？”
“房子可以先不買。但是‘九大碗’總是要辦的啊？”
“嗯。要辦。不僅要辦‘九大碗’，還要辦得熱熱鬧鬧。還要‘追節’、‘過禮’，還要拍婚紗照，把結婚的整個過程都拍下來。還要用紅旗轎車給你作花車，還要帶一個車隊來接你，還要給你一個家，給你一輩子的幸福……”
“真的嗎？”
“真的。哥不騙你的。”
“哇！哥，你真好。小百合太幸福了。”
“下個月底，也就是5月31號便是端午節。端午節就來‘追節’。一般追了節最快一個月就可以結婚了。一個月日子對日子便應該是6月31號，但是這個6月小，沒有31號。所以就定在7月1號結婚。”
“為什麽是7月1號呢？”
“因為7月1號是好日子。首先它是黨的生日。就像那句歌詞一樣‘母親隻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另外，那天是2006年農曆六月初六，這樣一來便是666，大順！”
“一般人家都是初八十八二十八呀。”
“那是‘一班’人家。我們不是‘一班’的，我們是‘二班’的。”
其實，還有一些緣故，隻是木一不想講給金百合聽，怕她多想。
“好的。哥。聽你這樣一說，小百合也覺得這個日子好。哥說是好日子，便就是好日子。”
……
為了緩和和父親的關係，把金百合送上了去上班的麵包車之後。木一便撥通了父親的手機。把自己選定的日子告訴了父親。父親“哦”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等到下午吃了晚飯。木一的電話便響了起來。父親在電話裏很興奮地告訴木一，他去找大師問了。大師給他說那天真是一個好日子。他還給了大師一百塊錢。
木一心裏覺得父親大人白花了這一百塊錢。但是想到父親大人也是一番好意。他也不好再說什麽。父親大人還告訴木一。他們已經商量了。讓母親大人在端午節之前回來，這樣好張羅一下“追節”的事情。等追了節，母親也就不回成都了，留在家裏收拾一下，好準備“新房”。
等木一結了婚，收了這季莊稼，便把租出去的土地收回來。買上兩頭豬，再買上幾十隻雞養起。到時候生孩子時好辦“湯米酒”，好把雞燉給小百合坐月子吃。過年也好殺個過年豬。等春節回來過年，父親大人也就不出去打工了，在家裏想辦法做點兒小生意。
一幅美好的藍圖似乎已經展現在了木一和父親大人的眼前……